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崎渾身上下均被濃如綢緞一般的乳白色靈力包裹著。

仿佛置身於無邊無際的聖潔白光裏,萬生萬物歸於沉寂。

似乎隻過了一瞬,周圍的靈力頓時消散於無形。

江崎終於看清了四周的景象。

她似乎還在山腳下,隻是四周一片空曠,杳無人跡。

天上的太陽似乎也黯淡了些,像是朦朦朧朧地罩上了一層薄紗。

正在江崎猶豫往哪個方向走時,從正前方傳來了一道中氣十足的吆喝聲:“誒姑娘,別杵在那兒啊,來,往前走走。”

她遠遠往前一瞧,隻見百米開外,有一老翁正朝著她招手。

“……”

這傳送地不能更準確點嗎?

這幾百米非得讓她走過去?

吐槽歸吐槽,江崎還是依言準備邁步走過去,可神奇的是,她剛剛邁出左腳,周遭景象便飛速向後移動,幾乎是當她的左腳尖著地時那一刻,人便已經來到了老翁身前。宛如瞬移一般。

江崎:“…”

謝謝,有被炫到。

修仙之人真的了不起。

那老翁仔細端詳了她幾眼,又開口道:“姑娘,如何稱呼?”

“裴柒。”

那老翁拂須頷首,連說了兩個“好”字,然後便從袖中抽出一根足有臂長、色澤光亮的紫霜毫,大筆一揮,在虛空中留下行雲流水般的字跡:

【裴柒】

【骨齡:拾伍】

【貌:甲等】

【聲:甲等】

最後一筆落下,虛空中的字體登時煙消雲散。

老翁笑眯眯地:“行啦,姑娘,第一關已過。”

…這麽容易?

原來這所謂的第一關就是篩選音貌,看來那雲上仙尊果然有些…顏控。

麵無表情地腹誹一番後,江崎問道:“那第二關是?”

老翁手中紫毫一揮,在他身後一條通山小徑瞬間出現:

“第二關,登高。”

江崎等了半晌也沒聽到老翁再出聲,有些疑惑:“…沒了?”

老翁笑得神秘莫測:“沒了。”

…行吧。

江崎仰頭望了望這高聳入雲、巍峨險峻的仙山。

命不由己,那便爬吧。

江崎剛準備禮貌道別:“那我就…”,然後微妙地卡了卡,下一秒又順暢地連了起來:“…必須得問一問了,不知前輩您尊姓大名?”

老翁撐開眯成一條縫的眼睛瞥了她一眼:“叫我青柴上人吧。”

江崎表情誠懇:“那個,青柴上人,您有吃的嗎?我實在太餓了。”

“……”

*

青柴上人倒是也沒有想過會有人膽大包天找他討吃的。找了好一陣,才翻出了一粒陳年舊貨辟穀丹。他瞅了瞅這個雙手捂胃兩眼餓得發著綠光的小姑娘,低聲嘀咕了幾句,最終還是把辟穀丹遞給了她。

“謝謝青柴上人!”

青柴上人擺擺手,催她快走:“行啦行啦,快去吧。”

江崎又道了聲謝,這才轉身走向第二關。

她不是耍詐,她是真的餓。

從昨天到現在,她幾乎是滴水未進粒米未沾。本來就餓得前胸貼後背,如果還得餓著肚子爬山,恐怕頂多走上半個時辰就不行了。

江崎一邊往前走,一邊盯著手裏這傳說中的辟穀丹看。

這丹藥通體渾圓,色澤棕黑,清香撲鼻。僅僅隻是聞上一聞,她的饑餓感竟然就消減了幾分。

思索片刻,江崎把辟穀丹一分為二。

先吃半粒,剩下的半粒留著當作緊急物資。所謂手中有糧心中不慌,不正是這個道理。

辟穀丹藥效強勁,雖然隻有半粒,但對於她這普普通通的肉身凡胎也足夠了。

丹藥入喉即化,一縷溫熱的氣體自上而下,從喉間一直暖到胃部。折磨了她一路的饑餓感終於消泯,江崎感到身體一陣輕盈舒爽,似乎有使不完的力氣。

行。

她又可以了!

這座仙山名為太吳,山高五千仞,山崖陡削,山峰峻險陡峭。

若是凡人徒步上山,保守估計也得不眠不休地連走上足足三天。莫說是身嬌體弱、還沒有食物補給的嬌弱女子,恐怕就是連身強體壯的尋常男子,也都會有些為難。

果然,不過區區兩個時辰,便有人一步都挪不動了。

比如,蘇玥兒就已癱坐在地,在心中破口大罵了起來。

蘇玥兒在青雲城內一家名不見經傳的酒樓裏當歌妓。

她嗓音好,身段柔,可就是命差了些,接連在命裏好幾個岔口上摔了跤,這才流落至此,每日疲於應對魚龍混雜的賓客、總是借著法子揩她油的東家、還有其他幾名總是和她爭奇鬥豔的樂妓。

在青雲城內生活了這麽些年,她雖然知道山上有神仙,但也隻是知道罷了。她隻是一介凡人,連富貴都求不得,何談那神仙呢?

直到前些日子,她從賓客那裏意外得知,神仙居然要收侍女,而且還隻收沒有靈根的凡人!

這是什麽砸到頭上的狗屎運?

雖說對自己的樣貌和歌喉非常自信,但她還是不得不為自己做好萬全打算。因此,她並沒告訴東家實情,隻說她身體不適,要休息一日,然後偷偷摸摸來了此地。

若是選不上,那她…也能繼續回去做她的歌妓。

想到這裏,蘇玥兒有些泄氣地抬頭望了望仍舊看不見頂的仙山。

她體力已然不支,又隻請了一天的假,若是現在不回去,恐怕連那賴以為生的活計都得丟了…

要不然…

就這麽算了吧?

念頭一起,便就像是在腦海裏紮了根。不一會兒,便長成了參天大樹。

蘇玥兒最後一次望了望那遙不可及的山巔。

主意已定,她扶著顫抖的雙腿,準備下山。

剛邁下一步階梯,隻見山間白霧瞬間轉濃,再消散時,剛剛在山腳下碰到的老翁就憑空出現在了她的身旁,問道:“不爬啦?”

蘇玥兒忙不迭地點點頭:“不爬了。”

那老翁倒是沒什麽表情,見怪不怪地唔了一聲,又從衣袖裏掏出了那支毛筆,在虛空裏畫了一道門,對她道:“走吧。”

蘇玥兒連忙對著老翁福了福身,推門離開了。

老翁漠然地看著虛空中的傳送門慢慢消失,然後攏了攏袖子,歎道:“無趣,無趣啊。”

話音剛落,他似乎又想到了什麽,有些好笑地捋了捋胡子:“還是那丫頭好玩,竟敢找老夫要辟穀丹。”

另一邊。

莫名其妙成了搞笑女的江崎,此刻卻意外地遊刃有餘。

她在大學時參加了徒步社團,幾乎每個周末都會徒步數十公裏。

雖說是社團活動,但是徒步確實為她提供了連續的高質量獨處時間,而這對於她來說,正是珍貴的冥想練習。

童年的創傷和安全感缺失,使她變得敏感、變得容易否定自己。

而冥想正是一種非常好的解決方法。

眼下,江崎便把這第二關當做了一次冥想練習。

心態上沒有患得患失糾結猶豫,體能上又有從青柴上人那裏薅來的辟穀丹,江崎倒是覺得一切順利。不僅不累,反而還走得越來越輕盈。

她走得專注,便沒有意識到。

在她身後的那幾千級台階的顏色竟然越來越淡,像是被人用黑板擦一筆一筆地擦掉了顏色和線條,最終湮於無形。

詭異的是,那擦除的速度似乎在慢慢加快。

一開始,江崎每邁上十級台階,身後才會有一級台階消失。可漸漸地,慢慢變成了每五級…每三級…直到和她同步,然後又逐漸反超她的步調。

石階在虛空中消失的速度越來越快,若從遠處看去,反倒像是一隻透明的巨蟒正一步一步逼近那少女,伺機將其一口吞入腹中。

若是心誌不堅,爬兩步就往回看看,也許早就被嚇破了膽子。

在慌張忙亂中拚命爬上山,卻又很快因為體力不支而隻好跌坐在地,尖叫哭鬧著要退出。

事實上,也確實有很多人是這樣做的。

於是青雲城邊,太吳山腳,不斷有女子憑空出現,皆是已淘汰出局之人。

她們出現時,多是臉色蒼白淚痕滿麵,雙目緊緊閉著,像是在恐懼即將到來的死亡。可沒過多久,當耳邊出現屬於人間的雜音時,她們才惶惶睜眼,恍如隔世。

江崎不知他人遭遇,也全然不曉身後迫在眉睫的危險,隻是心無旁騖地繼續爬山、冥想,全身心都沉浸在合一的喜悅中。

身後巨蟒來勢愈加凶猛。

在透明巨蟒即將吞噬掉她腳下正踩著的那級石階時,江崎若有所感,抬頭望了望朦朧天日。

那一瞬間,仙山幻境轟然倒塌。

原先那些真實的鳥語花香蛙鳴蟬噪、習習微風炎炎日光,頓時化成碎片,消失於無形。

江崎再一次立於純白色的無垠空間中。

“丫頭,你果真不錯。”

江崎還有些發愣,隻是依言循聲轉過頭去。

原來是那青柴上人。

青柴上人悄無聲息地出現在她身後,衝她慈眉善目地笑了笑。

江崎後知後覺:“第二關…我過了?”

青柴上人拂須點頭。

“所以,第二關根本就不是考驗體力?”

江崎終於確定了心中所想。

青柴上人反問:“仙尊要這麽多體力好的侍女做甚?”

江崎:“……”

那誰說得準。

她環視一圈:“下一關是什麽?”

聞言,青柴上人神叨叨地笑了笑,右腳輕輕一點地麵。

下一秒,四周白色的空間如牆皮般剝落,露出塊塊斑駁,她頓時被無邊無際的黑暗侵蝕。

從四麵八方,環繞著傳來青柴上人悠悠的聲音:

“第三關,給鬼講笑話。”

江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