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邊無際的海域上,一道金色遁光飛速掠過天邊。

江崎癱在飛梭裏,盯著天上的雲彩發呆。

——她們已經連續飛行第二日了。

前日,她媽帶著她單獨離開後,便換乘了這一更為輕便低調的飛梭,飛往偏遠海域。

薛素商真的說對了。

她媽似乎確實每年這幾日,都會尋找一片無人之地捱過這虛弱期。

可如果真的會虛弱三日……

那她媽真的還有餘力去應對薛素商的蠱蟲嗎?

她真的有很多問題想問。

眼下,她好不容易找到機會能和媽媽單獨相處,可還沒來得及商量對策,她媽卻隻是安慰性地和她說了句“不用擔心”,就直接進入了打坐的狀態。

這麽一打坐,就足足打坐了兩天。

……

這會兒,雲彩少了些,日光便沒有遮攔地撒了下來,略有些刺眼。

江崎伸了個懶腰,閉上眼睛。

不知過了多久。

“起來吧,我們到了。”

!江崎一個激靈,猛地坐起身來。

她媽不讚同地瞪了她一眼:“別起太急。”

江崎:“…哦。”

她緩緩站起身來,趴在飛梭上朝外看。

此刻,飛梭正懸停在一座孤島上方,而除了這座小島以外,目光所及之處似乎再無人跡。

片刻後,飛梭便平穩地落在島上。

雲上仙尊麵色沉靜,袖中白光一閃。下一秒,肉眼可見的白色靈光便以雲上仙尊為中心,以同心圓的紋路,一波一波向外擴散。在這雄渾磅礴的靈氣風暴中,隱隱傳來她冷肅的聲音:

“十息之內,所有人速速離去,不得踏入此地方圓千裏內。若有違犯,殺無赦。”

…江崎看著站在她身前氣勢滔天霸氣外露的媽媽。

突然覺得。

好……好帥。

雲上仙尊回頭看了女兒一眼,見她眼睛亮晶晶的樣子,隨口問道:“怎麽了?”

江崎不自在地岔開話題:“風太大了,我有點迎風淚。”

她已經很久沒有當麵誇過媽媽了。

這種行為過於親近,她做不出來。

雲上仙尊也沒在意,手中靈劍一閃,島上的小山丘便被開鑿出一處洞府來。

然後伸出手來:“把蠱蟲給我。”

江崎依言把瓷瓶遞過去,還是有些擔心:“媽,真的沒事嗎?”

雲上仙尊神氣地睨了她一眼,冷哼一聲:“你媽我好歹也是大乘仙尊,收拾個區區蠱蟲還是有法子的。”

“可是你不是在虛弱期嗎?剛剛來時,你還打了兩天的坐。”

雲上仙尊兩指捏住瓷瓶:“不過是虛晃一槍罷了。得先讓他們吃上點甜頭。等他們覺得萬無一失了,我們自然便可收網。”

江崎這才反應過來。

原來她媽並沒有什麽所謂的虛弱期!

可那為何薛素商這麽篤定…?

雲上仙尊目光複雜地看著江崎,說道:“待此事結束,我再原原本本告訴你我所有的計劃。如今,你體內仍有魔氣所化蠱蟲,不宜多說。”

語畢,她似乎身體僵了僵,半晌,才伸出手來理了理江崎的衣領,繼續道:“等會兒,你就在那洞府裏待著,等我來找你。你且記住,不管接下來幾日發生了什麽,你都必須相信我,相信媽媽的能耐。想打敗我,可不是什麽小魚小蝦用區區蠱蟲就能做到的。”

媽媽袖口指尖依舊帶著那股熟悉的熏香氣味。

江崎吸了吸鼻頭,點頭:“嗯!”

雲上仙尊輕輕一捏她的肩膀,然後便一揮袖,將她送進了洞府內。

下一秒,洞口便被一片朦朦朧朧的靈光全然籠罩住。江崎走上前去推了推,推不開。

而且也看不到外麵的景象,隻能模模糊糊地知道外頭還是白天。

江崎退了回去,貼著石壁坐了下來。

這麽想一想,眼下這個場景,倒是與她童年的大部分時光有些重疊。

以前,她媽在外麵拚事業賺錢養家,她一個人孤零零地在親戚家裏等媽媽來接她回家。

現在,她媽在外麵和想要取她們娘倆性命的敵人鬥智鬥勇,她一個人孤零零地在山洞裏等媽媽來救她出去。

換了個環境,她突然理解了媽媽當初的做法——即使媽媽的做法確實給她帶來了很大的打擊。

其實媽媽,不過就是想保護她而已。

前世如此,現在不也是如此?

江崎深深呼出一口氣。

……

在洞府裏,無事可做,無人可聊,也全然不知時間。

待江崎看過兩次天黑天亮、斷斷續續睡了七八次覺、又做了十次廣播體操後,依舊沒有等到她媽來領她出去。

江崎癱在地上。

好無聊。

若是修士,這幾天不就可以妥妥地拿來修煉?

江崎又翻了個身。

她…好餓。

還渴。

之前在太吳時,都是林如煦主廚,江崎和宋清桃幫她打打下手。

林如煦從小就幫襯著家裏,一身廚藝了得。

後來出發去空桑山,路上不方便,雲上仙尊便給了她們一人一顆辟穀丹,一顆能管半個月。

如今,算算時間也差不多了。

江崎雙眼無神躺在地上。

想起了前世看到過的頭條新聞。

——《粗心父母把孩子鎖在車裏》。

腸鳴聲此起彼伏。

忍了又忍,忍無可忍!

江崎坐起身來,環視一周。

石頭裏,說不定能有野菜呢?

可是,等她仔仔細細翻找一圈,還是半點食物都沒有翻到。

江崎:“……”

離譜。

穿成修仙界的凡人就夠離譜了。

結果現在明明有一個修仙界大佬的媽媽,她居然還是得餓肚子。

就離譜。

江崎蜷成一團。

如果這個時候有辟穀丹就好了,一顆下去,又是半個月不用擔心飲食。

等…等等!

辟穀丹?

江崎猛地想了起來。

在侍女選拔的第二關時,青柴上人曾經給了她一顆辟穀丹。

當時,她以為要爬很久,便留了半顆以備不時之需。

誰知後來她很快就通了關,便再也沒碰過它。

那顆辟穀丹…

好像還在她隨身攜帶的小荷包裏!

片刻後…

江崎果然在小荷包裏翻出了那半顆辟穀丹。

看起來坑坑窪窪,有些寒磣。

江崎毫不猶豫地把它塞進嘴裏。

幾乎是下一秒,她便感受到一陣神清氣爽,身體再無絲毫不適。

牛逼!

修仙界牛逼!

解決了緊迫的溫飽問題,江崎稍稍冷靜了些。

現在。

就等她媽來接她了。

*

一日後。

江崎正倚在石壁上休息時,洞府門口的靈幕突然悄無聲息地消散。

江崎倏地抬頭向門口望去。

片刻後,雲上仙尊熟悉的身影出現在她的視野裏。

江崎眼神一亮,正準備出聲,卻突然視線一凝,脫口而出:“你怎麽了?”

雲上仙尊臉色麵如金紙,素白長袍上幾滴血漬觸目驚心。平日裏齊整光潔的長發此刻竟然有些潦亂,鬆鬆垮垮地係在腦後。

她衝著江崎勉強笑了笑:“沒事。”

江崎站起身來一把扶住她,可還沒來得及說出話來,江崎就感覺到媽媽的身子猛地顫抖了幾下,額頭鼻尖竟沁出滴滴虛汗,似乎在忍耐著什麽極度的痛苦。

怎麽會這樣…?

媽媽不是說一切盡在掌握中嗎?

江崎狠狠地用指尖掐了掐自己的掌心。

尖銳的疼痛讓她勉強找回了些神智。

她不再愣在原地,而是立即將媽媽的手放在自己肩膀上,就這麽攙扶著讓她靠著石壁坐下來,讓她稍微感覺舒服一些。

江崎偏頭在衣服上蹭了一下臉,緊緊握住媽媽的手:“我能做什麽?”

雲上仙尊用力捏了捏她的手,表情痛苦,正準備開口說話,卻又猛地吐出一大口鮮血,濺在江崎的衣服上,鮮紅得格外刺眼。

江崎的心猛地一緊。

這…到底是怎麽了?!

就在此時,異變突生。

江崎隻聽到一陣清脆的劍嘯聲,瞬間,山崩地裂。

洞頂竟然被人一劍劈開!

塵土飛揚間,大大小小的碎石從天而降。

江崎下意識直起身來擋在媽媽頭上。

幸好,媽媽似乎還有一絲力氣,瞬間支起了防護靈罩將她們兩人護佑其中。

也就是在這時,江崎突然聽到了遠處傳來一聲熟悉的聲音:

“嘖嘖,真是主仆情深啊。柒柒,你果然是心軟之人。”

這…

這是薛素商!

他果然可以通過蠱蟲追蹤她們的行蹤!

江崎猛地抬頭朝半空中看去。

薛素商懸於半空中,一身玄黑錦袍無風自動。

他緩緩踏空而來,越走得近,江崎越是能感到媽媽顫抖得厲害。

江崎剛想質問,可話正要說出口時,她卻頓了頓。

……媽媽當時專門對她叮囑過…

她緊緊攥了攥拳頭,片刻後,轉而盯著薛素商問道:“我成功了?”

聞言,薛素商仰頭大笑,好半晌才停下來:“柒柒啊,你可真是越來越讓我刮目相看了。方才看你那關心的樣子,我還真以為你和這雲上老妖婆是一夥的呢。”

江崎麵無表情:“既然如今我已按照你的要求讓她中了蠱毒,那你也得兌現你的承諾。”

她鬆開扶著雲上仙尊的手,站起身來:“給我解藥。”

薛素商饒有興趣地看著她。

然後像是貓捉老鼠一般,慢慢向她走來,一直走到她身前才定住步子。

他抬手捏住江崎的下巴,笑眯眯說道:

“我們柒柒不僅心軟,還蠢。”

“你怎麽會真的覺得,我會放你自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