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4章 走還是留?

蘇烈道:“沒錯,在下正是當年長城守衛軍的最高統領蘇烈,這位是我的副官黃昭。自從軍隊被朝廷解散,我二人就各奔東西各謀生路了。蘇某常年居於西市,在那裏的求真學坊教書度日,所以西市知我來曆者甚多。但因極少在東市走動,這兒的人就沒幾個認識我的。前幾日黃昭前來投奔於我,我見他無處可去,便同意他在長安城安家,卻不料叩擾了薛掌櫃,實在罪過。”

“哪裏哪裏!”薛謹這時兩眼通紅,激動得手腳發顫,就差給蘇烈跪下了,“實在沒想到,沒想到啊!今日光臨小店的竟是名震天下的大英豪,小的有眼不識泰山,如此怠慢,真是罪該萬死!”

蘇烈最怕被人如此禮待,難得地也漲紅了臉,攔住不停鞠躬的薛謹道:“薛掌櫃哪裏話!落地皆兄弟,豈有高低之分?蘇某如今已隻是一介寒儒,過往的事就隻屬於過往了,提來又有何意義?”

“果然是大隱隱於市,您瞧我這老糊塗,哪怕這樣都沒聽出來,真是白讀了這麽些年的聖賢書呀!”薛謹一個勁用衣袖擦眼睛。

薛謹那一代人,包括他的祖輩,皆視長城守衛軍為再生父母,因為若沒有那些鐵血漢子守住邊城要塞,阻擋外寇侵犯,豈能有今日長安城的興旺與長治久安?說不定祖父輩都已淪為胡虜的奴隸,他們的後人,也就是自己這一代甚至下一代,正給鞭子抽著在大草原上放牛牧馬呢……

蘇烈還想說什麽,卻覺得耳邊涼森森的,忍不住回頭看,哪怕是膽大如他者,也驚出一身冷汗,並不自禁地後退了兩步。

機甲人不知何時彎下腰,正將鐵臉貼著他那右半邊麵頰呢。並且暗黑的凹槽裏似有綠光滾動,隻是光線極為微弱,不湊這麽近,很難察覺。

“長城守衛軍的統領!是你喚醒了我!”機甲人說。

“那你現在意欲何為?”蘇烈開門見山地問。

機甲人又沉默了,似乎在仔細思考。蘇烈觀察他,更加確認他外表看著粗鄙,其實頭腦並不愚鈍,性格也沒有個頭那麽可怕。

機甲人不知如何作答,蘇烈也不為難他,建議道:“縱然你沉睡了幾十年,現在也從黑暗中蘇醒過來了,總不能繼續留在廚房裏當放鍋放碗的貨架。薛掌櫃也在場就很好辦,這樣吧,我們給你兩個選擇,一是繼續留在真香大酒樓,與你的舊主為伴。一是跟我蘇烈走,等你記起了自己的名姓以及過往之事,便講與我聽。你意下如何?”

機甲人將如何選,蘇烈很清楚,但沒有自作主張地幫他做決定,否則意義就不一樣了。

薛謹卻抱著希望盼機甲人願意留下。他自認與鐵團交情不淺,想當年鐵團日日尾隨他不願離去,如今那種癡纏也沒有改變吧?至於酒樓生意一落千丈,是否是因為鐵團造成,他甚至都不願追究了。

真香大酒樓裏出了這樣一位高大威猛的機甲人,鐵定能當成塊生招牌,那些食客,估計拉肚子都不怕了,就要爭相來參觀吧?

哎~讀書人是讀書人,生意人是生意人,生意人想轉做讀書人很難,讀書人轉做生意人的成功案例卻是不少呢!

機甲人酷愛歪腦袋,這表明他在思考。

他轉向薛謹,竟從盾牌裏伸出一根活動靈活的機械手指,輕輕點在他的手臂上。

“你就是在我夢裏,帶著鬼力場,幫我擺脫心魔糾纏的那個小夥子嗎?”

“呀~對對對,正是我!嗬嗬,不過歲月催人老,當年的小夥子不複存在,現在你見到的,就隻有半截入土的老家夥啦。”

“我很感謝你,也欠你一聲對不起。”

“啊?你……你為什麽要這樣說?”薛謹不是不理解這話的意思,隻是弄不明機甲人這些年到底都做過寫什麽。

機甲人說:“我受心魔圍攻,躲入荒野,若沒遇到你,就回不到長安城。沒回長安城,很可能遇不到蘇將軍,那麽我還不知要再受多少苦楚。來到長安城後,你的鬼力場變弱了,導致我心魔又出,仇恨之魔占了上風,並引來刺蚣傷人,這便是這座酒樓日漸衰敗的原因。不過你別擔心,等我一走,刺蚣就會隨我一起消失,真香大酒樓很快就又會賓客盈門的。”

“心……心魔?莫非這世上,還真有這種魔頭存在?”薛謹很是吃驚。

回想與蘇烈的交談,當時自己對心魔之說嗤之以鼻,卻沒想竟是真的。墳地裏見到鐵團時,他曾訴說自己很不幸,那聲音聽上去也確實心如死灰,就說明心魔有多麽可怕了,連這樣的龐然大物都能摧毀!

不過機甲人話裏透露的意思,居然是要走,薛謹哪裏舍得?忙道:“刺蚣之事,確實為酒樓造成了大麻煩,但我若是嫌棄你,當初就不會留下你。既然你已留到了現在,又清醒過來了,不會從此撇下我離去,與我再不相交吧?”

“你不願意讓我走?”聽出薛謹言語中的不舍,機甲人顯得震動,“可當我剛入長安城時,這裏的人全是嫌棄我,把我當怪物欺負的!我的背脊有傷,打後麵看非常醜陋,因此而吃了不少苦,最後連呆都呆不下去了,唯有落荒而逃,若不是躲進你的後廚,說不定我已叫人給拆成散碎零件,死無全屍了呢!”

機甲人,有著如此悲傷的經曆,蘇烈理解他的心魔從何而來了。任何人處於極度的挫折中時,心靈之脆弱都有可能造成心魔入侵,看來機甲人就是這樣淪陷的。

蘇烈挺同情他,但看看薛謹,也同樣同情這酒樓老板,故處於矛盾中,索性任由他們一個要走一個要挽留地拉扯,當然從中自己也能了解不少訊息。

“既然如此,那你為何還要棄我而去?隻要你擺脫心魔,刺蚣就會從我這後廚消失,難道不是嗎?”薛謹真誠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