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娘對沈溪的“格外開恩”感恩戴德,留下禮物,親眼看著督撫衙門的人將蘇繡和教坊司一幹人等送出驛館,她才恭敬行禮後離開。

人一走,唐寅不知道從哪兒鑽了出來,問道:“沈中丞,您就這麽收下銀子把人放走?此人行跡鬼祟,必然有詐。”

南行這一路,唐寅沒看出玉娘是女子,卻瞧出玉娘心懷不軌。

沈溪看了他一眼,沒有回話,微微翹起的嘴角好似在說,你都能現的事情,我豈能毫無察覺?

沈溪看過箱子裏的銀錢,確定銀子並未有任何印記,滿意地點了點頭:“有銀子賺,總比沒銀子好,來人啊,將箱子抬到後院,小心保管。”

關於玉娘送來的錢,就算是目前沈溪所急需,他也不能調歸惠娘和李衿使用。沈溪現在就怕玉娘背地裏追查的是李衿和惠娘假死真逃,現在隻有玉娘浮出水麵,若是江櫟唯隱藏在暗中搗鬼,那就麻煩大了。

玉娘曾表態與江櫟唯不是一路人,可誰知道這是不是玉娘表現出來的假象?

沈溪認識玉娘已有六年多,他從來就沒看懂這女人,一個老女人沒有丈夫,也未見她有後代,這就意味著她沒有未來,沒有牽掛,這才需要小心謹慎對待,因為永遠也看不透她下一步要做什麽。

另一頭,玉娘乘轎到了廣州府教坊司,隨著沈溪放人,蘇繡等人回到教坊,這個廣州城最大的風月之所總算恢複了一點生氣,這會兒上下人等正在收拾家當,準備重新開業。

玉娘帶著雲柳和熙兒進去跟蘇繡打招呼,然後關上門協商了約莫一個時辰。就在這時,大隊官兵突然出現,將教坊司團團圍住。

聽到下人稟報,蘇繡趕緊出來查看情況,到了門口緊張問道:“官爺,你們這是做什麽,我等不適已經放歸了嗎?”

帶隊百戶道:“放歸是放歸,但尚未最後給你免罪,到目前為止,你身上仍舊背著‘杖一百、流兩千裏’的罪過,督撫大人說了,這叫……取保候審,你被正式定罪前,要被看管居住。來人,將教坊各個出口把守住,幾日內不許任何人進出!”

大門內側耳傾聽的玉娘氣惱沈溪出爾反爾,突然覺一個問題……自己也屬於被禁止出入的人員了。想到這裏,她趕緊出門問道:“這位官爺,在下是來教坊司探訪友人,是否可離開?”

百戶怒道:“耳朵不好使麽?督撫大人有交待,任何人皆不得出入,既然現在在教坊裏,一時半會兒別想著出來,如果日常供給出現問題,督撫大人會派人給你們送來……也就幾天光景,忍忍吧!”

玉娘心頭無奈,其實她露麵前已經料想到可能會出岔,隻是沒想到沈溪會當麵一套背後一套,見麵時客客氣氣通情達理把人給放了,一轉眼就將她和教坊司的人軟禁在一塊兒,作為監牢,驛館跟教坊司其實並無多大區別。

玉娘回到教坊司院子,聽到外麵對話的熙兒,漲紅著臉,羞惱地說道:“當家的,我們殺出去!”

玉娘尚未回話,雲柳趕緊勸解:“切不可魯莽,四周都是官兵,還不知遠處有沒有弓箭手……再說了,就算衝出去,殺官兵形同謀反,以後咱們還如何為朝廷做事?”

百戶帶人進到教坊司內,大聲道:“督撫大人有令,搜查教坊司內所有房間,尋找贓物,同時收繳兵器。來人,搜!”

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這些官兵聽命行事,根本就不管是否會有人反抗,趾高氣揚衝進一樓、二樓以及後院各個房間,把教坊司內各種文檔、資料搜刮一空,所有兵刃悉數繳械,就連熙兒身上所攜佩劍也無法幸免。

值得慶幸的是,這些官兵沒有侵犯教坊司裏的樂籍女子,就連金銀珠寶等財物也未染指,沒有激起教坊司的強烈反抗。

玉娘見熙兒氣得渾身抖,低聲提醒:“忍一時風平浪靜退一步海闊天空,待入夜後咱們再從長計議。一些事不可亂了規矩,他們代表官府,我們一旦反抗,有理都說不清了!”

熙兒這幾年替玉娘做事,隨著年歲漸長,脾氣沉穩了些,但有時候還是顯得有些焦躁。

感覺被沈溪戲弄,熙兒心中氣憤不過,可偏偏沈溪執掌大權,而她隻是掛著官籍的細作,連個正式的官職都沒有,而且還不能張揚,到街上見到皂隸都要客客氣氣,更別說是對沈溪這樣的正三品大員了。

“……真以為我會讓你在城裏為所欲為?”

沈溪回到官驛後院臨時書房內,接下來他有幾份呈奏到京城的奏本要寫,這是他上任三省督撫後的例行公事。

他不想把主動權交給地方衙門,無論是之前福州之事,還是到梧州上任後的種種,以及無奈之下將臨時衙所遷到廣州府,還有此後查辦官鹽案拿下廣東鹽課提舉司一眾官員等等,都在他的奏報中。

隻要這些奏疏到了京城,至少不會讓弘治皇帝和朝中大臣偏聽偏信地方上的奏稟。

這個時候便宜嶽祖就該生作用了,不管怎麽說謝遷是內閣大學士,有票擬大權,在朝議時還能幫他說上兩句話。

你謝大學士有本事不幫我說項,朝廷要追究我的責任,你孫女就要過苦日子,跟我吃糠咽菜;如果你背後打我的小報告,我就把氣撒在你孫女身上,讓她知道沈家家法森嚴。

當然,真讓沈溪虐待謝恒奴這乖巧可人的小媳婦,他可舍不得,但就是要讓謝遷有這種錯覺,不然他在朝中就真的孤立無援了。

若朝中無人,無論是政敵,還是那些看他不順眼的人,隨時都能讓他罷官免職,甚至要問他的罪。

……

……

沈溪不斷向朝廷通報他的所作所為,而在京城,謝遷卻在為地方上接連呈遞的關於沈溪“胡作非為”的事情頭疼不已。

謝府書房,謝遷手裏拿著幾分奏本,旁邊坐著吏部尚書馬文升。

弘治十五年夏天,內閣生了兩件事:一個是劉健又病了,另外就是李東陽稱病不出,朝堂上恢複了頭年年底的狀況,大小事項都歸謝遷處置,偏偏弘治皇帝又沒有擴大內閣規模的打算,朝廷大小事情,都落在了謝遷身上。

如今已經是謝遷第二次長時間行使輔的權限。

吏部尚書馬文升,雖然不在內閣,但卻是六部堂官之,一些人事考核任免的事情,謝遷都會主動跟馬文升交換意見,就算不是吏部的事,由於馬文升施政經驗豐富,謝遷也會邀請馬文升代為參詳。

謝遷揚了揚手裏的奏本,沒好氣地道:“你說這臭小子,到處搞風搞雨,尚未到任,就將福建右布政使給罷了,還讓人畏罪自盡死在獄中,此等事不是讓朝廷顏麵盡失?”

一省政府腦,被朝廷委派的欽差給辦了,這種事別說是弘治朝,自大明開國以來都是極為罕見的,誰都沒料到,沈溪這個新官剛上任三把火就如火如荼地燒了起來。

馬文升道:“福建提刑按察使司、都指揮使司、行都指揮使司不也為他說話,稟明此事與地方匪寇有關,承宣布政使司不僅包庇城中匪盜,還與倭寇有勾連……”

謝遷歎了口氣:“話是這麽說,就怕明日朝會上會有些麻煩。即便地方上稟奏的是實情,若陛下問及,我等該如何去說?一省藩台與倭寇暗通款曲,豈不令我大明朝野蒙羞?”

福州的事情,沈溪有福建都指揮使司、行都指揮使司和按察使司出麵,所有證據都指向右布政使尚應魁包庇匪訾倩,又與倭寇有染,沈溪如此做無可厚非,隻是案子背後牽連甚廣,涉及到舉薦尚應魁的不少大臣,也涉及到皇家和朝廷的臉麵。

謝遷平日做事最講究圓滑世故,提前就把問題考慮得很清楚。

“及早上奏吧。”

馬文升提醒了一句,“入夜前奏本還來得及呈送乾清宮,陛下或許留中,此事便不了了之,不也是上上之策?”

謝遷稍微考慮一下,頓時覺得有道理。

他能覺察朝野會因為此事而麵目無光,弘治皇帝看到地方上生這種事情必然也會覺得龍顏有損,若選擇將奏本壓下,那尚應魁的死就會報作任上暴斃以喪去職,一切喪葬禮數照舊,事情也就不用張揚開了。

如此朝廷的臉麵保住了,民間也不會有各種風言風語威脅統治根基。

謝遷一拍大腿:“負圖兄說得有理,我這就擬票擬,交到司禮監……”

謝遷這兩年做了不少實事,贏得弘治皇帝和滿朝文武大臣的尊重,可最近馬文升卻覺謝遷在沈溪離京後表現失常,從中品味出什麽,沒有說破,但卻主動抽出時間來給謝遷當“幕僚”。

因為廣東鹽課提舉司的事尚未傳到京城,謝遷尚不知道沈溪在廣東又幹了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但他依然麵帶憂慮:

“這小子臨走前,跟我談及鹽引,我估摸他是想用鹽引來籌措軍資。我問過戶部,今年廣東夏鹽鹽引,這會兒應該已經送到廣州府和廉州府,我聽說這小子從梧州往廣州去了,別是想打鹽引的主意吧?”

馬文升點了點頭:“老夫對廣東鹽課的事情也有所耳聞,這潭水渾得很,就怕他去了不是激濁揚清,而是清水被染渾。”

謝遷臉上眉毛胡子皺成了一團:“就沒第三條路可走?”

馬文升琢磨了一下,最後還是搖搖頭。

謝遷自以為對沈溪很了解,覺得這小子能力是有,但少年得誌,身上毛病不少,反倒是馬文升作為旁觀者對沈溪有一個嚴謹的評價,在馬文升看來,沈溪是一個敢想敢做而且有勇有謀,將來注定大有可為的年輕人。

馬文升歎道:“廣東可不像福建,這三司衙門勢力盤根錯節,三司腦在地方上都卓有賢名,可謂德高望重,不易相與啊!他在廣東孤立無援,若棋下得太急,非常容易陷入泥潭,涉足其中不能自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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