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金車那邊的事情,周衡又對唐子風說道:“小唐,前兩天班子分工,你不在家,我們就沒等你,直接把分工給定下來了。現在各位廠領導的分工是這樣的:我管全麵工作,兼管人事,秦總工分管技術,寧總分管財務和供銷,張廠長分管後勤,吳廠長分管生產,朱廠長分管安全保衛和與臨河市這邊的政府關係,施書記分管黨政工團。你的分工還沒有定,你自己有什麽考慮沒有?”

“我?”唐子風笑笑,說,“局裏派我過來,就是來給周廠長跑腿打雜的,哪裏需要我就去哪裏,沒有什麽自己的考慮。”

周衡說:“那好,我其實也是這個想法。你的角色,就是當個‘不管部長’,所有大家管不過來的事情,你都可以參與,哪裏需要你就到哪裏。不過,平時你也別閑著,我覺得你腦子比較靈,對市場比較熟悉,想安排你分管勞動服務公司,你看如何?”

“勞動服務公司不是安排張主任去當經理了嗎?我去了,他幹嘛去?”唐子風問。

周衡說:“他還是當他的經理,你是分管這個部門的廠領導,不衝突。”

朱亞超說:“周廠長,勞動服務公司那邊也就是幾個菜場,幾家小飯店,專門安排唐助理分管,是不是有點大材小用了。我覺得唐助理很有能力,應當能夠發揮更大的作用的。”

“我正是希望他發揮一些更大的作用。”周衡笑嗬嗬地回答道。見大家一臉疑惑的樣子,他解釋道:“勞動服務公司一直都是咱們臨一機的包袱,但因為涉及到安排職工家屬就業的問題,我們又甩不掉這個包袱。我安排小唐過去,就是要發揮他腦子靈、鬼點子多的長處,看看能不能給勞動服務公司找到一條新路。我也不求勞動服務公司能夠給廠裏上繳多少利潤,能夠自負盈虧,不要讓廠裏補貼,就算小唐的首功。”

周衡做出了安排,別人也沒啥話說了。大家其實都還不太熟,會上討論問題也就限於點到為止。唐子風是周衡帶來的人,算是周衡的鐵杆親信,周衡安排唐子風去管勞動服務公司,算是一個苦差事,可唐子風都沒意見,大家能有啥意見?

接下來,大家又討論了其他的一些事情,十件事裏倒有八件事是與唐子風討回來的欠款相關的。

大家暢談著有了錢之後該幹些什麽,比如補發工資、報銷醫藥費、償還一些最緊要的欠款、開發新產品等等。最後算來算去,發現區區100萬元也辦不成幾件事,更多的事情還得等到下個月金車把餘下的100多萬打過來才能解決。

散會之後,大家各回自己的辦公室。唐子風也有自己的辦公室,不過他很自覺地先到周衡的辦公室報到去了。

“坐吧。”

周衡坐在辦公桌後麵沒有起身,隻是用手指了指沙發,讓唐子風坐下,然後說:“你這次的事情辦得不錯,不但給咱們廠子弄回來200多萬欠款,解了廠子的燃眉之急,也向全體廠領導和全廠幹部職工展現了你的能力。要知道,你的資曆是一個硬傷,對於局裏任命你當廠長助理這件事,今天你見到的這些廠領導以及廠裏的很多中層幹部都是持保留意見的。”

“覺得我嘴上沒毛,辦事不牢?”唐子風調侃道。

周衡點點頭,說:“的確如此。廠裏所有的中層幹部都比你年齡大,結果你進了廠領導班子,他們反而成了你的下級,大家能沒看法嗎?這一次我安排你去金車討債,廠裏就有很多人是等著看笑話的。”

“可惜我把錢一分不剩地要回來了,他們是不是很失望啊?”

“失望倒不至於。”周衡說,“不過,倒是有不少人在猜測你的家境,說你父母一定是高級幹部,你肯定是以勢壓人,才逼著金車答應還錢的。”

“哈,哥雖不在臨一機,臨一機卻有哥的傳說。”唐子風笑道。

周衡沒笑,他說道:“你的確是辦成了一件不可能的事情,別說他們驚訝,連我也覺得很意外。你說說看,這次是怎麽辦到的?”

唐子風把手一攤,說:“我剛才不是已經說過了嗎,我讓韓偉昌舉了麵錦旗去抗議,結果招來了記者,宋福來就認栽了。”

周衡冷笑一聲:“一個記者就能讓宋福來認栽?你當我是今天才認識宋福來的嗎?你老實說,你是不是做了什麽見不得人的事情,拿住了老宋的把柄。”

唐子風豎起一個拇指,說:“高,領導實在是高。我的確是拿住了宋福來、葛中樂他們的一些把柄,說嚴重點,憑著這些把柄,把他們送進去喝茶都有可能。我拿著這些東西,和他們做了個交易,他們還錢,我嚴守秘密,於是他們就屈服了。”

“你是……”周衡話說到一半,又咽了回去,他說:“算了,這件事,我就不打聽了。既然是秘密,你自己知道就好,跟誰也別說。我隻問你一句,這件事會不會有什麽後患。比如說,過了這陣風頭之後,他們會不會想辦法對你進行報複。”

唐子風搖搖頭:“這個應當不會。這個把柄還在我手上,我隨時都能夠放出去。我想他們也犯不著和我一個小科員為難。”

“那就好。”周衡說,“以後,這樣的事情,你還是要少做一些。我想,你做的這些事情肯定是不能見光的,做得多了,難免會走漏風聲,會讓上級領導對你有看法的。

另外,你還年輕,前途遠大,也不宜在行業內結太多的冤家。算了,這件事就到此為止,關於我安排你分管勞動服務公司的事情,你有什麽考慮?”

唐子風說:“我明白你的意思。勞動服務公司下屬的產業,其實是非常市場化的,如果經營得好,完成你說的自負盈虧的目標並不困難。具體該怎麽做,我現在還沒有想法。我想先休息一天,明天再到張建陽那裏去走走,了解一下勞動服務公司的情況,爭取找到一些好的方向,盡快地幫助勞動服務公司扭虧。”

周衡笑道:“你到張建陽那裏,還得給他做做思想工作。對於我撤他職的事情,他嘴上不說,心裏還是有個疙瘩的。不管怎麽說,他也是為了拍我們這些人的馬屁,本意是好的。結果我非但不領情,還撤了他的職,說起來也有些不近人情了。”

“放心吧,周廠長。別的我不敢說,忽悠個把張建陽,也就是手到擒來的事。”唐子風信心滿滿地說。

唐子風是下了火車就由廠裏的小車接回來,直接去參加廠務會的,到現在連行李都還沒放下。向周衡匯報完工作之後,他就順便請了半天假,聲稱下午要好好休息一下。周衡倒也不是不近人情的人,直接就準了他的假。

唐子風去金堯之前,就已經從小招待所搬出來了,搬進了張建陽此前給他安排的大兩居室。臨一機財務上很困難,但職工住房並不緊張。在計劃經濟年代裏,臨一機任務多,每年都有大量的利潤留成,曆屆廠領導都熱衷於建房子,這使得臨一機的職工居住條件在整個臨河市都是首屈一指的。許多臨河市的姑娘願意嫁給臨一機的子弟,主要也是看中了臨一機的住房條件。

因為知道這個情況,所以對於廠辦安排的寬敞住房,周衡和唐子風都沒有拒絕,隻是否定了廠辦要給他們購買新家具的安排,讓張建陽從倉庫裏找一些閑置的家具擺放進去。

也正應了那句古話,叫做破家值萬貫。臨一機倉庫裏,還真的有不少閑置家具,從席夢思床到桌椅櫥櫃樣樣不缺。這些家具據說是從招待所和辦公室淘汰出來的舊家具,其實一點都不顯得舊,用的木料非常高檔,漆色鋥亮,拿來當結婚家具都不顯得寒酸。這樣的家具,居然會被扔在倉庫裏不招人待見,這其中或許就有一些故事了,唐子風也沒閑到要去考據一番的程度。

拎著行李來到自己的家門口,唐子風掏鑰匙開了門,正打算隨手把行李扔到客廳沙發上時,唐子風忽然聽到北邊那間臥室裏有一點輕微的聲響,顯然是有人的動靜,這讓他不禁打了個寒戰。

屋裏有人!

這一刹那,唐子風的腦子裏閃過了無數的念頭,其中最強烈的一個想法,就是宋福來派出殺手找他滅口來了。

工廠家屬院是一個熟人社區,進進出出的都是互相認識的人,所以各家各戶的門窗並沒有很強的防盜能力。就以唐子風家的房門來說,門上用的是最普通的自動鎖,屬於用一張身份證就能夠捅開的那種。

唐子風住進來的時候就已經注意到這一點了,但也沒想過要裝個防盜門啥的。他心想,自己無財無色……呃,至少臨一機並沒有人知道他是一個隱形富翁,他家裏沒有什麽值錢的東西,所以也就不用擔心賊惦記了。門鎖簡單一點,至少有一個好處,那就是萬一哪天出門忘了帶鑰匙,找人借個身份證就能把門捅開,不是很方便嗎?

可這一刻,唐子風卻實實在在地慌了。俗話說,不做虧心事,不怕鬼叫門。他現在的確是做了虧心事的,手裏攥著宋福來等人的**,人家萬一真的來尋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