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開上高速路之後，宋寒酥心神不寧的望著窗外不斷後退的景色。
她現在也不知道做什麽才能緩解此刻的心情，隻能一遍一遍的放空自己，剛才宋媽媽在電話裏說的不算嚴重，但是沒親眼看見，一切都說不準。
忽然，一陣綿軟悠然的輕音樂在車廂內響起，在這有限的空間內，沒人說話，隻有音樂響起，這聽得仿佛要掉入心裏了。
季白榆目不斜視，抓著方向盤也沒怎麽動，眼底沒什麽情緒。
在這片輕音樂的襯托下，連他都變得溫柔起來了。
在她印象裏，季白榆雖然人很冷淡，也不怎麽親近，但是很少有人說過他的壞話，似乎能聽到的，在網上看到的，都是對他好的評價。
但很少有人知道，其實季白榆挺散漫的。
現在他正在開車的樣子，當然看不出什麽，不過以前宋寒酥撒個小慌，他明明都知道，但也隻是手裏拿著咖啡，慵懶的倚在門邊，表情清淡的笑著說，我相信你。
宋寒酥當時真的被糊弄過去了，但隨後一想想，這人隻是懶得拆穿她而已。
季白榆餘光瞥過來：“快到了。”
宋寒酥回過神，嗯了一聲。
這時候餘暉散落，暮色四合。
宋寒酥在車子停好的那瞬間，解開了安全帶，正準備下車的時候，季白榆喚住了她：“我陪你進去。”
這句話聽起來像是肯定句，但是從季白榆的語氣說出來時，是帶了點詢問的意思。
那一刻，宋寒酥的心情有點疑慮，但是時間緊迫，她也沒深入想太多。
“嗯。”
找到病房門口，進去才發現裏麵隻有宋媽媽一個人。
宋寒酥走過去，手搭在宋媽媽的肩膀上，輕聲詢問：“爺爺怎麽樣？”
“送來的及時，情況很穩定，現在睡著了，不過你等等吧，待會兒你爺爺會醒來的。”
宋寒酥鬆了一口氣。
這時候宋媽媽忽然一瞥，看見門口站著一個高大的男人，穿著斯文嚴謹，而且看著有點眼熟。
宋寒酥這才注意到，避免吵醒爺爺，拉著宋媽媽出門，介紹了一遍：“這是我朋友，季白榆。”
季白榆微微點頭，嘴角帶了點笑意：“阿姨您好。”
宋媽媽笑了笑：“你好你好，我好像在哪裏見過你。”
頓了頓，季白榆從善如流的回答：“大概是照片吧，宋小姨說拿過我的照片給您看過。”
宋媽媽立刻想起來了：“你是寒酥的相親對象。”
季白榆抿唇一笑，薄薄的眼皮適當垂下，從眼角泄出的情緒，傳給了站在一旁的宋寒酥。
宋寒酥假裝視而不見，心髒跳個不停，她剛才還以為宋媽媽認出了什麽。
畢竟大學談戀愛的時候，她沒有跟家裏人提過，宋媽媽到現在還以為她是母胎單身到現在。
宋媽媽一看這情況，用一種難以形容的目光看著宋寒酥。
宋寒酥可以看出她的意思——都帶人過來了，還說沒戲。
這下子真的跳進黃河都洗不清了。
爺爺不知道什麽時候醒來，季白榆看出她們母女兩大概想說點悄悄話，便借著在外麵打電話的由頭暫時離開了一會兒。
宋媽媽表示特別吃這種會看眼色的女婿。
季白榆離開時，背影看著肩寬挺括，腰挺得很直，儀態很好。
雖說看一個人不能光看外形，但相由心生，一個好的皮相，讓人賞心悅目。
人一走，宋寒酥眉眼微淡的問她：“爺爺到底怎麽了？”
“還不是你小叔，上門要錢，把他氣得高血壓。”
宋寒酥看了眼周圍，冷冷清清的走廊，偶爾有幾個護士推著小車進其他病房，她微微蹙眉：“那他呢，爺爺都這樣了。”
宋媽媽歎息：“早就走了，待會兒爺爺醒過來，你千萬不要提這件事。”
宋寒酥一聲不吭。
她爸親戚的那堆爛事，她想管也管不了。
如今在乎的，也隻有爺爺一個人。
“你什麽時候結婚？”
“……”宋寒酥表情漠然。
“你爺爺真的沒什麽心願了，唯一掛念就是你，抓緊時間吧。”宋媽媽補充一句，“我問過醫生了，你爺爺有心髒衰竭的症狀，一切都很難說。”
宋寒酥指尖一頓，深棕色的瞳孔似乎藏了很多情緒，很多複雜的念頭一閃而過，弄得她思緒混亂。
她沉默了很久，半晌道：“我知道了。”
老一輩人的傳統觀念根深蒂固，三言兩語根本解決不了，在他們眼裏結婚成家才是最完美的，在其他人眼裏，這可能是道德綁架。
但是那畢竟是最寵她的親人，宋寒酥再怎麽樣任性，都不會太違逆老人家的意思……她再次沉默了。
過了會兒，她又問。
“單子呢？”
“我已經繳費了。”
“那我到時候給你轉賬。”
宋媽媽抿唇：“今晚就在這邊住下吧，要等爺爺醒來。”
宋寒酥知道輕重：“我會等爺爺醒來的。”
她打定主意今晚要陪護了，但是季白榆還在這，一時間宋寒酥又有些迷茫了，怎麽辦，這人……千裏迢迢送她過來，難不成她要把他趕回去。
宋寒酥默默地告訴自己，這也太無情了吧。
“媽，今晚你回去，我來就行。”
宋媽媽早就累了：“等會兒，現在還早。”
她們兩個人坐在病房外設置的長椅上，宋寒酥摸出手機，在過分安靜的環境下，指尖輕敲在手機鍵盤上，聊天框裏的內容，刪刪減減。
最後變成了這樣——
【宋寒酥：我今晚走不開，你要去哪？】
【季白榆：你想我去哪？】
這家夥居然把問題丟回給她……宋寒酥不知道該說他聰明還是反應快。
【季白榆：老人家情況怎麽樣？】
他像是突然打開了話題的閘門，宋寒酥倒是有些心思跟他扯。
【宋寒酥：目前沒事。】
【季白榆：我記得大學的時候，你給我看過你爺爺的照片，老人家很有精神，你的眉眼很像你爺爺。】
【宋寒酥：現在我年紀大了，我爺爺也年紀大了，變化不太一樣呢，你想來看看嗎？】
【季白榆：求之不得。】
【宋寒酥：想得真美……】
【季白榆：你今晚做什麽。】
【宋寒酥：陪護。】
這回季白榆沒有秒回，但是宋寒酥看著上麵“對方正在輸入中”的字，倒是沒那麽著急了。
大概十幾秒之後。
【季白榆：餓了嗎？】
宋寒酥愣了一下，差點忘了這件事，她扭頭問宋媽媽：“媽，你吃飯了嗎？”
“吃了點。”
“不餓？”
“沒什麽胃口。”
發生了這樣事，確實沒什麽胃口，宋寒酥也是。
【宋寒酥：待會兒會吃的。】
【季白榆：好。】
宋寒酥沒再回他了，隻是稍稍垂眸，眼睫在下方落下淺淡的陰影，眼神顯得很溫柔。
其實如果作為結婚對象的話……季白榆確實是個不錯的人選。
大家是同學，談過戀愛，沒什麽太複雜的感情糾葛。要說糾葛估計是出自她身上的，可是她又不想就這麽懵懵懂懂的複合。
這給她的感覺實在是太奇怪了。
“這位季先生看來是有希望了。”
宋寒酥抿唇不語。
宋媽媽聲調輕慢：“當初我看他的照片，就知道肯定適合你，我看過他的資料，比你之前處過的相親對象都要好。”
“……什麽資料？我也想看看。”宋寒酥微微挑眉，來了點興趣。
“哦？你們認識這麽久，難道還沒認識過嗎？”
“我又不喜歡他，我為什麽要了解。”
宋媽媽淡淡的拿出手機說：“是嗎，我給你發過去了。”
宋寒酥的手機微微震動，打開一看。
居然還是個pdf文件。
她先下載了，微信自動打開文檔。
然後唰的一下。
性別戶籍，身高體重，學曆政治麵貌，還附帶了大一寸紅底照片。
接著下麵全是個人經曆，興趣愛好。
寫了滿滿一頁紙。
宋寒酥指尖向下滑動。
不對，是三頁紙。
等等，這頁麵怎麽這麽像——工作簡曆？
相親這些事，宋寒酥從來都不管的，姑姑介紹的人，一般是先給宋媽媽篩選一遍，然後覺得OK了，再把聯係方式給她的。
“你之前介紹給我的每個相親對象，他們都這樣？”
宋媽媽搖搖頭：“就他是這樣的，沒想到吧，證件照都這麽帥，文字排版工工整整，名校出身，哦，對了，他還是跟你一間大學的。”
宋媽媽越說越滿意。
宋寒酥瞥了她一眼，忽然想起什麽，問道：“姑姑怎麽認識他的？”
“說是朋友介紹。”
“……”
就在這時，宋寒酥感覺肚子輕輕的叫了一聲，很小聲，隻有她自己聽到了。
剛才還沒什麽胃口，現在突然就餓了。
“我出去買點麵包，要吃嗎？”
宋媽媽說：“水就行了。”
宋寒酥應了一聲後，起身離開了。
坐電梯下了一樓，這時候已經九點多了，，還沒出門口，就感到一陣冷風蕭瑟，吹在人臉上跟刮刀子似的生疼。
宋寒酥剛走了兩步，披散下來的頭發，有幾縷碎發亂了。
她眼睛眯著，視線模糊，想起白天買的眼鏡，拿起來帶上，剛走出醫院大門口，腳步突然頓住了。
宋寒酥實在沒想到會在這裏見到季白榆。
他明明回去了。
他應該回去的。
“你……”
這間醫院的地址很偏僻，身後的馬路黑的深不見底，季白榆並沒有表現出過分的詫異，他跟平常一樣淡然，但仔細看，頭發有些被風吹亂了。
他向前走，走到宋寒酥麵前，呼冷氣：“怎麽不進去。”
宋寒酥看見他手裏拎著外賣飯盒：“你不是回去了嗎？”
季白榆眉眼微頓，嗓音低沉的說：“這附近沒有什麽好吃的，所以稍微花了點時間。你今晚應該沒什麽胃口，喝點粥暖暖胃也好，我給阿姨也買了，進去吧，外麵冷。”
宋寒酥手指微蜷，愣愣的跟著季白榆進去，一下子就暖和起來了。
她在後麵低頭看著季白榆骨感修長的手指拎著細細的袋子，關節處都泛白了。
“季白榆。”
季白榆微微側眸。
這個側臉顯得他睫毛奇長濃密，下麵是一雙深邃的眼睛，能把人看進心裏。
宋寒酥說：“我今晚要陪護。”
“我知道。”
宋寒酥微微屏息，還沒說話，就聽見季白榆說：“你陪護，我陪你。”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