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園集團的董事會是由田成善組建的,已經連任連任了好幾屆,作為田園集團的控股股東,田成善占的席位最多,大部分董事都是唯他馬首是瞻,現在雖然他已經故去,但威望仍在。

田成良才接手田園集團兩年多,到底還是比不上。

而且,田語繼承了田成善百分之二十的股份,再加上她媽的,不管如何,她依然還是田園集團的控股方。

既然她對董事會選舉有了異議,幾位董事商量過後,同意了暫緩董事長選舉的要求。

田語也顧不上田成良陰沉的臉色了,三步並作兩步下了樓,趕到了衝突現場。

此刻大廈前的小廣場上已經劍拔弩張。

建築公司來了三四十個人,大部分都是曬得黝黑、人高馬大的工地工人,他們有的和保安推搡著,有的扯著嗓子怒罵,還有的麵帶愁容蹲在一旁唉聲歎氣。

下來的時候齊姐把大概的情況和田語說了一下,目前桃花源邸二期工程即將結頂,但已經停工三個月,合安來催要了工程款好幾次,但這個項目的資金鏈已經斷裂,公司決定暫停項目,所以無法結清工程款,需要等一切清算好了再說。

從被中央空調覆蓋的大廈驟然到了寒風凜冽的室外,田語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身體冷,心更冷。

自從父親去世後,她刻意回避了總公司的事務,也刻意回避了這個傾注了父女倆心血的項目,但她萬萬沒想到,桃花源鎮這個項目居然已經到了資金鏈斷裂、即將清算破產的境地。

還記得當初田成善和她一起雄心勃勃地策劃這個項目時的意氣風發,才短短三年,這意氣風發就變成了一地雞毛。

這可是投資三百億的大項目,目標是建成國際著名度假小鎮,前期吸引了數家資金實力雄厚的大公司參透,也因此促成了田、程兩家的聯姻,讓她和程慕允兩個人從相親見了幾麵的陌生人變成了夫妻。

“讓你們老總出來!”

“農民工的血汗錢也要坑,你們這是喪盡天良!”

“你們不能這樣啊,我們等著錢回家過年呢。”

……

“田小姐!”一個中年男人狼狽地迎了上來。

這是負責桃花源鎮項目的趙經理趙楠山,一開始田語負責策劃桃花源鎮項目時,曾經和他共事過大半年。

大冷天的,趙楠山的額角和鼻尖滲著細密的汗珠:“你來了可太好了,這可怎麽辦,我們公司賬上真的沒錢,讓他們走法律途徑也不聽……”

“沒錢你們老板不還都一個個住著別墅開著豪車嗎?你們這麽大上市公司是吃幹飯的嗎?”領頭維權的一個小夥子怒目而視,“還走法律途徑,走完都猴年馬月了!當初讓我們做工程的時候吹得和花一樣,現在說沒錢,沒錢也得給我們發薪水,也得給我們公司工程款,要不然我們就完蛋了!”

“我們公司的各個項目都是分開核算、專款專用的,隨便挪用是犯法的,”趙楠山抹了一把額頭的汗,“你們先回去,我一定……”

維權的人鼓噪著往前湧來,保安呼喝著阻攔,旁邊圍觀的人越來越多,有的舉起手機拍起視頻來。

齊姐有點著急,擋在了田語前麵,壓低聲音催促:“田總,你別離他們太近,到玻璃門裏麵去說話,他們一激動容易出事。”

田語笑了笑,不退反進,越過齊姐、趙偉力和一眾保安,站在了兩方對峙的最中間。

時近中午,冬日的陽光一掃早晨的無力,生機勃勃地灑在了田語的身上,光影勾勒出了她清麗的五官輪廓,白皙細膩的皮膚被蒙上了一層光,白得發亮,一雙杏眼多情,漆黑的瞳仁仿佛墨色的玉髓,眼尾微微上挑,眼波流轉處盡顯嫵媚之色。

躁動的人群忽然安靜了幾秒。

“我認得你,”田語專注地看著那個領頭的小夥,像是在回憶著什麽,“我去桃花源邸一期工地的時候見過你,你叫小麥。”

小夥的眼中閃過一絲訝色,耳根處微微發燙,好半天才道:“是,你是田董事長的女兒吧?”

他的聲音頓了頓,忽然又氣憤了起來:“虧你還記得,當初你和你爸一起在工地上說得可動聽了,說是要把桃花源邸周邊建成一座蜚聲中外的名鎮,讓我們一定要把好工地的質量關,我一直記得這句話,沒想到我們質量精益求精了,你們卻克扣我們的薪資,不愧是資本家,吃我們的血肉!”

“對不起,先提前向你們道歉,”田語坦然迎視著他的目光,“讓你們這樣上門討薪討款,的確是我們的過錯。”

小夥原本義憤填膺的神情一滯,啞火了。

“不過,我爸已經去世了,我也因為一些意外沒有再接手這個項目,所以你們這裏發生的事情,我並不知情,所以我要先理清楚這件事情,”田語的神情忽然嚴肅,“請你們給我一點時間,過年前如果這件事情還沒解決,我會先行暫時墊付你們的薪資,如果你們相信我的話,請先行回去,兩個月後再來這裏找我,這樣爭吵打架是解決不了問題的。”

她的聲音不疾不徐卻擲地有聲,身體纖瘦卻站得筆挺,麵對這麽多五大三粗的男人們,絲毫沒有半點怯場。

叫“小麥”的小夥子沉默了片刻,後退幾步和身旁的人商量了一會兒,神情複雜地看向田語:“好,就算我們蠢吧,再信你一次。”

人群散去,齊姐長籲了一口氣,神思有些恍惚。

不知怎麽,剛才她好像在田語身上看到了已經故去的前董事長田成善的影子。

她是田成善一手提拔起來的,在田園集團已經十多年了,田成善行事果敢、眼光獨到,在公司中有很高的威望,當年因為意外去世時,公司上下都為之扼腕。

“小田總,你膽子真大,”她有點後怕,“以後這種事情別衝在最前麵,安全第一。”

田語沒有說話,站在原地思索了片刻,纖細的眉頭微微皺起,形成了一個好看的弧度。

齊姐心中有些感慨。

田成善在世的時候,特別喜歡這個女兒,田語也爭氣,不僅長得漂亮,還是個學霸,一路名校過關斬將,最後畢業於全國排名第三的安州大學金融係,在集團基層鍛煉了一年後直接進入了公司高層。

如果田成善還在,田語以後必定是要接班的,有田、程兩家的雙重支持,她也必定能在集團公司中站穩腳跟。

誰也沒想到會天降橫禍,雙重支持成了雙重困境,時隔兩年,赤.裸裸地擺在了這位千金大小姐的麵前。

“齊姐,桃花源鎮就是年度工作報告裏要砍掉的夕陽項目嗎?”田語忽然開口。

齊姐看看四周,田成良不在。

她遲疑著點了點頭:“小田總,現在形勢不好,這個項目風險太大,田董這樣考慮也情有可原……”

“我不同意,”田語抿了抿唇,眼中已經有了決斷,“這個項目是我爸的心血,前期已經投入大量資金,如果砍掉對於公司來說是極大的損失,會動搖公司的根本和對外的聲譽,如果評估沒有意外,我要繼續下去。”

-

機場高速上,一輛黑色的加長勞斯萊斯正在飛馳。

車廂內部經過改裝,變成了一個小型的四人會議室,空間寬敞,前座後安了一個近三十寸的屏幕,此刻正放著一份項目投資的PPT。

“提前趕回來給老婆送生日驚喜”的程慕允正坐在後座上閉目養神。

慷慨激昂的PPT演示告一段落,旁邊坐著的小年輕難掩得色,充滿希望地問:“哥,這個項目怎麽樣?我的盈利預期是一個小目標。”

程慕允冷笑:“你讓我給你二十分鍾,就讓我聽這個?先虧一個小目標吧。”

小年輕的臉都垮了。

另一個男人見狀連忙打圓場:“鄭淮這也是想上進嘛,這個項目不行,那你教教他,要不讓他去你公司曆練曆練?”

鄭淮瞟了一眼程慕允的撲克臉,很想說一句“誰要去誰去,我才不去呢”,話到嘴邊又吞了回去。

給他一百個膽,他也不敢在程慕允和鄭克己前放肆。

程慕允沒說話,鄭淮樂得不搭腔,放棄了那個被批評的PPT,刷起了手機。

手機和屏幕還連通著,一陣嘈雜的聲音忽然充斥在了車廂裏,緊跟著鄭淮“我靠”了一聲:“哥,你們快看,出事了打起來了……怎麽出來個女的……喔嗬……大美女膽子好大啊……咦?”

程慕允的目光一轉,落在了屏幕上。

這看起來像是維權現場,在一座大廈前的小廣場上,一方是三四十個大老爺們,群情激動,一方是公司安保,形成了人牆,雙方劍拔弩張。

鏡頭抖動了幾下,忽然,有人越過保安到了中間,清瘦的身影在那幫魁梧健碩的大老爺們的襯托下顯得越發嬌小。

躁動的現場安靜了幾秒。

高清鏡頭拉近了,沒有濾鏡沒有美顏,她的臉頰在光影中半明半暗,白皙的皮膚仿佛上等的羊脂白玉,細膩得甚至能看出細小的茸毛。

幾秒之後,光影一閃,她的五官輪廓越發清晰了,杏眼瓊鼻櫻唇,的確是個美人胚子。

唯一不合程慕允眼緣的是一頭短發,太過颯爽,不夠嬌柔嫵媚。

“還可以,”他隨口評價了一句,“這是哪家公司的小經理被推出來當炮灰了?”

車廂裏的空氣凝固了一瞬,鄭淮和鄭克己齊齊朝他看了過來,眼中滿是驚愕。

程慕允皺了皺眉頭:“我什麽地方說錯了?”

“哥……不是吧……”鄭淮艱難地擠出幾個字來,“這……這不是嫂子嗎?”

鄭克己有點尷尬:“慕允,你怎麽連老婆都不認識了,這是田語,前幾天我剛剛見到過她。”

程慕允的表情僵住了。

掐指一算,上一次見田語好像是在九月份老爺子的壽宴上,隨後他就忙於公司事務大半個月沒有回家,再後來他就去國外開發新項目,幾個月沒回國了。

雖然大家都知道他結的這個婚可有可無,但認不出自己老婆,好像有點過分了。

直播被暫停了,田語的頭像在屏幕的正中央,朝著程慕允看了過來,懟臉拍的大頭照居然完全沒有瑕疵,漂亮得驚心動魄,隻是那雙嫵媚的杏眼中沒有什麽溫度,眼神淡漠,就好像兩人的塑料婚姻。

程慕允下意識地雙手交疊,左手轉了一下右手食指戴的白金素戒,輕描淡寫地道:“哦,她把頭發剪了,怪不得認不出來了。”

作者有話說:

喂,連老婆都不認識,等著以後磕頭求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