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子是一種很快樂的生物,他們的快樂來自於他們的單純,一個胖子總是很容易對社會心存善意的,而寧默就是這樣一個快樂的胖子。

與賴濤濤不同,寧默到非洲來經商的目的不是為了賺錢,或者確切地說,他的最終目的不是為了賺錢。如果說寧默曾經在乎賺錢這件事,隻是因為他希望通過賺到錢來證明自己的價值,讓人不說他是個吃軟飯的廢物。

維修中心的收益很是可觀,至少對於賴濤濤這種在國內屬於普通中產階層的人來說,這筆收益是比較讓人滿意的。但是,寧默是一個已經脫離了低級趣味的人,他在大河無人機公司一年的分紅就有上千萬,這還是因為大河無人機公司現在正處於擴張期,大多數的紅利都被投入用於擴大再生產了。如果要按企業的市值來算,寧默一家的資產已經達到幾十億的規模了,維修中心的這點收入,對於寧默來說真是不夠看的。

寧默到非洲之後,先是經曆了一段創業的亢奮期,隨後就開始有些倦怠了,原因無它,就是創業的收益不像他先前想象的那麽大,這點收益還不足以證明寧默的的價值。

好吧,其實寧默在開始創業之前,對於能夠獲得多少收益並沒有一個明確的計算,他隻是覺得自己“應當能夠”賺到很多錢,多到讓大家都看得起他。但這個目標其實是注定無法達成的,別說他隻是一個修機床的,就算是臨機這種大型機床企業,收益也無法和大河無人機公司相比,想靠機床來賺大錢是做不到的。

開一所機床學校,是寧默從未考慮過的事情。但當他突然想到這個點子時,立馬就覺得這才是他真正想做的事情。他想起當初唐子風分給他麗佳超市股份的事情,贈人玫瑰,手有餘香,說的就是這樣的事。

現在他已經衣食無憂了,身家甚至可以排進國內的富豪榜,在這個時候,錢對於他來說就隻是一個數字,而能夠用錢去幫助別人,似乎是更有意義的事。寧默小時候接受的教育,讓他覺得幫助“亞非拉兄弟”是一件崇高的事情。到了非洲之後,看到當地的貧困和落後,他心裏那種扶助弱者的衝動就愈發強烈了。

有了新的目標,寧默又煥發出了**。他沒有向張蓓蓓以及唐子風說起自己的想法,生怕他們聽說之後會阻攔自己,或者插手自己的事情,這樣就無法體現出他的獨立性了。他動用自己的私房錢,租了場地,又從國內雇了幾名機床技師過來當幫手,便在亞的斯亞貝巴的郊區把這所學校辦起來了。

寧默並沒有辦技校的經驗,一開始,他打算全盤模仿自己上過的東葉機械技校的模式,給學生開設從機械原理到音體美毛鄧三的全套課程。及至把學生招進來,與學生進行初步接觸之後,寧默才發現自己想多了。

這些自稱有高中學曆的黑人年輕人,實際水平甚至達不到中國國內初一初二學生的標準。要給這些數學基礎、物理基礎都基本處於空白的學生講機械原理,難度堪比讓寧默減肥。

再至於那些機械之外的課程,在當地也沒什麽用處。對於窮人來說,全麵發展是一種奢侈品,他們更需要的是快速地掌握一門技術,以便到工廠去幹活賺錢。

這時候,賴濤濤給寧默支了一招,那就是幹脆啥理論課都別上了,直接給學生人手一台舊機床,讓他們拆了裝、裝了再拆,直到在他們的骨子裏都烙上機床的印象。

這一招,其實是臨一機的幾位老鉗工日常侃大山的時候向他們講起過的。解放前,窮人家的孩子根本沒有上學的機會,小小年紀便被送到工廠裏學徒。這些人基本都是文盲,也沒有任何機械基礎,隻能懵懵懂懂地跟著師傅拆裝機床。

可就是這樣一些人,因為拆裝機床的次數多了,慢慢便對機床有了感覺。由給師傅打下手,發展到自己能夠獨立維修機床,再往下,便學會了使用。有些鉗工出身的老師傅,開車床、銑床比一般的三四級車工、銑工還要強,其實就是因為他們比後者更熟悉機床原理。

寧默自己也不算是一個聰明人,至少在麵對唐子風這種頂級學霸的時候,他是自認腦子不靈的。他在技校學技術,也是憑著熟能生巧這四個字,從一開始一頭霧水,到後來能夠獨當一麵,這中間似乎並沒有經曆過什麽“頓悟”的過程,隻是熬經驗而已。以己度人,寧默也覺得賴濤濤的這個主意實在是太適合非洲年輕人了。

說幹就幹,寧默聯係了在國內的朋友,讓他們用買廢鐵的價格,在國內替他收購了一大批報廢機床,全都裝船運到了埃塞俄比亞,塞進他租下的那處舊廠房裏。

隨後,寧默便開始了自己的“寧氏教學法”。他先教學生們學會使用各種工具和最基本的拆裝技巧,然後就讓他們去拆裝那批報廢機床。寧默采取的是完全放羊的做法,讓學生自己琢磨拆裝方法,中國技師們隻在關鍵時候稍加一些點撥而已。

可以想象得出,最開始的教學現場是何等混亂。麵對著一台台的機械怪獸,學生們既興奮又膽怯,一個個嘰哩哇啦地亂叫,這裏磕磕,那裏碰碰,壯著膽子進行操作,每卸下一個螺絲都恨不得跳一段非洲舞蹈以示慶祝。

至於在拆裝過程中損壞了零件或工具,那實在是太平常的事情了。一天不發生一兩百起這種事情,都會讓寧默以及其他中國技師們感到詫異和不安。

順便說一句,黑人學徒們損壞的可不止是機**的零件以及鐵質工具,還包括他們自己身上的零件和肉質工具。那段時間裏,寧默光是讓人買創可貼和紗布都花了上千塊錢。

熬過最初的忙亂,學校的教學工作逐漸進入了正軌。一些老生摸到了機床拆裝的門道,非但自己會做,還可以給新生做示範。

老生帶新生的效果,甚至超過師傅帶學徒的效果,因為這些老生自己也是從毫無頭緒中摸索過來的,對於新生會犯什麽錯誤,以及他們犯這些錯誤的原因,都了如指掌,指導的時候更能夠做到有的放矢。中國技師們有時候還真的想象不出這些非洲年輕人會開出什麽樣的腦洞。

在把機床結構摸得滾瓜爛熟之後,學生們開始在中國技師的指導下學習機床操作。此時,機床對於這些黑人青年來說,不再是充滿神秘感的“高科技”,而是他們玩得想吐的大玩具,操作的時候沒有任何的陌生感和畏懼感。

第一批學生隻學了八個月就畢業了。寧默請來了當地一些機械廠的老板,讓他們觀摩學生們的畢業表演。看著這些黑人青年嫻熟地安裝零件毛坯,在控製麵板上設定各種加工參數,再操縱機床加工出符合標準的零件,老板們都震驚了,紛紛開出令人炫目的高薪,爭搶這批畢業生。

當然,這裏說的高薪,也隻是相對於埃塞俄比亞當地的收入標準而言的。畢竟,這個國家的人均GDP隻相當於中國的1/10。

消息傳出,機床學校的大門瞬時就被報名者擠爆了。

寧默在辦學之初就確定了不謀求盈利的原則,學費收得很低。如果不是賴濤濤的提醒,他甚至都想直接對學生免費。

賴濤濤提醒他,免費的東西會讓人不珍惜,如果學校完全免費,那麽很多人就會抱著無所謂的態度,不會認真學習。適當地收一些學費,可以起到刺激學習積極性的目的。

寧默接受了賴濤濤的建議,確定了一個象征性的學費標準,比當地的技校收費要低出不少。一開始,還頗有一些人因為學校的學費低,而有些瞧不起這所學校。現在,知道在這所學校能夠學到真本領,那麽學費低廉就成了另一個顯著的優點。尤其是當地的寒門子弟,更是把到胖子機床學校學技術當成了一個跳龍門的機會。

報名的人多了,寧默便有了挑三揀四的權力。他提出的第一條招生標準,便是學生必須具備基本的漢語對話能力,同等條件下,漢語水平高的報名者會被優先錄取。

這個選拔要求,也得到了用工單位的支持。隨著中非經貿合作日益頻繁,當地的中資企業不斷增加,非中資的企業也有很多業務與中國相關,漢語在當地的地位已經超過了英語,各家企業也希望自己的員工能夠有很高的漢語水平。

為了學機床,就必須先學漢語。學好了漢語,就算考不上機床學校,未來沒準還有其他的中國技術學校會招生,屆時自己的語言優勢還能發揮作用。這樣的想法,導致當地出現了一波新的漢語熱。有些中資企業裏的中國員工利用業務時間給當地年輕人教授漢語,居然也能賺到一筆不錯的外快,這就算是胖子機床學校的一個溢出效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