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格曼和塔蘭特突然減少了對我們的配件供應,直接影響了我們的出口機床生產。”

臨河機床集團會議室,張建陽麵色凝重地向集團高管們報告道。

他說的赫格曼和塔蘭特,是歐洲兩家老牌的機床配件製造商,長期占據著一些主要機床配件全球銷量的前兩位。臨機的許多款高端機床,都使用了這兩家企業生產主軸、絲杠、導軌和其他一些配件。兩家企業突然同時宣布減少對臨機的配件供應,對臨機的影響是非常大的。

機床不屬於對價格很敏感的產品,正常情況下,價格有10%上下的差異,不會影響到用戶的選擇。當然,如果價格差異特別明顯,用戶還是要掂量掂量的。

機床用戶對於品牌的忠誠度很高,熟悉的品牌意味著可預期的質量和性能,能夠降低生產風險,這對於用戶來說是很重要的。臨機生產的機床比歐洲、日本的一些大品牌價格低了30%以上,能夠打動一部分用戶的心。但這些用戶同時也會要求臨機的機床必須使用他們所熟悉的大品牌配件,以保證機床質量。

這些年,伴隨著國產機床的發展,國內的機床配件產業也已經有了一定規模,僅在臨河的高灘機床產業園區,就已經有七八家小有名氣的機床配件公司,生產的主軸、絲杠等,質量與赫格曼、塔蘭特等國際大品牌相比也不遑多讓。

國內的一些機床用戶,一開始也比較迷信國際大品牌配件,在使用過國內品牌配件之後,慢慢也就接受了。國內品牌配件價格比較低,售後服務更為方便,在國內市場上還是很有競爭力的。

但對於國外機床用戶,尤其是發達國家的機床用戶來說,接受中國品牌的機床就已經是一個觀念上的挑戰,再想讓他們接受中國品牌的機床配件,難度又大了幾分。

一根絲杠的成本相對於機床成本來說很不起眼,國外機床用戶不會為了這點差價而接受中國品牌配件。臨機的出口機床為了能夠贏得國外用戶的接受,也不得不全部使用進口配件,這已經是慣例了。

現在,兩家最大的機床配件供應商聯手卡臨機的脖子,臨機還真有些措手不及。

“是什麽原因,了解過沒有?”唐子風問道。

張建陽說:“我們在第一時間就和兩家公司的銷售部門聯係過了,他們聲稱是因為工廠方麵出了一些變故,導致產能下降。不過,我們通過其他渠道了解了一下,發現他們說的理由是站不住腳的。”

“那麽,真實原因是什麽呢?”唐子風嗬嗬冷笑,他其實已經猜出一些事情了。

張建陽說:“真實的原因,是以博泰為首的一些歐洲機床企業,與這兩家公司達成了一個秘密協議,要求這兩家公司減少對中國的出貨。除了咱們之外,丹彰、白流、前堰他們,也都受到了影響。有些是這兩家公司直接減少供貨,有些則是要求他們不得將這些配件應用於出口型機床,隻能在中國國內銷售。”

“這不就是耍流氓了嗎?”

聽張建陽這樣一說,一眾高管都明白過來了。中國機床企業剛剛在美國開了一個展覽會,拿到了一大批美國的機床訂單,很多訂單都是從歐洲機床企業手裏搶過來的。

隨後,歐洲的這兩家機床配件公司便減少向中國的供貨,而且還可以確定此事的背後有那些歐洲機床企業在插手,動機何在,還用得著說嗎?

競爭不過,就用這樣的辦法給對手使絆子,這也真讓大家開眼界了。以往唐子風給大家洗腦,說西方企業也不是什麽白蓮花,有些人還存著將信將疑的心理,覺得唐總是不是太極端了,人家歐洲人可都是紳士,張嘴閉嘴都是“易克絲求絲米”,怎麽可能會搞那些下作勾當呢?

現在算是見識了,鬧了半天,啥紳士,啥風度,隻是沒到急眼的時候罷了。唐總說得對,歐洲人往上數三代都是幹海盜出身的,哪有什麽操守可言。

“這也是我們預料之中的事情吧。”唐子風淡淡地說,“咱們要想走出去,搶人家碗裏的飯吃,哪有那麽容易的?赫格曼和塔蘭特這樣做,還隻是開胃小菜呢。不過,幸好美國的機床產業基本上完蛋了,我們和美國沒有競爭關係,否則……”

“否則怎麽,他們還敢開著軍艦來?”詹克勤瞪著眼睛說道。

“這可沒準。”唐子風笑道,說罷,又趕緊擺手道:“我是隨便說說,一時還到不了這個程度,但如果美國要對我們發難,會比歐洲人做得更直接也更凶猛。赫格曼和塔蘭特,畢竟還沒有公開和我們撕破臉,隻是扭扭捏捏地提出減少供貨。唉,老歐洲人畢竟還是比較要臉的。”

“其實也不是要臉,隻是歐洲真的不行了。”韓偉昌說道,“這一次金融危機,歐洲受到的打擊,比美國要大得多。我們在歐洲那邊的銷售人員都反映,很多歐洲企業都快破產了,井南那邊有很多私營企業都去歐洲撿漏。很多過去聽起來很牛的公司,現在花了千兒八百萬就能夠買下來呢。”

“老韓的意思是說,咱們把赫格曼買下來?讓它變成中國企業?”唐子風問道。

“這倒不是……”韓偉昌隨口否認了一句,旋即又瞪圓眼睛,盯著唐子風問道:“唐總,你不會是真的有這個想法吧?”

唐子風反問道:“這個想法可行嗎?”

韓偉昌思考了幾秒鍾,搖搖頭說:“這個還真有點難度。赫格曼的財務好像是出了一點狀況,不過瘦死的駱駝比馬大,要把它買下來,沒有幾十個億恐怕不行。井南那些企業到歐洲去搞並購,都是買那些已經破產的企業,隨便給點錢就能買到。赫格曼現在還有業務,它的股東也不會有意出售的,除非我們給的價錢足夠高。”

集團總會計師舒欣趕緊說道:“集團現在可拿不出幾十億來。如果找銀行貸款,一年光是利息就能吃窮我們,這個並購肯定是不可行的。”

“舒大姐放寬心,我隻是說說罷了。”唐子風趕緊安慰舒欣,怕這位做事嚴謹的小姐姐又犯焦慮了。

舒欣是兩年前才替代寧素雲擔任集團總會計師的,和唐子風之間還缺乏磨合,不了解唐子風滿嘴跑火車的習慣,經常會把唐子風的玩笑話當成真實,鬧出過不少一驚一乍的事情。不過,有這樣一個神經高度敏感的總會計師也好,能夠避免唐子風頭腦發熱隨意決策。

“建陽,安排采購部和赫格曼、塔蘭特進行交涉,要求他們履行過去和我們的協議,同時也要警告他們,別做得太過火了。咱們中國是最大的機床市場,他們如果一意孤行,得罪了整個中國機床業,大家反過來聯手封殺他們,他們也沒好果子吃。”唐子風吩咐道。

張建陽點頭不迭,把唐子風的指示一一記下。待唐子風說完,他又怯怯地說道:“唐總,咱們聯手封殺赫格曼和塔蘭特,難度還是有點大的。國內很多機床企業都用他們的配件,包括咱們自己用的也不少。

“他們現在隻是限製我們在出口機**使用他們的配件,內銷機床還是可以用的,咱們如果拒絕他們的配件,咱們自己的生產也要受到影響的。”

“內銷機床,咱們用國產配件行不行?”唐子風問。

張建陽向韓偉昌撇了一眼,韓偉昌說道:“國產配件也能用,不過,有些客戶點名要用進口配件,咱們如果換成國產的,隻怕要多費一些口舌。另外,要讓其他企業也改用國產配件,這個說服工作難度就更大了,恐怕得唐總你親自出麵才行。”

“是不是我親自出麵也不行?”唐子風聽出了韓偉昌話裏的潛台詞,笑著問道。

韓偉昌陪著笑,說:“唐總如果出馬,各家企業肯定還是要給唐總一點麵子的。不過,有點劃不來是不是?唐總你的麵子,可比赫格曼值錢多了。”

韓偉昌這話說得很藝術,但唐子風還是聽懂了。其實韓偉昌的意思就是認為即便唐子風出馬,要讓這麽多機床企業放棄赫格曼的配件,基本也是不可能的。赫格曼的配件在客戶那裏很有名氣,因為在出口機床的問題上刁難了臨機等幾家機床企業,臨機就要逼著這麽多客戶放棄赫格曼配件,還真是強人所難了。

唐子風在業內有點影響力不假,但這個影響力也是有限的。他倡議大家做的事情,如果是對大家都有益,大家當然會響應。如果是損人不利己的事情,大家就要猶豫一二了。說到底,他畢竟還隻是一家企業的負責人,和其他企業領導是平級的。

“我知道這一點。”唐子風說,“我讓建陽去跟赫格曼他們這樣說,也隻是威脅他們一下。關於這件事,咱們做好幾手準備,繼續和赫格曼、塔蘭特談判,是一個方麵。尋找替代品牌,也是一個方麵,就算國內品牌不行,國際上也不隻有赫格曼、塔蘭特這兩個品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