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先和他們說,就說我暫時回韓國去了,要過一星期才回來。沒有我的簽字,你拿不到錢。”李太宇對胡海萍循循善誘。

胡海萍不吭聲,隻是搖頭。

“我又不是說不給他們錢,隻是拖一星期而已,他們憑什麽不接受?”

“……”

“你不會是擔心我想跑路吧?我怎麽可能做這樣的事情呢?”

“……”

“你放心,我不是讓你拿4萬現金給我嗎?等你把款匯走之後,我會給你1萬。”

“真的?”胡海萍這回終於開口了,眼睛裏閃著驚喜。她一個月的工資也就是1000塊錢而已,如果李太宇真的能夠一次性地給她1萬元,相當於10個月的工資,那麽她替李太宇擋擋雷,似乎也不是不能接受的事情。

從李太宇的話中,她已經很清楚了,沒錯,李太宇就是想跑路了。可是,她能攔得住嗎?公司都不存在了,她也就要失業了。能夠拿到1萬元的補償,至少她就不用著急去找下一份工作了。

至於說那些沒拿到錢的代工企業會不會找她的麻煩,那就取決於她如何跟對方說了。實在不行,到時候她裝病,讓那些人直接聯係李太宇,也就把責任給推出去了。畢竟李太宇才是老板,她是一個打工的,人家憑什麽揪著她不放。

“那什麽……”胡海萍猶豫著,最後還是把話說出來了,“李總,你說的1萬塊錢,能不能先開個條子給我啊?”

“你是不相信我說的話?”李太宇惱了,正想發作一番,突然又回過味來,現在還真不能得罪這位財務,畢竟所有這些事情都需要她去做。萬一她生出二心,不好好幫自己做事,自己要想輕鬆脫身,還真不容易呢。

“我現在就給你寫。”李太宇倒也幹脆,直接就寫了一個勞務發放單,簽上自己的名字,交給了胡海萍。胡海萍喜滋滋地接過了單子,揣進懷裏。她自己就是財務,拿著這個單子,她就可以直接從賬上給自己發錢,根本不用通過李太宇的手。

“李總,你放心吧,我現在就去銀行,如果順利的話,明天就可以把款給你匯走。”胡海萍向李太宇做著保證,然後便興高采烈地出門去了。

好吧,現在就等著王迎鬆和何繼安兩個人給自己找下遊的買家了,大不了再讓出去幾十萬,隻要能盡快出手就好。拿到錢,自己一分鍾都不會耽擱,馬上就回韓國去,至於這邊剩下的爛賬,誰樂意收拾,就讓誰收拾去好了。

李太宇坐在自己的辦公室裏,焦急地等著消息。可沒等王迎鬆和何繼安的消息傳來,胡海萍先一臉惶恐地回來報信了。

“李總,出事了。我剛去了銀行,銀行的人說,他們接到了通知,暫時不能受理我們公司向境外的匯款。”胡海萍說。

“什麽意思?”李太宇一驚,“他們說了什麽原因嗎?”

“說了,好像是和亞洲金融危機有關。”胡海萍說著,從兜裏掏出一張通知,送到了李太宇的麵前,那是銀行的人讓她拿回來的。

李太宇強按著心中的不安,接過單子,草草看了幾眼,臉色就變得像鍋底一樣黑了。

“這是違法的!政府不能這樣幹涉我們的經營!”李太宇大聲地吼道,倒是把麵前的胡海萍給嚇得差點栽個跟頭。

“你去把王總監和何總監給我叫來!”李太宇吩咐道。

“是!”胡海萍答應一聲,轉身便向外走,走到門口,她突然想起一事,又回頭問道:“那麽,李總,他們來了,我還要過來嗎?”

李太宇揮揮手:“你就先回財務室去吧,還有,沒有我的許可,賬上的錢一分也不能動。”

胡海萍走了,王迎鬆和何繼安再次來到了李太宇的辦公室。這一回,李太宇沒有做什麽親民秀,他端坐在辦公桌後,用陰惻惻的目光來回掃視著站在自己麵前的王、何二人,半天不說一句話。

“李總,你這是……”王迎鬆先繃不住了,小聲地問道。

李太宇沉聲道:“王總監,你剛才給外麵的人打電話沒有?”

“還沒來得及。”王迎鬆說,“是這樣的,李總,我想先計算一下公司的資產,以便找人來接手的時候,可以向他們做個介紹。這不,算了一個上午,才剛剛算出一點眉目來。”

“我說的不是這件事,我是問你,沒有給公司以外的其他人打過電話?”李太宇說。

“沒有吧……”王迎鬆想了一會,搖搖頭說,“我肯定沒往外打電話。怎麽,李總,有什麽問題嗎?”

李太宇沒有回答,而是轉向何繼安,同樣問道:“你呢,給誰打過電話嗎?”

“打了一個,不過和公司的事情無關,是我的一件私事。”何繼安答道。

“什麽私事?”李太宇問。

何繼安遲疑了一下,說道:“其實也沒啥,就是一個親戚的孩子上學的事情,他前幾天讓我幫他問問,我剛才就問了一下。”

“關於公司要轉讓的事情,你們真的沒向其他人說過?”李太宇再次問道。

“沒有!”兩個人齊聲答道。

“那麽,你們來看看這個,是什麽意思。”

李太宇把胡海萍剛帶回來的那張通知往前推了推,王、何二人上前一步,低下頭看那份通知,才看了幾行,兩個人的臉色也都變了。

通知一開篇便指出,由於亞洲金融危機的影響,一部分亞洲國家和地區經濟受到了嚴重挫折,不少外資企業開始撤資,其中有些企業尚有銀行貸款或企業欠款未能還清,另有一些企業存在經濟糾紛有待解決,在這種情況下,各地銀行對於外資企業向國外匯款要進行嚴格審核,避免極少數不法外商攜款逃離。

“這不會是說咱們公司吧?”王迎鬆脫口而出,說完才發現自己失言了,連忙偷眼去看李太宇,想知道李太宇是否惱羞成怒。

何繼安想得更多,他指著那張通知,對李太宇問道:“李總,你不會是懷疑我和王總監泄漏了消息,這張通知是專門針對東垣公司的吧?”

“當然不是。”李太宇掩飾著說道。他剛才盤問二人是否向外打了電話,其實正是懷疑這倆人走漏了風聲,以至於銀行專門對東垣公司采取了措施。可這一會,他已經回過味來了,人家銀行連通知都印出來了,顯然不是今天這一會的工夫,自己懷疑兩個手下,實在是有些神經過敏了。

“我想說的是,你們覺得,這個通知是針對咱們來的嗎?”李太宇換了個口氣問道。

何繼安歎了口氣,說:“李總,這個通知肯定不是專門針對咱們的。可如果咱們真的想把公司轉讓,沒準這個通知就和咱們有關係了。”

“你們政府怎麽能這樣做!”李太宇不悅地說,“我們是外資,是有信用的,他們憑什麽覺得我們會置經濟糾紛於不顧,攜款潛逃。”

王、何二人都不說話,心道你不就是存了這個心嗎?鬧了半天,你要跑路的原因,除了客戶退貨之外,還有什麽金融危機的影響。看起來,像東垣公司這樣打算跑路的外資企業還不止是這一家,以至於國家都要專門下一個通知來防備了。

他們哪裏知道,早在兩個月前,唐子風就向安全部門的曹炳年發出了一個預警,聲稱隨著金融危機的蔓延,韓國卷入金融危機隻是時間問題。而一旦韓國發生金融危機,大批的韓資企業肯定會撤資外逃,而且其中必有很大比例的一些企業會留下一批爛賬,等著國家替他們收拾。

唐子風建議,要立即通知各地方政府以及銀行、海關等,對韓資企業轉讓、搜集資產等行為進行嚴格監管,對資金外流采取限製政策。任何打算攜款離開的韓商,都要接受嚴格的審計,確保其沒有負債以及經濟糾紛,並能夠妥善解決員工安置和對客戶的售後服務承諾,非如此不能離境。

當然,這個限製政策也並非隻是針對韓資企業,對其他外資也同樣要這樣做。不過,韓資必須是受到重點監控的那一類,至於原因嘛,曹哥你就自己去琢磨吧。

曹炳年一向知道唐子風對韓國人有成見,不過,以他的工作經驗,也知道韓國企業在誠實守信方麵,的確是有些不盡人意,甚至比亞洲的一些窮國都不如。

這麽大的事情,曹炳年當然不可能僅憑唐子風的片麵之詞就向上級匯報。他安排屬下在暗地裏做了一些調查,驚異地發現唐子風的警告居然是真的。有一些地方,已經出現了韓資老板棄廠逃跑的事情,廠子的賬戶上空空如也,甚至連一些客戶預付的貨款都被卷走了。至於廠子裏的資產,也不知什麽時候被變賣一空,隻留下一群拖欠了好幾個月工資的員工。

得到這樣的報告,曹炳年哪裏還敢怠慢,立即向上級做出了匯報。緊接著,來自於高層的意見便傳達下來了,果然如唐子風建議的那樣,要求各地嚴格監控外資企業,尤其是韓資企業撤資的情況。

這些通知,早有一個多月前就已經下發到各地方政府和相關部門了,隻是東垣公司那時候還沒有跑路的意思,所以沒有觸發這個任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