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唐子風這話,韓偉昌像是撈著什麽救命稻草一般,連聲說道:“唐廠長,我肯定有救,我一定痛改前非,請你給我一個機會吧!”

“你想要什麽機會?你還打算繼續當這個銷售部長?”唐子風反問道。

韓偉昌一怔,旋即用力地搖著頭,說:“不不不,我知道我已經不配當這個銷售部長了,請唐廠長馬上撤了我,我就當一個普通業務員好了。我一定兢兢業業工作,不辜負唐廠長對我的挽救。”

韓偉昌也真沒白做這幾年銷售,懂得以退為進的道理。他有短處落到了唐子風的眼裏,而且從唐子風剛才出手打人的表現來看,對於他的事情應當是非常惱火的。在這種情況下,他十有八九是無法再當這個銷售部長了,與其等著唐子風把他擼下去,不如自己請求撤職,至少還能落一個“認錯態度良好”的評價,為未來的東山再起打下基礎。

沒錯,韓偉昌堅信自己是能夠東山再起的,他的能力是得到了唐子風承認的。唐子風剛才對他的教訓,也分明是沒把他當成外人,隻有揍自家孩子才會如此幹脆利索。換成顧建平在這裏,唐子風會揍他嗎?

摸清了唐子風的心理,韓偉昌就知道自己該怎麽做了。大不了先被撤職,然後以一個普通業務員的身份拉幾個漂亮的業務,重新贏得唐子風的好感。屆時就算不能官複原職,在銷售部弄個科長啥的幹幹,也是不錯的。

韓偉昌表現得如此光棍,倒是唐子風一下子有些不知該如何做了。

以時下的風氣,一位銷售部長犯點生活作風錯誤,還真算不上是什麽滔天大罪。在此前,黃麗婷向唐子風暗示韓偉昌可能有問題的時候,也免不了要補上一句,說這種事情在商場上是難免的。在許多人的眼裏,相比貪汙或者受賄,這種事情的性質反而是比較輕的。

不過,唐子風對於這件事有另外的看法。如果是其他人,比如王梓傑啥的,犯點生活錯誤,唐子風也不會大驚小怪,畢竟都是成年人,對自己負責就好了。但韓偉昌的情況不同,這件事所表現出來的是一個非常壞的苗頭,它意味著韓偉昌正在放棄過去的道德底線,這是墮落的開始。

如果唐子風默許了韓偉昌的墮落,用不了多久,韓偉昌就必然要走到貪汙受賄這條路上去,多少曾經叱吒風雲的人物,就是因為管不住這些而最終身敗名裂的。

正是帶著這樣擔心,唐子風決定用大耳刮子把韓偉昌搧醒。他相信韓偉昌隻是一時糊塗,搧一巴掌或許就醒悟過來了。

現在看起來,韓偉昌的確是知錯了,他剛才那番痛哭應當是真誠的。那麽,該如何發落這個人呢?

讓他繼續當銷售部長,肯定是不合適的。他身上有汙點,至少顧建平是知道的,或許還有其他的職工知道,如果不予以處理,他就會成為一個很壞的典型,甚至帶壞全廠的風氣。此外,現在韓偉昌已經有了一些悔意,如果被輕輕放過,他沒準會覺得自己的事情也沒有多嚴重,過不了多久又會故態複萌,那時候再想糾正他就會比現在難得多了。

直接把他一擼到底,讓他去當一個普通業務員,這種處分倒是公平,但也有缺陷。一來,韓偉昌的確是個有能力的人,把他雪藏起來是一種浪費。二來,自己已經揍了韓偉昌一頓,懲罰也夠重了,如果不給他留一點希望,隻怕他會一蹶不振,這無論是對臨一機還是對韓偉昌自己,都不是一個好的結果。

“銷售部長這個位置,你是不能再坐下去了。”唐子風沉吟著發話了,“你有沒有合適的人選,可以接替你?”

“客戶中心的主任胡迎華可以。”韓偉昌回答道。雖然是在談論他自己的繼任者,他的態度也沒有一絲抵觸,就像是在談其他人的事情一般。

“可以。”唐子風點點頭,胡迎華這個人他也是認識的,知道能力不錯,人品也過硬,可以接替韓偉昌的工作。當然,涉及到中層幹部的任免,唐子風也不能乾坤獨斷,而是要通過廠務會來討論,他現在隻是醞釀一下人選而已。

“那我是留在銷售部,還是回技術處去?”韓偉昌怯生生地問道。

唐子風笑著反問道:“你自己的想法呢?”

韓偉昌說:“我服從唐廠長的安排,無論是留在銷售部,還是回技術處,我都絕無二話,隻是……”

說到這,他臉上露出一些難堪之色,卻是說不下去了。

“隻是什麽?”唐子風問。

韓偉昌訥訥地說:“能不能請唐廠長幫我找一個合適的理由,別說我是因為那種事被擼下來的。我這張老臉要不要倒也無所謂了,孫方梅和我那兩個孩子以後還要做人的,我不能讓人家笑話他們。”

“你現在知道丟人了?”唐子風沒好氣地嗆道。

“知道了,知道了。唐廠長,以後我如果再犯這種錯誤,你就直接把我哢嚓了。”韓偉昌說著,在某個方位上比劃了一個剪刀手,讓唐子風也不由得打了個寒戰。

“算了算了,你也別跟我賭咒發誓了。”唐子風擺擺手,接著問道:“老韓,如果我安排你出一個長差,比如一年或者兩年,你老婆能不能同意?”

“她必須同意啊!”韓偉昌說,說罷又趕緊補了一句:“隻要我說是你唐廠長安排的,她肯定是不會反對的。”

“那好,周廠長那邊缺一個得力的銷售部長,你到他那邊去呆兩年吧。”唐子風說。

“周廠長?你是說,滕機?”韓偉昌有些愕然。他原本以為唐子風要派他到哪個外地的銷售公司去呆著,卻不料是讓他到滕機去。從臨一機到滕機,這不是換了一個單位了嗎?難道唐子風要直接把自己辭退了?

唐子風看出了韓偉昌的疑慮,他笑了笑,說道:“機械部馬上要撤銷了,咱們這些機床廠都要重新安排。咱們臨一機效益好,有可能會被留在機電工業公司。但滕機的效益差,二局大概會把它下放給滕村市,或者直接走改製的道路,拍賣給民營企業。”

韓偉昌聽得心驚肉跳,他遲疑著問道:“那唐廠長的意思是……”

唐子風說:“我和周廠長商量過,準備由臨一機兼並滕機,讓滕機成為臨一機的一家下屬企業。滕機現在最大的問題是沒有業務能力,正好你也閑著,不如你到滕機去把它的銷售部管起來,如果你能夠為滕村打開業務局麵,我給你記功,未來臨一機建立專門的銷售公司時,起碼給你留一個副總經理的位置。”

“唐廠長說的是真的?”韓偉昌一下子就精神起來了,讓唐子風頓覺剛才那一耳光搧得太輕了。

“你先說你幹得了幹不了。”唐子風虎著臉說。

“幹得了!”韓偉昌堅定地說,“不就是打開業務局麵嗎?滕機的情況,我多少也了解一些。技術實力還是有的,就是觀念太舊了,從上到下都是這樣,幾個老產品做了好幾十年也沒有一點創新。銷售就更別說了,別的廠子都是把客戶當成上帝,滕村是業務員自己要當上帝。

“我和那些鄉鎮企業的老板在一起聊天的時候,他們提起滕村就是一肚子氣。有時候他們是沒辦法,有幾種型號的銑床隻有滕機生產,國外的同類產品價格高得離譜,所以大家也不得不從滕機買。用那些小老板的話說,從滕機買機床,絕對是物超所值,出一份錢,滕機是買一送一。”

“這不是挺好嗎?”唐子風有些懵,“他們送的是啥呀?”

“氣。”

“氣?”

“是啊,出一份錢,買一台機床,還能受一肚子氣,這不就是買一送一嗎?”

“……”

唐子風無語了。要不怎麽說群眾的智慧是無窮的,幾乎是萬物皆可惡搞。

“這麽說,你對滕機的情況還是挺了解的?”唐子風問。

韓偉昌說:“了解得也不算多,但依我的經驗,滕機要打開業務局麵,還是大有希望的。就是不知道周廠長是不是還信任我,萬一我過去了,有些工作思路和周廠長有分歧,就不太好辦了。”

唐子風說:“這個你倒不用擔心,既然讓你過去,我就會跟周廠長說好,讓他對你充分授權。臨一機對滕機的兼並也是很快的事情,這段時間裏,滕機的管理工作,我也會參與一部分的。”

“那可就太好了!”韓偉昌喜道,“有唐廠長親自指導,我老韓就有方向了。就像歌裏唱的,你是舵手……”

“打住打住!”唐子風抖了抖身上的雞皮疙瘩,說道:“那這件事就初步說定了,我回頭給周廠長打個電話,他如果沒意見,我就安排你到滕機去。這樣也就有一個合理的名目讓你離開銷售部了。至於你回家怎麽向孫方梅交代,我就管不著了。”

“隻要唐廠長能給我保密,孫方梅那邊,我肯定能說通的。”韓偉昌臉上帶著諂媚的笑容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