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闕城能存活到現在, 也是有原因的。

付文賓在天闕城甚至有自己的武裝勢力,說他是森藍新區西南一帶的土皇帝一點都不誇張,而且天闕城的地理位置在森藍新區的最邊沿, 它並不是後來改造出來的土地,而是沼澤內自然形成的沙地,付文賓把眾多沙地用棧橋相連,形成一片與森藍新區相隔絕的島嶼。

就算到了今天,新時代的獸人們也不敢說完全了解這片上古神話中就存在的禁地, 森藍沼澤和北半球海族新發現的深海峽穀一樣, 有太多未解的謎團,有人開玩笑說, 這兩個地方是獸神留下的結界, 跨過它們, 另一側就是神話世界。

隨著對森藍沼澤的開發, 對禁地敬畏之心也在一點點消失, 關於改造這片禁地填進去多少人命,聯合政府隻說了一個“保守”的數字,這更給了大家一種錯覺, 好像這片神秘的自然之地沒什麽好恐懼的。

隻有一直看著沼澤改造的人才知道不是這樣的。

朗夜沉看著車窗外, 他刻意坐的離時虞遠遠的, 繼續營造一種兩人不和的假象, 盡管付文賓並沒有跟著過來。

時虞默契的沒和他說話, 也安靜的看著外麵, 記下沿途的景物。

車一直開了近三個小時, 窗外植被逐漸茂盛, 遠處已經能看到鬱鬱蔥蔥的樹冠,是大沼澤地特有的一種高大的柏樹, 周圍空氣也愈發濕黏。

鋪設好的路到了頭,地表逐漸被濕漉漉的沙礫覆蓋,車停了下來,司機示意兩人下車。

他們中午一起吃的飯,這會兒已經是傍晚,紅紫色霞光鋪滿半個天空,周圍是低矮的灌木,鳥叫蟲鳴不絕於耳,朗夜沉一路也在記路線,這會兒開玩笑似的說了一句,“這倒是個殺人藏屍的好地方。”

司機笑了笑,客氣的說:“兩位在這裏稍等,接下來的路得坐船,一會兒有人來接應你們。”

他說完就要上車。

朗夜沉按住他的肩膀,輕笑道:“荒郊野地的,你不給我留個防身的,一會兒來個鱷魚蟒蛇,你指望我和它們和平談判嗎?”

於是這人走前,給朗夜沉留下個黑色的金屬箱子。

等車尾燈都看不見了,朗夜沉端著的肩膀才鬆懈下來,他在一塊相對突出的石頭前蹲下,打開箱子。

時虞走過來,站在朗夜沉身側。

箱子裏是一些零件,時虞能看出這是一把沒組裝的手.槍,朗夜沉卻吹了個口哨,直接說了槍的型號。

他把零件取出來,開始拚裝,清脆碰撞的金屬聲裏,他笑著問時虞,“會用嗎?”

華州是禁槍的,時虞去過射擊俱樂部,但那和朗夜沉手裏的東西不一樣。

他也蹲下,看著朗夜沉冷肅的側臉,低聲問:“你什麽時候學的?”

槍拚裝完畢,朗夜沉垂著眼睫上子彈,“我給付文賓的兒子付肅做過保鏢,那時候學的。”

他頓了頓,又說:“我沒殺過人。”

“嗯。”時虞點頭。

“我說什麽你都信啊……”朗夜沉笑起來,端槍瞄準了一下,“我其實想過,一槍把付肅或者付文賓崩了算了,現在想想,幸虧當時沒衝動。”

他放下槍,看著時虞,“重新遇到你之前,總覺得死了好像也無所謂,像枯死的樹,倒在沼澤裏,一夜過去就無聲無息的沉下去了。”

時虞皺眉,唇又抿了起來。

“嘖,別不高興啊,那不是之前了嗎?”朗夜沉拉著他,兩個人站起來,他單手給時虞整理了一下外套,一點點把領帶捋平整,“現在想想,我會去找你,本身就是在求救,我知道看見你,就能活下去。”

自再次相遇以來,他從來沒和時虞說過這樣的話,好像很多事對他而言都是無所謂的,他輕描淡寫的說出這些時,時虞始終懸著的心反而落了下來。

他動作很輕的抱住朗夜沉,像抱著一件易碎的工藝品,想說抱歉,最後隻是吻了吻朗夜沉冰涼的耳朵。

夜風很冷,朗夜沉幹脆抱著時虞,還記著把槍口壓低衝向地麵,兩人貼在一起還暖和點,估計付文賓是要晾他們,來接應的人還要等上一會兒。

“你查我家當年破產的事了?”朗夜沉抬眼,自問自答,“肯定查了,你就不是等在原地的人,想知道什麽自己就會去找答案。”

時虞:“你沒說不能查。”

“……”朗夜沉無語的看著他,“你可真會鑽空子。”

朗和海運公司的破產,確實和獅瀾集團有關,確切的說,是和施家的豪門鬥爭有關。

施雲山當時雖然做了獅瀾集團的董事長,但他還有個很出挑的弟弟,而且他弟弟子孫運明顯比他好了太多,常利用小孩和施家老爺子增進感情。

施雲山位子坐的也不安穩,為了不讓施雲海翻盤,暗地裏找關係扣押了施雲海的一批貨,施雲海辦事出了這麽大的紕漏,最後徹底離開了獅瀾集團的董事會,而施雲山則早有準備的“力挽狂瀾”。

當年媒體鋪天蓋地的都是對這場豪門的兄弟鬩牆的報道,連帶著挖出了施雲山的私生子時虞,幾乎沒有人注意到,有一個海運公司宣布破產。

和獅瀾集團這樣的龐然大物比起來,朗和海運確實太不起眼。

“我爸出事的時候,我那個後媽帶著小妹跑了。”朗夜沉深吸口氣,“我想過去找你,雖然你隻是個學生,好像也幫不上什麽忙,但隻要和你在一起,我就覺得眼前的困境總有一天會過去,結果就在醫院,我看見新聞說,你是施雲山的兒子。”

他大概永遠也忘不了當時的感覺,他站在人來人往的候診大廳裏,頭頂懸掛著的電視在眼裏色彩漸漸扭曲,也許是冷氣開的太足,不然他怎麽會有一種自己在被冰封的錯覺。

“多特麽扯淡的巧合。”朗夜沉嘶啞的笑了兩聲,“我那會兒……還是個孩子吧?對變故無能無力,也沒法報複獅瀾集團,所以我難免遷怒到你身上,你問我為什麽不聯係你,這就是原因。”

後來發生了很多事,他被迫長大了。

再回想起這件事,他就知道自己的遷怒是沒道理的。

什麽是父子?

和經曆漫長妊娠過程的母親不同,孩子對於父親來說,來的太過輕易了,如果沒有降生後的朝夕相處和愛護教導,沒有享受過施雲山帶來的任何福利,時虞憑什麽把施雲山當成父親?

他也不該替施雲山承擔朗夜沉的仇視。

察覺到時虞要說話,朗夜沉伸出手指抵在他唇上,“行了,你也別道歉,你是時姨的孩子,和那個傻逼沒關係,是我明白的晚了。”

時虞沉默了一會兒,片刻後才說:“我不是要道歉,我是想說……”

朗夜沉:???

時虞:“盡管不是因為你,但獅瀾集團破產這件事,是我做的。”

朗夜沉:……

時虞繼續說:“但施雲山現在還不知道,他最近還打過電話給我,想讓我回老宅一趟,讓我認祖歸宗,如果你想的話,這件事結束,我帶你一起回施家。”

朗夜沉莫名其妙,“我去幹什麽?炸祠堂?”

“施雲山有心髒病。”時虞說:“我在他過生日的時候回去,他一定很高興,他一直希望我能結婚生子,以後繼承施家一文不值的‘皇位’,那我就告訴他我喜歡男人,還有獅瀾集團是怎麽破產的,那麽多賓客在,他應該會高興死。”

朗夜沉:……

真是高興“死”了。

“這主意不錯。”他低低的笑起來,“叫上時姨吧,這熱鬧她肯定愛看……不過比起施家那堆垃圾,我更關心另外一件事。”

時虞垂眸看他,冰藍色的眼睛裏映著最後一抹霞光,流光溢彩的溫柔在眸中流轉著,他很認真的問:“什麽?”

“包養合同啊。”朗夜沉勾唇,手捏著時虞的下巴,笑的眉眼彎彎的湊過去,吻了一下時虞的唇角,“要不要續約?期限就到我死那天吧?”

“你……”時虞被氣到了,扣著朗夜沉的腰,凶巴巴的吻回去。

好好的一句告白,他非要加那麽晦氣的字眼,硬是把大貓氣的炸了毛。

也不知道這人口無遮攔的毛病什麽時候能改一改。

朗夜沉也知道自己說錯了話,仰著頭乖乖給親。

鼻息炙熱,朗夜沉不好意思承認自己腿軟,時虞撫在後頸的手強勢又溫和,不讓他後退,又輕輕的揉捏安撫著。

朗夜沉頭有點暈,迷迷糊糊的想,時小虞不愧是學霸,學什麽都快,第一次接吻差點把嘴磕破,現在就技術嫻熟了。

他想緩口氣,推了一下時虞的肩,餘光突然看見樹叢裏隱隱約約的燈光,於是眸光驟然清明。

時虞被冰涼的槍管抵住了下巴,朗夜沉往後退了一步,茶色的眼睛裏還有一點明亮的水光,神色卻是陰鬱狠辣的。

時虞猜到了什麽,很配合的緩緩舉起手。

但他注視著朗夜沉眼角和唇上還沒褪去的紅,聲音不由自主的低啞下來。

“朗總,別衝動。”他說:“容易擦槍走火。”

朗夜沉:……

好你個小貓咪,都學會開車了。

叢林裏的人急匆匆的跑出來,一見兩人臉紅氣喘的樣子,一看就是打了一場,這連槍都用上了,頓時下了一跳,高聲叫道:“朗總!時教授!你們別衝動啊!”

朗夜沉回頭,冷笑一聲扣動扳機,子彈砰的一聲打在那人腳前,嚇得那人停住腳步。

“你們開了幾艘船?”他冷聲說:“我不和這人坐一起。”

“啊這……”來接應的人很為難的撓頭,“這恐怕……”

朗夜沉手腕一動,他立刻改口,“那您先走,委屈時教授再等一會兒?”

他心想,教書的怎麽也比這敢開槍的好說話。

時虞果然好說話,看了朗夜沉一眼,走到一邊交疊著長腿坐下。

來接應的人心想,這一眼可夠凶的,像要吃了那狼族青年。

可朗夜沉卻一點也不怕,還笑著調侃:“那時教授,我就先走了,你吹吹風……”

他意有所指的向下一瞄,“冷靜冷靜,這樣子讓人看見,可就裝不了文明人咯。”

他轉身,接應的人立刻上前,給他的眼睛蒙上了一條黑布。

視線陷入一片黑暗,朗夜沉輕笑了一聲。

老房子著火就是不禁撩。

作者有話要說:

這兩天太忙了,更新的頻率太不穩定了,抱歉崽崽們!

今天放假寫一萬補償大家一下吧,先來一章開開胃,麽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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