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年代,受農村聯產承包責任製的啟發,城市裏的許多工業和商業企業都引入了承包製,允許甚至是鼓勵廠長、經理對企業進行承包。

企業承包製往往是以利潤或者資產增值為目標,在一個規定的指標之上,企業如果能夠獲得額外的利潤或者資產增值,承包者就可以從中抽取一定比例作為自己的承包獎勵。

承包製改變了企業吃國家大鍋飯的局麵,承包者對企業的經營成果負責,也就必須擁有經營的自主權,這樣就打破了傳統上由國家包辦一切的僵化管理模式。承包製的推行,對於工商企業轉變經營方式發揮了重要的作用,是國家管理體製由計劃經濟向市場經濟過渡的重要一環。

但是,在承包製執行的過程中,也出現了許多問題。其中最重要的一條,就在於承包製具有“負盈不負虧”的特點,企業賺了錢,廠長經理可以拿高額的承包獎金,而如果企業虧損了,廠長經理充其量隻是罰酒三杯,並沒有什麽實質性的懲罰措施。

出現這樣的情況,也是有其曆史原因的。在80年代,絕大多數的家庭都沒有什麽存款,要讓承包者拿出多少錢來作為抵押是不現實的,就算是拿工資做抵押,也不值幾個錢。廠長經理承包企業,屬於為國分憂,國家也不可能讓他們去承擔傾家**產的風險。

正因為賺了錢有獎,虧了錢無罰,所以許多承包廠長敢於大刀闊斧地進行“改革”,之所以要加上一個引號,是因為一部分人的所謂改革措施,其實就是瞎折騰,生生把一些還有活力的企業給折騰到了資不抵債的狀態。

更有一些承包者,索性監守自盜,用各種方法侵吞企業的利潤和資產,自己賺個盆滿缽滿,國家卻蒙受了重大的損失。

進入90年代,隨著國家提出建設市場經濟的要求,一些地方開始推行用入股承包的方法來取代原來的承包製。

這種方法要求承包者必須拿出一部分資金入股企業,使企業的興衰與承包者的個人利益掛鉤。由於承包者在企業中擁有股權,企業如果能夠獲得長遠的發展,對於承包者個人也是有好處的,這就能夠促使承包者放棄短期行為,轉而追求企業的長久繁榮。

具體到黃麗婷提出承包東區商店的事情,其實家屬工們的指責也是有道理的。

如果黃麗婷不能拿出一筆資金來作為抵押,僅僅是用扣一半工資作為代價,這其實是沒有什麽約束力的。黃麗婷完全可以利用自己的承包地位,把商店的資產轉移到個人腰包裏去,而她需要付出的代價,僅僅是420元而已。

“那麽,你現在打算怎麽辦?”唐子風對黃麗婷問。

黃麗婷說:“我想過了,人一輩子不能總是安安穩穩的,要想富貴,就要冒風險。我打算重新和公司談承包條件,我拿出2萬元來入股,占三成的股份。商店的一切要由我說了算。如果商店虧本了,我這2萬元就算是打了水漂。如果商店賺了錢,我要按三成來分紅。誰如果不服氣,同樣拿出2萬元來,我黃麗婷願意給他打工。”

“2萬元!”唐子風一驚,“黃師傅,你居然是個隱形的富婆!”

“什麽隱形的富婆!”黃麗婷嗔怪地瞪了唐子風一眼,然後撅著嘴說:“這些錢都是我借來的。你不是說我臉色難看嗎?我昨天才從老家回來,我在老家跑了五六天,把親戚朋友和中學同學家的門檻都踩爛了,這才借到2萬元錢。如果這些錢虧了,我這輩子都不敢再回去了。”

1994年,中國城鄉居民年末人均儲蓄存款餘額是1796元,按一家三口人計算,全家的存款餘額大約是5000元左右。但這個數字是平均意義上的,此時百萬、千萬級別的富翁都已經不稀罕了,但像臨一機這樣長期虧損的企業,職工家庭擁有1000元的存款都是比較難得的,這也就是唐子風聽說黃麗婷能拿出2萬元來入股時會感覺到驚訝的原因。

黃麗婷是個狠人,家屬工們對她承包一事的抵抗,激發了她的爭強好勝心。

此外,唐子風向她描述過的美好前景,也讓她怦然心動。在了解了臨河市一些商業企業的承包方法之後,她下了決心,打算傾盡家產來承包東區商店。

她評估過東區商店的價值,不算商店的房產,整個商店的商品資金也就是七八萬元的樣子。她打算自籌2萬元入股,占商店的三成股份,同時向公司要求獲得對商店的完全管理權。

臨河市的許多商店都是采用這種方式承包的,那些承包者想不到開超市的方法,僅僅是對門店的經營品種、服務態度等進行了調整,一年也能賺到上萬元的承包收入,兩三年時間就把當初入股時交的錢給賺回來了。黃麗婷覺得自己不會比那些承包者更差,最不濟也不至於把承包款給賠進去。

帶著這樣的想法,黃麗婷回了一趟自己的老家,開始向親戚朋友借錢。

在她的親戚朋友中,也不乏一些“先富起來”的人,拿出一兩千元並非難事。黃麗婷賣了無數的麵子,甚至不惜向當年暗戀過她的一些男生拋了無數媚眼,最終成功地籌到了2萬元。至於在她返回臨河之後,當地不少小康之家爆發了內戰,打得昏天黑地,這就不是她要關心的事情了。

“錢還是少了一點。”有所取舍地介紹完自己的想法以及回老家籌款的過程之後,黃麗婷不無遺憾地說道:

“我原來是打算湊出5萬元,這樣就可以去和公司談,起碼要占商店一半的股份。商店裏庫存的很多商品,都已經堆了好幾年,隻能是打折處理掉,我出資5萬,占一半股份合情合理。

“不過,我家那個書呆子死活不同意我去借這麽多錢,說虧2萬還能承受,如果虧了5萬,全家人連褲子都穿不上了。我就跟他說了,那麽多承包商店的,人家都沒虧,憑什麽我黃麗婷就會虧?他光想到虧本的事情,就不想想如果賺了錢,那可就有一半是歸自己的了。”

唐子風心念一動,笑著問道:“黃師傅,如果蔡工支持你,你真的會去借5萬元來入股嗎?”

黃麗婷苦笑道:“想是這樣想啊,不過要想借到5萬元,又哪是那麽容易的。我這次回老家去,連臉都不要了,找親戚朋友軟磨硬耗的,才湊了這2萬元。如果要借5萬元,我不得把自己都給賣了。”

唐子風再次深呼吸,這位大嫂動不動就開車,讓他這個小萌新真有些不適應。他問道:“黃師傅,你有沒有想過要引入一個戰略投資人啥的?”

“什麽叫戰略投資人?”黃麗婷問。

唐子風說:“就是找一個有錢人,願意出錢入股,但他隻要分紅,不要管理權。你可以把他的股份當成自己的股份,這樣就可以擁有商店的完全控股權,即使有朝一日和勞動服務公司撕破臉了,你在法律上也能保證自己在商店的權益不受侵犯。”

“有這樣的人嗎?”黃麗婷眼前一亮。唐子風說的概念,她從來沒有聽過。但唐子風說的這個意思,她卻是一下子就能夠理解的。這就相當於有些富家公子,自己腰纏萬貫,但不擅長經營,所以經常會拿出一些錢讓別人去做生意,生意怎麽做,他們是不管的,隻要到時候能夠拿到分紅即可。

如果能夠找到一個這樣的戰略投資人,和她一起湊出5萬元,她就可以去向公司要求獲得商店的控股權,這樣這家商店的前途就完全掌握在她的手上了。

按她原來的設想,她出2萬元入股,在商店裏勉強能夠占到三成股份,她的管理權是由公司賦予的,公司隨時都可以收回去。說得陰謀論一點,萬一她把商店盤活了,變成一個聚寶盆,廠裏一些有權有勢的人要出來搶,她是一點辦法都沒有的。

“唐助理,如果能找到一個這樣的人,那就太好了。分紅方麵,我多讓出一點都可以。他出3萬,占70%,我出2萬,占30%,條件就是他不幹涉商店的管理,商店未來怎麽發展,完全由我說了算。”黃麗婷大方地開著條件。

她有一種直覺,唐子風提出這個建議,是有所準備的,以唐子風的人脈,說不定認識許多大富翁。

如果唐子風能夠幫她找到這個所謂的戰略投資人,那麽她用來入股的資金就可以增加3萬,她能做的事情也就更多了。此外,唐子風幫她引來資金,肯定不會撒手不管,而是會更加關注商店的發展。有了唐子風的支持,這個商店的發展又多了一層保障。

想到此,黃麗婷的臉上又泛起了光彩,眼波流動,嬌聲說道:

“唐助理,我知道你肯定有辦法的,你就幫幫姐姐嘛~~”

“黃姐,你如果能好好說話,咱們還能當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