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夜幕後的眼睛

沈韻向左右兩邊張望,猛然發現,曹方與姚政都不見了,濃烈的黑暗如蠶繭般緊緊包裹著她,除去左前胸發光的國旗徽章,她已看不清身體的其它部分。

然而可怕的漆黑並未長時間持續,就被那些本來細如沙粒的光點打破。它們仿佛是種子從黑土地下破土而出,形成圓形苞蕾後疾速膨脹,並爆發出刺目強光。

這是在模擬137億年前,宇宙大爆炸的場景,而沈韻站立的那一點,就是宇宙奇點。渾沌黑暗中的第一場變動,正是從她腳下發生,並以她為起點,各種天體按照發生過的宇宙秩序依次形成。

她忽然醒悟,那兩人並沒離開她,而是被宇宙全息影像屏蔽了。他們不打擾她的意圖很明顯,唯有獨自一人時,她才能全身心融入宇宙從無到有的誕生過程,從而以獨立生物體的微小,真切體驗浩瀚星海的深遠。

在不到一分鍾的時間內,她目睹了太陽係的形成,能清晰辨認出八大行星、矮行星和太陽係小天體。距離地球30個天文單位,位於海王星軌道外的柯伊伯帶,與更遠處彗星的故鄉--奧爾特星雲也清楚呈現。於是她確定自己所處的點位已換成了太陽,她本人應該就充當了那顆為地球帶來光與熱的行星。

於是以她作為投影係統的原點,銀河係四象限出現了,憑借肉眼,她又見到了用開普勒太空望遠鏡才觀察得到的仙女座大星雲,以及標示銀河係中心的人馬座a星。

這時竟從宇宙背景深處傳來曹方的聲音:“可以在導航屏上變幻你的視角,拉遠觀看全景,拉近觀看細節。”

“對,還有導航可用!”得到提示,沈韻急忙伸手觸摸那本以為隻是一道光的光屏,卻得到了摸上玻璃屏幕的觸感。

她將畫麵向縱深處拉長,再看銀河係時,由核球向外延伸的主旋臂如兩條乳色光帶緩慢旋轉,她則位於名為獵戶臂的懸臂內,仿佛真的成為了宏偉宇宙的一個重要支撐點。

她很好奇,如果繼續推動導航係統,是否就能進入玄妙的外太空。這種**漾在天體間,對另一個星球觸手可及的感覺,相比用父親的望遠鏡觀測星群,或者是站在陽台上遙望夜空,就仿佛人和魚對大海的感覺,人永遠是旁觀者,魚才是真正的海洋之主,能置身其中地體會海洋的深奧。

突然,她記起了在北京觀星時,經常因恐懼而導致的頭疼。躲於黑暗後那雙神秘的眼睛,不可能存在於這模擬場景,所以她不必害怕。

然而這個想法不僅沒帶來安慰,反而瞬間將她的整顆心揪緊,她“啊”地發出一聲恐怖的尖叫,身體猛然搖晃,好像就要摔進太陽表麵的火海裏。

頓時,黑暗結成的厚繭給左右兩道光剪開,曹方和姚政及時在她身邊現身,牢牢扶住了她。

“小沈,你這是怎麽了?三維模擬的太空不會對任何人造成傷害,你不用這樣緊張!”姚政趕忙安慰。

曹方則沉吟不語,許久後才說:“我知道你怕黑,但你不能一直這樣怕下去,總得有從恐懼裏走出來的一天!”

對於自己的失態,沈韻十分不安,但麵對兩名孔武有力的軍人,她實在不知該怎樣解釋那突如其來的領悟:通過真實與虛幻的對比,她驚覺來自宇宙的,一雙注視她的目光,是真實存在的!

在姚政的操作下,虛擬太空中天體之間的距離恢複了正常比例。

沈韻大汗淋漓,渾身上下如被大雨澆透,迷彩服也好像失去了恒溫作用,如普通衣服般緊貼在身上。她這才發現一副寬大的黑色vr眼鏡正架在鼻梁上,失重狀態下,連別人幫她戴了副眼鏡也沒察覺到。

“總有一天,得走出對黑暗的恐懼!曹方說得容易,可如果那雙眼睛始終存在,我能真正走出來嗎?或者唯一的解決辦法,是由我親自走到夜幕後,弄清楚誰是眼睛的主人?可像我這種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女孩,又怎麽可能獨自去外太空?”

咀嚼著曹方的話,沈韻心裏滿是苦澀。久違的頭疼再一次襲來,令她措手不及。

曹方宣布:“太空體驗結束,下一站是c場特種兵集訓營,咱們盡快趕去見謝團吧。”

腳下推進器剛噴出火焰,姚政卻忽然想起來什麽,一把拉住沈韻說:“小沈,不好意思,有件重要的事必須先提醒你。”

自從進入太空軍基地,沈韻一直處於茫然的狀態,能得到提醒自然高興,連連點頭說:“請講!”

姚政說:“謝團長這個稱呼,是我們背著他叫的,當著他的麵可千萬不能提,他隻喜歡人家稱他為謝將軍或謝總司令。”

“誰?你是指謝團長?”沈韻沒弄明白姚政口裏的“他”是誰,隻好睜大眼問,卻反而犯了忌諱。這種問法天真氣十足,把那兩人都逗●31小說app下載地址●笑了。

姚政打著哈哈點頭:“是是是,正是謝團長,你見到他時,稱他作將軍就行了。”

姚政善意的提醒,令沈韻對謝團這個人有了幾分好奇。最後還是曹方說出了他討厭被稱為“謝團”的原因。

原來以地麵部隊的軍級標準論,“團”不僅不是最高級,上麵還壓著“師”和“軍”等一大串頭銜,離最高級遠著呢。然而太空軍軍級的製定與地麵部隊差異不小,因為“軍團”是最大編製單位,“團長”自然就成為了最高級軍銜。這種製度,令那位謝團很不以為然,認為莫名地就給降了級,所以從此以後,誰叫他團長他就和誰急。

特種兵集訓營,也就是精英旅目前所在的位置,位於模擬太空中太陽係裏的地球上。

噴青藍色火焰的平衡器載著三人前行,碩大的天體如掛在巨幅黑絨布上的裝飾,不斷從他們身邊退行遠去,給沈韻強烈的錯覺:一直處於靜止狀態的是自己,發生位置變化的是太空本身。

走了不知多久,幾十排排列整齊的紅光點,就遠遠映入眼簾。相比天體的體積,光點就像灑在麵餅上的芝麻粒,等再靠近一些,沈韻才弄清楚那些根本不是什麽特殊的發光天體,而是穿著和她一樣的光子迷彩服的太空軍士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