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森機床技術服務中心離唐子風他們光顧的齒輪店不遠,唐子風向繞舌的店主道了謝,便與肖文珺一道,牽著孩子踢踢踏踏地走過去了。

這是一個不大的門麵,如園區的許多店麵一樣有著落地玻璃牆壁,從外麵就能夠看到屋裏的陳設。屋子的布置有點像個小咖啡館,幾張小桌子旁邊擺著幾個圓形的單人沙發,一邊甚至還有一個酒櫃,一看就是滿滿的歐洲風格。

唐子風一行推門走進店堂,一位正以葛優躺的姿勢窩在沙發裏看書的外國老頭像是屁股上裝了彈簧一樣蹦了起來,臉上也迅速地堆上了油膩膩的笑容。他大步迎上前來,用帶著濃重巴伐利亞口音的漢語向唐子風打著招呼:

“尊敬的先生,歡迎來到老森機床技術情報中心,請問我有什麽可以為您效勞的嗎?”

“弗格森教授,好久不見了。想不到短短一年時間,你的漢語就講得這麽好了!”唐子風笑吟吟地與對方打著招呼,同時主動地伸出手去。

外國老頭下意識地伸手與唐子風握了一下,臉上露出狐疑之色,試探著問道:“先生,恕我眼拙,您是……”

“不錯啊,教授,你連眼拙這樣的詞都會用了。”唐子風笑道,“一年前,東葉大學為你召開歡迎會的時候,我和你見過麵,我叫唐子風,是臨機集團的。”

“哦哦,原來是唐先生,啊不對,我應該稱呼你為唐總。對不起,唐總,我有一些輕微的,不不,是嚴重的臉盲症,很嚴重的那種,所以……實在是對不起,你們各位請坐吧。”外國老頭慌亂地說道,同時做出了邀請眾人入座的手勢。

這位被園區裏的中國人稱為“老森”的外國老頭,真名叫弗格森,原本是德國德累斯頓大學的教授,在硬質合金研究方麵有一些小名氣。由於德國國內機床教育日漸衰微,他便接受了東葉大學的聘請,來到中國任教。

東葉大學與臨機集團開展校企合作,在臨河市建了一所機床學院,專門培養機床類人才。弗格森就是由臨河機床學院聘用的,5萬美元的年薪也是由臨機集團提供的,所以嚴格地說,唐子風是弗格森真正的老板。

不過,機床學院教學方麵的事情,唐子風插不上手,因此也很少去機床學院走動,他隻是在東葉大學歡迎弗格森入職的時候與弗格森見過一麵。當時在場的人很多,弗格森剛來中國,腦子裏一片亂糟糟的,再加上在外國人眼裏,中國人的長相都差不多,所以也就沒記住唐子風的臉。

唐子風聽齒輪店主說起老森技術服務中心的時候,就猜到這個老森應當是指弗格森,過來一看,果然如此。

“老森啊,你怎麽想到在園區開技術服務中心了?這算不算是不務正業呢?”

唐子風在沙發上坐下之後,笑著向弗格森問道。

也許是因為開店的需要,弗格森學了不少漢語,“不務正業”這個詞,他也是能聽懂的,而且知道其中帶有一些貶義,尤其是當這個詞從他的老板嘴裏說出來的時候,味道就更不對了。

他很認真地回答道:“唐總,請你聽我解釋。關於開技術服務中心這件事,我是事先就和東葉大學約好的,他們答應我,隻要我不耽誤在機床學院的教學工作,同時保證每年以東葉大學的名義發表3篇以上的學術論文,則我做其他的事情,他們是一概不予幹預的。”

“是嗎?東葉大學居然和你有這樣一個約定,我怎麽不知道呢?”唐子風有些驚訝。

對於兼職這件事,唐子風倒沒多少意見。畢竟他也是一個在外麵有兼職的人,而且他兼職的企業規模更大,遠非老森技術服務中心這樣的小門臉可比。

他覺得詫異的,隻是像弗格森這樣一個學者,跑到中國來教書居然還學會了經商,聽齒輪店主的意思,他似乎還雇了不少其他同樣在東葉大學任教的外教,這與唐子風想象中的畫風就完全不同了。

弗格森麵有尷尬之色,說道:“是這樣的,東葉大學在向我發出邀請的時候,告訴我說他們的經費很緊張,隻能給我每年5萬的薪金。你是知道的,這樣的薪金水平,對於我來說是比較低的。

“我之所以願意接受東葉大學的邀請到中國來,是因為我知道中國正在進行工業化建設,我相信我在這裏可以找到很多賺錢……我是說,很多為企業提供服務的機會,這種服務當然是要收取一些費用的……”

“我明白了。”唐子風笑了。

當初東葉大學說要到歐洲去招募一批教師,而且給這些教師開出的年薪僅僅是區區5萬美元,唐子風就覺得有些奇怪。如果東葉大學招來的隻是一些尋常之輩,這個薪酬倒也不算低。但弗格森屬於有些名氣的教授,居然也能接受5萬的年薪,這就有些反常了。

現在看來,的確是反常的事情必有貓膩。鬧了半天,這個弗格森從接受聘請的時候就打了到中國之後要出來兼職的主意,甚至可以說,這老頭原本就打算到中國來淘金,接受東葉大學的聘請隻是順帶。

“為企業提供服務,這是我們鼓勵的事情。在學校教書,也需要和實踐部門多接觸,這叫理論聯係實際,對了,老森,這個說法你聽過沒有?”唐子風問。

弗格森點頭不迭:“是的是的,孫主任和範校長也經常這樣說。我們機床學院的學生也是經常會到園區來為企業提供一些服務的。”

“弗格森教授,你們這個機床技術服務中心,主要能夠提供什麽樣的服務項目呢?”肖文珺在一旁插話了。她過去就知道弗格森這個人,但對弗格森的認知僅限於他是一位在硬質合金領域有些成就的專家,卻沒想到此人還有這樣的一麵,這也算是活久見了。

“這是我太太肖文珺,清華大學機械係的教授。”唐子風給弗格森做著介紹。

弗格森眼睛一亮:“肖?我聽說過你的名字!哦,我賣糕的,你竟然是如此美麗的一位女士,你的容貌簡直像你發表的論文一樣美麗。”

唐子風和肖文珺都寒了一個,拿論文和容貌相比,這算是誇人嗎?不過,考慮到人家一個德國老頭,用生硬的漢語來拍馬屁,就算說得不那麽準確,他們也沒法跟他計較了。

“謝謝弗格森教授,我想問的是,你這個技術服務中心,具體是做哪方麵的業務呢?”肖文珺再次發問。

“肖教授,非常榮幸能夠回答你的問題。我們這家老森機床技術服務中心,集中了全歐洲機床業的智慧,能夠為中國用戶提供與機床相關的全部解決方案。我們的口號是,隻有你想不到的,沒有我們辦不到的。”

弗格森瞬間化身廣告主播,一口德味漢語,說著時下最俗氣不過的廣告詞,讓人有一種淩亂的感覺。

“我怎麽覺得,你們這個高灘園區風水有問題啊。”肖文珺低聲地向唐子風嘀咕道。

可不是有問題嗎,剛才見一個齒輪店主,就敢聲稱園區裏所有用得上的齒輪他都能提供。現在見著一個開技術服務中心的,居然說自己集中了全歐洲的智慧,沒有辦不到的事情。

“老森,我怎麽記得,你是做硬質合金研究的,機床包括的技術多得很,你敢說每一樣技術你都精通?”唐子風問道。

弗格森說:“當然不是,事實上,我隻了解硬質合金,而且在硬質合金方麵,我了解的也還遠遠不夠。但是,我在歐洲有很多同行,他們有在大學裏任教的,也有在機床企業裏做研究的。你們如果有什麽需要研究的課題,隻要交給我,我就能幫你們找到最專業的研究人員,保證能夠解決你們的問題。”

“鬧了半天,你是一個二道販子啊。”唐子風啞然失笑。

“沒錯沒錯,我就是一個技術上的二道販子。”弗格森說。這個人當教授實在是有些屈才了,到中國沒多長時間,他居然學了這麽多漢語詞匯,連俗語都懂。

“那麽,你們的生意好嗎?”肖文珺又問道。

“生意好極了!”弗格森滿臉喜色,“中國真是一個充滿活力的國家,每天都有大批的企業到我們中心來進行谘詢,請我們幫助他們解決各種各樣的技術問題。我發現,中國企業提出來的問題水平都非常高,有很多即使在歐洲也是很前沿的技術,是需要我的歐洲同行們花費很多時間才能夠解答的。

“當然了,對於這樣的問題,中國企業的出價也是很公道的,他們願意為這樣的知識支付足夠的費用,我的歐洲同行們都願意為中國企業提供服務。”

“我想,你抽取的傭金應當也很可觀吧?”唐子風調侃道。

“沒有沒有!”弗格森趕緊否認,“我隻是幫中國的企業和歐洲的研究者們建立聯係,中間提取很小比例的一些傭金。事實上,我做這些事情也是有成本的,比如我這個店麵,一年也需要幾千歐元的租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