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孫凡卓說起錢的問題,唐子風立馬就不困了。

能用錢解決的問題,還能叫問題嗎?

“請一個德國教授過來,要花多少錢?”唐子風問道。

“五萬美元的樣子。”孫凡卓伸出一個巴掌,用以強調。

“這麽貴?”唐子風皺起了眉頭,“我們蒼龍研究院雇的外籍工程師,一個月有五千美元也就夠了。”

“我說的是一年啊……”孫凡卓欲哭無淚。

還讓不讓窮人說話了,我說一年五萬,你生生能理解成一個月五萬,你的腦回路都是怎麽長的?

“這麽便宜!”唐子風的眉毛皺得更厲害了,“孫主任,你說的,不會是那種狗屁不通混日子的教授吧?”

“當然不是!”孫凡卓惱了,“你說的那種……呃,也不能說是狗屁不通,隻是水平不那麽高而已,那種外教,我們係現在就有兩個。我們聘他們過來,也不是為了讓他們搞科研,主要是讓他們給學生講機械外語。你們也知道的,機械專業的文獻,很多是德語的,所以我們的學生很多都選修了德語。

“我剛才說的那幾位,都是國際上很有名氣的教授。比如說,德累斯頓工業大學的弗格森教授,那也是好幾次和諾貝爾獎擦肩而過的。”

“等等,你說那人叫啥?”唐子風倒是認真起來了。

“弗格森,Furgurson,你找人問問,肯定有人知道他的名字的。”孫凡卓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個能夠和唐子風嗆聲的機會,調門也高了幾分。

人家也是堂堂大教授,東葉省最高學府的一個係主任,被唐子風和張建陽打擊了好幾回自尊心,憋屈得都快爆了。

你們不就是有錢嗎?

可你們有學問嗎?

大名鼎鼎的Furgurson,你們聽說過嗎!

好吧,其實孫凡卓知道這個名字,也是因為係裏有一位海歸老師推薦了他,孫凡卓等一幹係領導才專門去研究了一下這個人的背景,發現他的確是挺牛的。

至於說和諾貝爾獎擦肩而過,反正也沒證據,你能拿我怎麽辦?

君不見每年諾貝爾獎評選的時候,國內都會傳出某某獲得提名的消息,然後書店裏此人積壓了十幾年的幾本小冊子就會被文藝青年們一搶而空。大家競相評論他的文筆如何好,文字寫得如何有深意。比如說,他寫“喜大普奔”,你知道是什麽意思嗎?他還會說醬紫,說買東東,還懂英語,TJJTDS,多有文采啊!

唐子風可不會在乎孫凡卓怎麽想,孫凡卓讓他找人問,他還真就找人問了。他掏出手機,按了兩個鍵就撥出去了,接電話的便是太太肖文珺。

“文珺,我向你打聽一個人,德國德累斯頓大學有個叫弗格森的,英文是Furgurson,你聽說過沒有?”唐子風當著一幹人的麵大大喇喇地問道。

孫凡卓的臉立馬就黑了。對方真是不講究啊,這分明就是信不過自己的話啊!

肖文珺在電話那頭並不知道是怎麽回事,聽到唐子風報出來的名字,她毫不猶豫地答道:“聽說過,這個人是搞金屬材料的,在刀具硬質合金方麵有點名氣。”

“聽說他好幾次和諾獎擦肩而過?”唐子風繼續問道。

我忍!孫凡卓把硬質合金做的假牙咬得格格作響。

“有可能。”肖文珺認真地應道,“沒準哪次參加學術會議的時候,他和哪個諾獎得主擦過肩。”

“明白了。”唐子風嗬嗬一笑,便掛斷了電話。

還好,唐子風給夫人打電話,是不便開免提的,肖文珺那句損人不見血的話,範文平和孫凡卓都沒有聽到,否則肯定要懷疑唐彥奇是不是沒有PY。攤上這樣一對爹娘,小小唐能有PY才怪。

唐子風卻是從電話裏得到了自己想要知道的信息。其一,這個弗格森教授還是有比較有名氣的,至少連肖文珺都知道他。其二,他與諾獎擦肩而過不是真的,充其量就是和諾獎得主擦肩而過。當然,能夠做到後一條,也挺不容易了,諾獎得主就那麽幾個,不是誰都有機會去擦擦肩的。

“別介意啊,孫主任,我其實就是找個由頭和太太聊聊天,弗格森啥的,隻是順帶。”唐子風解釋道,眼見著範文平和孫凡卓有掀桌子的跡象,他又趕緊說道:“剛才我太太說了,弗格森的確是挺知名的,她對弗格森很崇拜呢。我隻是有點不太確定,像這樣一位知名教授,一年五萬美元就能夠請過來嗎?”

聽到唐子風後麵的補充,範、孫二人算是舒服了一點。孫凡卓說:“這個問題,我們是和弗格森教授直接溝通過的,他提出來的標準,就是一年五萬美元。當然,在中國的住宿,還有工作條件等等,是要由我們這邊來提供的,這個就花不了太多錢了。”

“他是在那邊不太如意嗎?”唐子風問。

事有反常必為妖,一位知名教授,花五萬美元就能夠挖過來,這件事裏就透著幾分蹊蹺。唐子風是個謹慎的人,好吧,其實是因為唐子風自己就是一個慣於搞陰謀的人,所以遇到蹊蹺的事情,必須是要先問個明白的,省得被別人坑了,丟了母校的臉。

“的確是不太如意。”孫凡卓說,“他所在的學院,從兩年前開始就已經招不滿學生了。本科生的人數不夠,研究生的數量也減少了,弗格森自己就已經有兩年沒有招收到研究生了。學校說了,如果他們下一個學年招生數依然不足,學校就要考慮縮減他們的規模了。

“弗格森教授說,他現在基本沒有什麽事情可做,即便不被學校辭退,繼續留下去也毫無價值,所以當我們和他聯係的時候,他就表示願意過來了。”

“可是,他們為什麽會招不滿學生呢?”唐子風有些詫異地問道。

孫凡卓說:“這個問題,我們也問過他了。他說,大約從10年前開始,德國的年輕人就不願意學習工科了,最優秀的年輕人都是去學金融,還有的就是學藝術。這些年,他們的生源質量越來越差,有時候雖然能夠招滿學生,但這些學生根本就沒有學習能力,給他們上課非常累,非常沒有成就感。”

“這個情況,我們學校也專門安排人了解過,主要是因為歐洲的製造業在萎縮,很多工廠倒閉了,其他工廠也缺乏擴張的計劃,所以對工科人才的需求越來越少。一些新興產業的情況還好,像機械這種傳統產業,畢業生就業越來越難,年輕人自然也就不願意報考了。”範文平補充道。

“原來是這樣。”唐子風明白了。

歐洲的製造業萎縮,並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早在上世紀六七十年代,日本製造橫掃全球,歐美的製造業便開始了衰退。

最早的時候,日本隻是承接了從歐美轉移過來的勞動密集型產業,歐美則轉向了資金密集型和技術密集型產業,實現了“騰籠換鳥”。再往後,亞洲四小龍崛起,日本的產業結構由勞動密集型轉向資金和技術密集型,這就是開始搶歐美碗裏的奶酪了。

隨著中國的外向型經濟全麵發力,中國製造接替日本製造,成為歐美製造業企業的夢魘。日本製造雖然凶猛,但畢竟隻是一個一億多人口的國家,難以把整個市場都吞下去。而中國是擁有十幾億人口的大國,製造業工人的人數比英法德三國的人口數都多,簡直就是一隻市場上的吸金怪獸,多大的市場需求都能夠吃得剩不下骨頭。

一開始,中國的製造業主要是“大進大出”的出口加工業,也就是從國外進口原材料,在中國進行組裝加工,再銷往國外。歐美國家主要製造各種機械裝備,與中國形成了一種互補的關係。

在這個互補關係中,中國貢獻的是廉價勞動力,歐美貢獻的則是技術和品牌。中國人辛辛苦苦地生產幾億件襯衫,所獲利潤還不夠從歐洲購買一架空客380。

但隨著中國的出口加工業規模擴大,對設備的需求不斷增加,中國自己的裝備製造業也被培養出來了。歐美的設備廠商為了與中國本土廠商爭奪市場,也不得不把自己的生產基地遷到中國來,以便就近為下遊廠商提供服務。

生產基地過來了,研發中心也留不住了。想想看,一群機床設計師如果成天見不著自己製造的機床,而是隔著上萬公裏進行“雲設計”,怎麽可能及時發現設計中的問題,又怎麽可能得到生產環節的反饋?

這幾年,進入中國的歐美裝備企業越來越多,而留在歐美的企業則越來越少。有些企業在歐美的總部隻剩下一個空架子,主要的生產能力都遷到中國來了。

這樣一來,就產生出一個尷尬的局麵。歐美那些工科大學的學生,畢業之後如果還想幹自己的本行,就隻能到中國來應聘。如果他們想留在本地,就不得不改行去做其他專業,比如金融或者互聯網等等。

既然學的東西在本土找不到招聘崗位,他們又何必學這個專業呢?

學學電子商務不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