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先前的騎士青年將茱拉的屍體拖出去後,又返回到客廳中。天 籟小

說他徑直從樓梯下麵走過,毫無察覺,若是此刻他轉頭抬眼去看一眼樓梯上麵,就會看見一個笑得滿臉扭曲的臉孔。

他彎下腰,很快,又將一具屍體拽出,這是一具中年男屍,胸口被桌腿擊穿,全身有許多傷痕,同樣睜大了眼睛,死不瞑目。

當拖過樓梯口時,騎士青年憋氣憋得有些難受,輕吐了口氣,忽然有所感覺,轉頭向樓梯處望去,卻是空空如也,隻有樓梯轉交上窗戶中照來的光束,映在台階上,灰塵在光束中飄蕩。

他鬆了口氣,原來是錯覺,還以為有人在呢!

他不敢耽擱,抓起男屍繼續拖運,在這間隻有死屍的陰暗房間裏,縱然是受過光明教廷熏陶的他,也有些懼意,寒毛輕豎,似乎暗處藏著看不見的鬼神在盯著自己。

很快,第二具屍體搬出後,他飛快跑回,彎腰下去又站起,這次沒有在地上拖運,因為屍體是一個小孩,**歲大的樣子,小孩的雙眼被剜去,一隻手斷了,死狀淒慘。

他提著小孩已經腐爛的腿,憋著呼吸快離開,並沒有注意到旁邊樓梯處不知何時又出現的杜迪安。

“隊長,屍體都搬出來了。”門口外傳出聲音。

“哦,我來了。”莊園外的馬車邊響起應和聲,腳步聲漸漸走近,“唔,真他娘的臭!”

“是啊,屍體都成這樣了,這得死多少天了。”先前搬運屍體的青年在口罩中說道。

先前的隊長道:“別管了,太臭了,趕緊裝到屍袋裏。”

“隊長,這活兒不是咱們倆一起幹的麽?”

“去你娘的,找死啊,讓你幹就幹!”

在門口二人說話時,樓梯上的杜迪安緩緩地順著樓梯一步一步走下,咧開的嘴角已收攏,臉上沒有絲毫表情,籠罩在黑暗中,看不清麵孔,他行走間沒有出絲毫聲音,下到樓梯最後一階後,他慢慢地轉過頭,望向先前青年拖屍的客廳處,頓時看見了地獄般的畫麵。

淩亂的客廳中,遍地都是腐臭的血跡。

客廳裏像是生過混戰,所有擺設品全被打翻,地上有幾灘大血跡,其中一灘最大,唯一一處桌子邊,顯然便是先前格雷胸膛被刺穿的地方。

杜迪安的眸子深黑,沒有了一絲波動,仿佛所有的火苗倒映在他的眼瞳中,都會被黑暗所吞噬。他默默地看著,豐富的狩獵殺敵經驗在他的腦海中自動編組,通過地上的血跡,依稀間仿佛看見茱拉三人生前的虛影,在這裏生暴亂和斃命時的場景。

三人掙紮,茱拉被綁,現場不止一人。

顯然,瞎子都能看出,這絕非自殺,而是一場殘暴至極的虐殺!!

他緩緩地邁出腳步,走近了一些,轉頭望著四周,從熟悉的屍體腐臭氣味來看,他們三人死亡的時間,絕非這一兩天,至少是半個月以上。

如今正值黑雪季中期,氣溫極低,依然能聞到如此濃重的臭味,可見早已死去多時。

是誰殺的?

杜迪安眼眸深黑而空洞,沒有絲毫殺意,也沒有怒氣,而是一種滲人的死寂。

“臭死了,走啦,害得我早餐都沒胃口吃。”這時,門口外麵傳來隊長的聲音和腳步聲。

杜迪安緩緩轉過頭,從窗戶的縫隙處望著外麵離去的二人,先前拖運屍體的青年扛著三個屍袋跟在後麵,向前麵的隊長道:“隊長,這應該是仇殺吧,死的這麽慘,為什麽說是自殺啊?”

“閉嘴吧你,這麽多話!”前麵的隊長沒好氣地道:“這是上麵的事,上麵說是自殺就是自殺,你是神官還是他們是神官啊?我們隻管辦事就行了,要想提升階位,你就少說點話,很多事情要學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否則啊,你這輩子也隻能當個扛屍的。”

“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隊長,你說這是一個冤案?”

“還問,找打是吧?”

“是,是,不問了。”

二人將屍袋放上了車,駕車離去。

杜迪安看了一眼,收回了目光,身影微微一晃,消失在這客廳中。

下一刻,他的身影出現在旁邊的73號莊園處,敲了敲門。

門被打開,裏麵出來一個五大三粗的壯漢,斜眼看著杜迪安,“找誰啊?”

“聽說旁邊這家人出事了,你知道是什麽時候的事麽?”杜迪安問道,嗓音壓得沙啞。

壯漢一聽這事,臉色一沉,“關你屁事!”說著,將門關去,卻沒能關上。

杜迪安抬手撐住了門,深黑色的雙眼中猛地射出兩道殺意寒光,看得壯漢全身一個哆嗦,隻覺空氣驟然降溫了十幾度,冷得想要抖。

“把你知道的,告訴我。”杜迪安一字一字地道。

壯漢吞咽著口水,感覺似乎有一把無形死亡鐮刀駕在脖子上,他顫聲道:“我,我真不清楚,我隻知道,半個月前的晚上,當時下雨,似乎有一群人來到這家人家中,當時晚上聽到了很大的慘叫,然後在後麵的很長一段時間,都沒看過這家人出現,直到最近,有路過的人聞到裏麵傳出的腐屍氣味,將事情通報給了審判所,審判所的人昨日趕到這裏調查時,我才知道,這家人全都服毒自殺了。”

“半個月前……”杜迪安思緒流轉,忽然想起一事,嘴角微微顫抖一下,半個月前,他找過茱拉給自己看病……

他沉默了下去,過了片刻,緩緩地轉過身,道:“不要告訴任何人,我問過你,否則,你全家也會服毒自殺!”

壯漢嚇得雙腿一抖,他從杜迪安的眼神中看出對方不是開玩笑的,顫聲道:“我,我不會亂說的。”

杜迪安看了一眼先前馬車離去的方向,身影一閃,如幻影般消失。

壯漢看到這一幕,嚇得險些驚叫出聲,抬手死死地捂住嘴巴,不敢出聲音,匆忙地將門緊緊關上,打定主意,要馬上搬家遠離這個晦氣又危險的地方。

沒過多久,杜迪安便追蹤到了先前的馬車。

大概是車上拖著屍體的緣故,馬車沒有走商務街道,而是駛向偏僻的郊區小道,徑直前往一處,此刻天空中漸漸飄落下雪花,本是僻靜的小道上更是荒無人煙,馬車駛動時出吱呀吱呀地聲音,如死人的骷髏在咀嚼東西。

杜迪安在後麵遠遠跟著,很快,他明白了這二人要將茱拉夫婦他們的屍體拖到何處。

十多分鍾後,馬車來到一處高聳的雪山前,山腰以下全是黑色積雪,山頂卻是褐色石塊,寸草不生。

這裏是外壁區三大火山之一,希瓦格火山,也是商業區天然的火葬場。

在商業區寸土寸金,墓地陵園昂貴,絕大多數普通人都買不起,又不敢隨意髒在公家土地上,便將親人屍體火葬在希瓦格火山中,“希瓦格”在古語中是‘天堂’的意思,寄托了人們對埋骨於此的祝福。

很快,馬車來到希瓦格火山外,兩名騎士將車廂裏的三個屍袋提出,扛著上了火山。

杜迪安如幽靈般跟了上去。

二人扛著屍袋走了一半,似有些累,那隊長騎士回頭看著氣喘籲籲的青年騎士,想了想,道:“算了,我們就在這附近找個岩漿池葬了吧。”

青年騎士鬆了口氣,跟著他在附近找到一個岩漿池。

這岩漿池周圍插著幾塊石板墓碑,歪歪斜斜。

隊長騎士道:“就丟在這裏吧。”

青年騎士依言將屍袋拋了進去。

杜迪安在暗處看著,眼眸冰冷,手指微微攥緊成拳,但他沒有動,以他的力量,要擊殺這二人不費吹灰之力,但這二人一死,被有心人調查,他的身份也勢必會暴露,一切也都將結束。

憤怒到心顫,卻要隱忍,這是怎樣的一種心情?

人生中有多少的怒火,可以及時宣泄?

又有多少的憋屈,轉為了最深沉的恨意?

轉眼間,三個屍袋全都拋入到緩緩流淌的熔岩池中,卻沒有沉下去,池的深度似乎很淺。

“走啦走啦,熱死了。”隊長騎士揮了揮手,想要扇點風,轉身走去。

青年騎士看了一眼慢慢下沉的屍袋,也跟著一同離去。

在二人剛離開這片熔岩池時,一道身影如瞬移般出現在岩漿池邊,快出手,將岩漿池中的三個屍袋提出,屍袋下麵已經灼燒破裂,屍體有多處燒傷腐蝕。

杜迪安慢慢地打開三個屍袋,露出裏麵的三張臉孔,全都是瞪著極大的眼眶,死不瞑目地瞪著遙不可及的天空,似乎想得到一個答案。

杜迪安望著臉孔已經僵硬的茱拉,手指緊緊攥住,指甲深深陷入掌心中而不覺,他微微咬著牙,緩緩地跪在了她身邊,地麵的溫度極高,但他卻毫無察覺,腦海中浮現出諸多畫麵,最開始的一幅畫麵,也是他們命運的交匯時,在眾多的領養家長中,他選中了她。

而她,也選中了他。

在冰封中複蘇到這世上,唯一給過他溫暖的臉孔,此刻卻扭曲驚恐地僵直在麵前。

他想哭,卻流不出淚。

就像前一刻已經流光。

又像是他的心早已凍結,無法做出悲傷的表情和反應。

這又是何等的悲哀?

他默默地看著,緩緩地抬手撫上了這個溫柔女人的雙眼,慢慢地將腦袋磕下。

他本以為,他接他們來到商業區,給他們一套房子,便將恩情還清,也能讓他們遠離自己,遠離危險,但最終,他們還是因自己而被牽連。

有一種東西,是不是永遠還不清?

他慢慢地站起,將三人的屍袋提起,離開了此處。

片刻後,他來到了希瓦格火山不遠的一處小森林中,他掰斷樹枝架起高台,搓石引火,將三人的屍體火化。等火化以後,他脫下自己的衣服將骨灰包住,背在背上,轉身離開了此處。

“你們不會白死的。”

“任何傷害過你們的人,他們會百倍千倍的付出代價!”

“所有的人,都會給你們磕頭,陪葬!”

杜迪安踏出了森林,黑色雪花飄落在他肩上,他的雙眼卻比黑雪更黑更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