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早,院門口傳來激烈的敲門聲。

周氏以為是藥鋪有急事惠娘來尋,匆忙披了件衣服到身上便出去開門,待打開後才知道是李氏上門。

待把李氏請進院子,沈明鈞才穿好衣服褲子出屋,看到李氏雀黑的臉,夫妻二人都有些摸不著頭腦。

“到裏麵說話,趕緊趕緊。”李氏催促道。就算有急事,她也很顧及體統,在公開的場合從不商量正事。

“娘,何事驚慌失措?可是長房那邊出事了?”

沈明鈞簡單整理了下衣服和儀容,以便接待李氏,但李氏就好像回到自己家一樣,根本不用他招呼就已進了堂屋。

李氏到堂屋看了看,直接進了沈明鈞兩口子的房間,看到床榻上淩亂的被褥,才回過頭問道:“你兄長昨天下午出去後,徹夜未歸,到現在依然沒見到他人,可有到此處來?”

“沒……沒來。”沈明鈞有些摸不著頭腦,怎麽說這兒也是他的家,沈明文沒事怎會上門來?

李氏來回踱步:“出事了出事了,你大哥肯定是在外麵出了岔子,快跟娘出去找找,你大哥是全家人的希望,切不可有何意外。”

周氏聽了心裏不是個滋味兒,婆婆大清早直接跑小兒子家裏來說大兒子的事情,分明是不把自己一家老小看在眼裏。

“娘,大伯他昨日說要去拜訪同窗,現在時間還早,遲些時候就該回來了……娘何須擔心?”周氏把床褥整理好,有些不以為然。

李氏有些惱火地應道:“就算拜訪同窗,這時候也該回來了,難道他不知課業重要,絲毫耽擱不得?原還想著成績一公布就與他回村,現在躲起來不見人算是怎麽回事?老幺,跟娘出去找。”

沈明鈞看了看周氏,周氏還來不及表態李氏已經冷冷哼了一聲,當下隻得趕緊應了,跟在李氏身後出了門。

沈溪被外麵敲門聲吵醒,躲在門後往外看,待李氏帶著沈明鈞匆忙離開,他才揉著眼走出房門。

“憨娃兒,時間還早,回去睡覺。別人的事情咱少管。”周氏晃眼看到沈溪,麵色不善,遷怒般喝斥。

沈明鈞心想平日老娘都催著他早點兒起床,今天卻一反常態,看來老娘因為茶肆被奪有氣沒處撒,隻能找他發泄了。不過沈溪沒有頂嘴,他知道在這個處處以孝道為先的時代,做兒媳婦的根本就不可能跟婆婆撒氣抱怨,受了委屈就得忍著,早晚憋出病,宣泄出來對身體好。

沈溪沒把大伯沈明文的失蹤當回事,心想大約是大伯在閣樓裏被關久了,好不容易進趟城,想多一點自由空間就索性晚些回來,反正回去就要在閣樓裏吃喝拉撒,李氏再懲罰他也不過是打他一頓戒尺。

等沈溪下午放學回到家,才發覺氣氛有些詭異,本該在藥鋪打理生意的周氏待在院子裏,而沈明鈞和李氏則在屋子裏說著什麽,像是出了什麽事。

“娘,大伯還沒回來?”沈溪走上前詢問。

“嗯。”周氏微微點頭,“你大伯可能是覺得考的不好,想找個地方清靜一下。”

這時候屋子裏李氏怒不可遏的聲音傳來:“為娘辛辛苦苦打理這個家,讓他在閣樓發奮讀書,這一年下來他學業不但沒有絲毫進步,反倒考了個二等,難道是想說為娘做的這些全是白費功夫?”

李氏當著小兒子的麵數落大兒子的不是,有點兒指桑罵槐的意思,但也許是李氏真的氣昏了頭。

這年頭秀才參加歲考,考二等算是中規中矩,對於聲名沒有多大影響,要說影響最大的還是停俸停米,雖然銀子和米糧本就不多,加上各種克扣和折色,發到廩生手上的那點兒錢糧根本就不足以養妻活兒,但那也是一種無形的榮耀。

沈明鈞的聲音傳來:“娘,您別著急,現在找到大哥才是正理。”

“去哪裏找?我看他還不如找麵牆一頭撞死算了,這沒良心的孽畜,就當沒生過他……”

沈溪穿越沈家差不多一年半了,從沒見過老太太有如此生氣和失態之時,可見老太太確實是氣不過。

她本來想讓兒子關在閣樓兩年,回頭能考中舉人從此光耀門楣,這才不到一年時間她就等於是被晴天霹靂劈中,兒子學業不但沒進步反而大幅倒退,半輩子都把希望寄托在長子身上的她豈能接受?

沈溪卻覺得事情合情合理。

大伯沈明文畢竟是三十好幾的人,成天被老娘逼著讀書振興家業,一天兩天尚且可以忍耐,長久下去沒被逼瘋已經算是他性格堅韌了,現在還想讓他在這種被壓迫到極致的環境中學業有成,就跟趕鴨子上架差不多。

李氏也是辛苦一天實在找不到人,又累又餓,隻好回來休息一下,簡單吃點兒東西喝點兒水,便又帶著沈明鈞出去找人。

藥鋪那邊不能離開太久,周氏搖頭歎了口氣,也回去繼續上工。

一直到日落時分,仍舊不見李氏和沈明鈞的人,倒是關了新鋪子的惠娘早早回來了,這天是陸曦兒的生日,她想抽點兒時間多陪陪女兒。

“姐姐,人還沒找到?”惠娘上午的時候聽說沈家的秀才公沈明文離家出走,回來第一件事便是帶著關切問道。

周氏苦笑道:“是沒找到人,不過找不找得到與我們何幹?相公他不辭辛勞才開的鋪子,老人家一句話就要別的兒子來做掌櫃,實在是讓人心寒。”

惠娘點了點頭:“其實做小輩的不都是這樣?當初我剛嫁過門時,相公也是因為家裏的絮叨才帶著我出外經商,好不容易在寧化落腳,但回去報訊時才知道家中父母兄弟相繼染病亡故,相公好生懊悔,此後便鬱鬱不樂。”

“老人家在的時候,總嫌做長輩的管著心裏不自在,等真的失去了,卻又覺得心中空落落的,悔不當初。”

周氏以為惠娘是在感懷身世,笑了笑打趣:“那妹妹是否覺得心裏空落落的,想再找個人嫁了?”

李氏白了周氏一眼,嗔怪道:“虧姐姐還有心情拿我取笑,這都入夜了,茶肆那邊總該有人過去打理……姐姐還不快去?”

周氏無奈地搖頭歎息:“等相公回來自己去管罷。想想我就覺得不甘心,連過去走走的力氣都沒有。看來我們一家以後還是要指望妹妹過活,不能有別的念想。”

“妹妹求之不得呢。”

惠娘說著,拉著陸曦兒進後院準備晚飯。

早些時候惠娘便讓寧兒從藥鋪那邊回來買好菜並蒸好瀝米飯,原本是想趁著陸曦兒的生日兩家人好好聚聚。

可沈明鈞沒回來,周氏有些魂不守舍,飯菜擺好大家夥兒都圍坐在餐桌前了,周氏卻依然站在門口探望,就像是望夫崖一樣。沈溪才拈了兩筷子到嘴裏,惠娘便扯著他的衣服道:“小郎,快叫你娘過來吃飯。”

“娘她心情不好,肯定不想吃。”沈溪嘴中塞滿了雞肉塊和牛肉片,說話含含糊糊。

“怪不得你娘總罵你,看你娘心情不好也不懂得去安慰她?”

沈溪犯難,周氏是因為茶鋪子保不住,加上丈夫一切都聽婆婆的而不爭取,覺得委屈才心情不好,這該如何安慰?

但被惠娘催著,沈溪隻好抱著姑且一試的心理,走到門前扯了扯周氏的裙子。

“憨娃兒,過來做什麽,快去吃飯。”

沈溪裂嘴一笑,道:“娘,茶肆沒了就沒了,我想到個主意,可以讓爹再做別的營生,肯定比茶鋪子賺錢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