“爽快。” 雲上仙尊微微頷首, 語氣平靜：“不知閣下願意拿什麽來換自己一條性命？”

“你們之所以來魔界，不就是因為擔心魔界會大舉進攻修仙界，重蹈萬年前的覆轍嗎？” 歲眢說：“所以, 我用一個承諾來換。”

雲上仙尊神色一動。

“我承諾，隻要我在位一天，就絕不與修仙界為敵。” 歲眢緩緩開口, 煞白的瞳孔看上去既詭異又真誠。

話音落下，眾人陷入沉默。

怎麽…這麽痛快？

“真當你說什麽我們都信嗎？” 末衡長老本能地覺得有些不對, 眉頭一皺：“若不是為了攻占修仙界，那這黑霧又是什麽？”

“我說過, 我不會再解釋。” 歲眢慢條斯理地折了折袖子：“至於這句承諾，你們若是不信, 那我也沒有什麽可說的。”

“那你對著心魔發誓。” 一名天風閣長老聲音沉沉。

無論修士還是魔族，修煉突破時都會受心魔影響。所以，絕不會有人拿心魔這種舉足輕重的事情開玩笑。

歲眢側過頭，遙遙地看了一眼這位出聲的長老。

這名大乘初期的長老被歲眢陡然放出的修為壓的一滯，臉色頓時一緊, 脖子上青筋暴起。

雲上仙尊利落地一揮寬袖，瞬間將其打斷。

壓製如潮水般退去, 那名長老喘了幾口粗氣，連忙朝雲上仙尊拱了拱拳。

“閣下若想取信於人, 自然是要拿出些誠意的。” 雲上仙尊平靜道。

說完，她隱晦地側頭看了眼遠方。

不知道為何, 自從剛剛開始心底就升起了一陣煩躁不安。

似乎有什麽直覺在催促著她早些解決此事。

“…也罷。” 歲眢麵具下的聲音嗡嗡的：“隻要本皇對著心魔發誓，你們就立馬離開魔界？”

“是。” 雲上仙尊收回視線。

“好。”這位魔皇大人極為幹脆利索。

隨著他雙手迅速結印, 在他腳下竟然憑空出現了一個透黑色的圓盤, 上麵覆蓋著極為複雜的花紋和上古魔文。陣陣魔氣從他腳下黑盤裏逸散而出, 漸漸形成了一道人影，看上去體型和身高竟和歲眢一模一樣。

這道黑色的人影轉過身來。

眾人雖然已經是身經百戰見多識廣的老怪物了，但是看到這個人影的正麵時，還是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這道黑色人影的臉上沒有任何五官。

在臉部的正中央，是一個有層層尖刺的巨大口器，正在緩緩蠕動著。

歲眢雙手擺了一個極為複雜的手勢，然後將右手食指放在那道黑色人影臉麵前。

一滴指尖鮮血滴落進口器當中。

與此同時。

“我，歲眢，承諾。”

“隻要我在位一天，就絕不與修仙界為敵。”

話音落下，那道黑影的口器慢慢旋轉閉合。

它慢慢沉入歲眢腳下的黑色圓盤，身軀化為點點魔氣。

終於消散不見。

…

“可以了吧？” 歲眢盯著雲上仙尊，語氣算不上好。

“魔君高義。” 雲上仙尊淡淡道。

雖然親眼看到歲眢對心魔發誓，但不知為何，她並沒有覺得放鬆，反而更沉重了一些。

其實不止是她，其他幾名修仙界長老都覺得心裏有些毛毛的。

這魔皇…未免也太好說話了些。

感覺像是想讓她們盡快離開魔界而做的妥協。

“那你們現在就可以離開了。” 歲眢直截了當地下了逐客令。

其他幾名修仙長老對視一眼，給雲上仙尊傳音道：“雲上道友，那我們還是原路返回？”

“…” 雲上仙尊剛想點頭，突然，她表情一愣。她“唰”地轉頭看向西邊。

剛剛她感應到，在萬裏以外，有一股微弱的鬼氣波動…

怎麽…那麽像是穀音？

穀音得她命令，專門守護在女兒身邊，寸步不離。

如果穀音在這裏…

那女兒…難道也在這裏？！

*

一盞茶時間之前。

元月城。

狂蟒的衣襟隨風擺動，簌簌生響。他懸浮立在禁塔前方，居高臨下地擋在了穀音裴之淺和禁塔之間。

穀音和裴之淺背對背靠在一起。

前方無路可走，就連退路也被人堵死，似乎真的走到了死局。

“等會兒我來吸引攻擊，你趁亂逃進塔內。” 穀音冷靜地給裴之淺傳音。

剛剛她們收到了江崎的傳音——灰色物質果真出現了。

她們的猜想是完全正確的。隻要能進入禁塔，她們應該就能順利回到修仙界。

“不行！那你怎麽辦？” 裴之淺下意識反對。

“我是鬼修，打不死的。而且江崎可以隨時召喚我，她一收，我就能瞬間轉移。”

“…真的？” 裴之淺半信半疑。不過穀音確實說過她是鬼修。

“我騙你有什麽好處？” 穀音沒好氣地說：“別磨蹭了，記得找準時機跑回去。”

“行…” 裴之淺還是覺得有些奇怪。

交代完，穀音動了。

她往前邁了三步。

第一步，萬魂幡內所有厲鬼一湧而出，將穀音簇擁在內。

第二步，厲鬼發出陣陣痛苦嘶吼，似乎正在被烈火灼燒。在極高溫的黑色火焰灼燒下，它們逐漸化作黑色的**，填充進穀音體內。

第三步，穀音雙目赤黑，一具晶白色的骷髏骨架掙破她的血肉，覆蓋在她的身上。

此時此刻，穀音真真正正變成了一隻厲鬼。

“煉虛後期頂峰？！” 狂蟒大吃一驚。

看著氣勢洶洶的穀音，狂蟒知道絕不可硬碰。

下一秒，他瞥到站在一旁的裴之淺。

心念一轉，他身形瞬移，竟然打算直接偷襲，挾持人質以作要挾。

穀音卻早有準備。

她倏地化作黑煙，以更快的速度閃身貼近狂蟒，同時，她的手中飛射出兩條金屬質地的鎖鏈，瞬間把狂蟒捆了個結實。

狂蟒沒有想到穀音速度如此之快，見自己被擒，目眥欲裂。

其他十幾名魔修見情勢瞬間逆轉，也不再怠慢，一擁而上。

淩厲的攻擊直接劈砍在穀音身上，她身上的森白骨頭頓時發出陣陣刺耳的聲音。

穀音凶惡地轉過身來。

她用力一拉手中鎖鏈——

“啊——！” 狂蟒淒厲一聲慘叫。

隻見那鎖鏈竟然直接刳進了他的身體當中，深可見骨。

見狂蟒如此，其他魔修心中寒意一凜。

他們不再留存實力，立馬加大攻擊。

穀音瞬間被攻擊淹沒。

另一邊。

裴之淺趁著狂蟒被俘的時機，跑回了禁塔之中。

江崎看到裴之淺回來，眼睛一亮，可是…

“穀音呢？” 江崎心裏突然有了一絲不詳的預感。

“她在外麵撐著，你快把她召回來！” 裴之淺也很著急。

“召回來？”

“是啊，穀音說你可以直接把她轉移回來的。”

江崎嗓子有些發澀：“我沒辦法轉移她回來。”

“…什麽意思？” 裴之淺一愣。

“萬魂幡在她手裏。” 江崎說：“沒有萬魂幡，我不能控製她。”

裴之淺突然明白了剛才的怪異之處。

江崎抬頭看了一眼上空的灰色物質。

她站起身。

“你去哪裏？” 裴之淺看到江崎在往洞口走，立馬把她攔了下來：“小柒，你不能去，你修為太弱了。”

“我知道。” 江崎看上去竟然有些平靜：“但是我有護甲有防禦靈器，能撐下來。”

“可是…” 裴之淺很著急。小柒這樣純粹是在自尋死路。

“別說了，我們快出去救穀音吧。” 江崎沒打算再聊。

她雖然怕死，但也做不出踩著同伴屍體活命的事情。

不過，這次赴死，她倒是沒有上輩子死的時候那麽遺憾了。

重活一世，她給媽媽道了歉。

這輩子的媽媽雖然也很忙，不怎麽陪在她身邊，但不同於上輩子的委屈，她終於能夠理解媽媽，她也能感受到媽媽沒有保留的愛意。

她已經很滿足了。

不過…

就是有點浪費她媽幫她築靈根所耗費的幾百年修為…

江崎把儲物戒裏所有的防禦靈具都翻了出來，往自己身上裝了幾個。

“有多的嗎？” 裴之淺突然開口。她也不願意扔下穀音自己逃跑。

*

塔外。

穀音雙目赤黑，汩汩黑血從眼角處流了下來，在臉頰上留下兩道深色血痕。

“咳咳。” 穀音用力咳了一聲，然後她混不在意地一抹臉上的血跡，擦得滿臉都是。

她爆發似的一口氣殺了一半的敵人。

還有一半。

但她沒有力氣了。

一道勁風襲來，穀音勉強躲開。隻不過還是慢了一拍，大腿上頓時豎著多了一條手臂長的口子。

媽的。

穀音咽下一口血氣。

她當人的第一世活得憋屈，但是當鬼的這第二世，倒是活夠本了。

仙尊待她很好，當時吩咐她來照顧江崎時，她還有些受寵若驚。這證明仙尊很信任她。

而且…江崎那丫頭…

穀音扯了扯嘴角。

那丫頭確實也有趣。

想來，現在她已經回到修仙界了吧。

這樣就好。

她的使命完成了。

穀音臉上厲色一閃，正準備燃燒修為，和這些魔族同歸於盡時，她突然感受到攻勢頓減。與此同時，她聽見一道熟悉的聲音：

“穀音！別亂來。”

“…？”

穀音猛地往後一轉頭。

——江崎和裴之淺就在她身後，撐著防護罩幫她抵禦攻擊。

怎麽回事？！

她…她怎麽沒走？！

“你怎麽還在這兒？” 穀音覺得自己快氣得滿血複活了。

“別罵了別罵了。” 江崎又馬不停蹄地從儲物袋裏掏出來一個極品靈石放在手裏：“有罵我的功夫還不如撐住，咱們一起往回走。”

“…” 話本裏看到過的髒話在穀音腦海裏轉了好幾輪，她忍了忍憋了回去。

…

三人緩慢地退往禁塔。

可是，魔族眾人怎會眼睜睜地看著到嘴的鴨子飛走？

“結陣！” 修為最高的一名煉虛中期魔修下令道。

瞬間，剩下的數名魔修把她們三人包圍在內。

動作整齊劃一地，他們開始結陣。

似乎是被穀音逼得狠了，魔修這次結印動作極為迅速。

幾乎轉眼，一道魔氣彌漫的大陣成型！

“剿殺！” 那名煉虛中期的魔修下了狠心。

下一秒，天雷滾滾。

如蜘蛛網一般密布天空的閃電，帶著濃厚的魔氣，狠狠劈向了江崎三人！

在魔陣當中，江崎三人避無可避。

第一輪閃電。

穀音力竭吐血，裴之淺重傷，江崎身上那件可抵禦煉虛一擊的內甲破裂。

第二輪閃電。

穀音昏迷，裴之淺昏迷，江崎身上剩下所有的防禦靈器破裂，重傷。

第三輪閃電接踵而至。

亮如白晝的電光中，魔修臉上露出興奮至極的嗜血表情。

可，就在閃電即將落在三人身上的那一刻。

一隻大手瞬間憑空抓住閃電，拳頭狠狠一用力，那道閃電頓時化為湮塵。

在眾魔修肝膽欲裂的神情中，他們聽見一道帶著濃濃殺意和暴怒的聲音：

“誰敢傷本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