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二十四衙門屬於內廷體係,是宦官伺奉皇帝及其家族的機構,內設十二監、四司、八局,彭餘所言禦馬監,是內廷係統中僅次於司禮監的第二大衙門,也是與戶部對接的內廷財政部門。

彭餘從外廷的戶部轉入內廷的禦馬監,正感惶恐,不知不覺便覺得矮人一頭,把和沈溪交流時自稱的“下官”變成“小的”。如今他急需一筆錢打點,想重新返回戶部。因此,對於沈溪這個“金主”他非常看重,但也知道做這件事風險太大。

沈溪問道:“彭兄弟可有想過,一次賺一筆大的,等做完這單生意後不用再牽扯進這種危險的買賣?”

彭餘咽了口唾沫,道:“沈大人的意思,小的明白,可小的說了,不是小的不肯幫忙,是刑部那邊……他們可不敢接這麽大的買賣。”

“彭兄弟,若是能找到一個體貌特征跟6孫氏有七分相似,最後死了旁人也認不出的人,你認為有幾成把握?”沈溪問道。

“這個……”

彭餘自然知道替換大牢裏女人的步驟。

就算之前的李衿,也是找死屍來代替,但都敷衍了事,沒人會認真查,所以像不像並沒有太大幹係,可這個6孫氏背景複雜,認識她的人非常多,不能跟那些養在深閨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黃花閨女相提並論。

“沈大人,這匆忙之間,恐怕難以找到相似之人吧?”

沈溪道:“能不能找到,就要看彭兄弟是否有心接這單生意了。我就直說了吧,我準備花一千兩銀子買6孫氏一條命,等她出來後,未來幾年我會再跟彭兄弟一些好處,足以讓彭兄弟一輩子衣食無憂。”

彭餘聽到“一千兩”的數目,臉上露出怦然心動的神色,按照他一年不到二十兩銀子的俸祿,一輩子都賺不到這麽多錢。

“沈大人,您沒開玩笑吧?一千兩?”

彭餘不是那種獅子大開口的人,他覺得這數目太大,當即就感歎起來,以為沈溪在開玩笑。

沈溪道:“難道彭兄弟覺得我是那種信口開河之人嗎?”

“這個……當然不會,6孫氏以前是做買賣的,有銀子……也說得過去。”彭餘想了想道,“但就是這個替代之人……不太好找……”

“那彭兄弟可有想過,若是人死了,屍體難以辨認,就可以蒙混過去?”沈溪再道。

“這……若是有人檢查,事情是瞞不住的。”彭餘道。

沈溪帶著鼓勵的語氣道:“那若是牢房失火呢?我親自去刑部大牢看過,這秋高氣爽天幹物燥,若是失火,不小心出了意外死了人,最後連屍體也燒得麵目全非,誰又能保證這個死屍就不是6孫氏?”

“呃?”

彭餘想了想,果然有道理,以前我怎麽就沒想到呢?

他驚訝地打量沈溪,心想,這當狀元的就是不一樣,怎麽感覺他比刑部那些老油子還更專業?

“沈大人,就怕……”

彭餘還想再說什麽,沈溪直接加價:“一千五百兩。”

“啊?這個……沈大人,您可千萬別誤會,小人沒有不滿意價錢的問題,隻是……涉及的東西太過複雜……”

“兩千兩!”

沈溪最後又給出了一個全新的高價。

彭餘一跺腳,道:“沈大人,既然您這麽想要這6孫氏出來,那小的就實話說實說了吧。要救人可以……小人就算拚了這條命不要,也會幫沈大人赴湯蹈火……就是沈大人……將來若是能自己開衙……能否提拔一下小人……讓小人跟著您混口飯吃……而不是留在二十四衙門?”

彭餘把他自己的要求提了出來。

二十四衙門是大明最為複雜的衙門,裏麵人員來曆各異,但由於各衙門上官基本都是太監,普通人在裏麵做事戰戰兢兢,一個不慎就會遭到淨身的處罰,僥幸不死就會“光榮”地當上太監。

彭餘也是倒了大黴才被交換到內廷供職。

主要是這兩年朝廷抄查了不少商賈的產業,其中一部分成為皇產,禦馬監缺乏管理專才,導致賬目混亂,入不敷出。

有鑒於這種情況,禦馬監掌印太監向內閣提出請求,內閣便將此事交由吏部,吏部一看這事兒好辦,隻需要從與禦馬監對接的衙門中抽調人手即可,於是彭餘這個戶部贓罰庫副使遭殃了,就此悲催地加入“閹黨”行列,雖然他的官秩也由從九品升為正九品,但麵對隨時都可能當太監的風險,隻能努力想辦法外調。

“彭兄弟這麽看得起我,那我沒什麽可說,隻要事情一成,以後有我一口飯吃,就絕對少不了彭兄弟的。我若是高升,必當提拔彭兄弟,這就是我的承諾。彭兄弟……先在這裏給你行禮相謝了!”

沈溪站起身,恭敬地對彭餘行禮。

“沈大人這是折煞小人了,小人這就去辦……”彭餘非常感動,“不過銀錢上,可能沈大人要先破費一些,不然小人無法打點。”

沈溪難得說動彭餘幫忙,當然不會拒絕。

他其實對於錢財看得很淡,能把惠娘救出來,連官都可以不做,更何況是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的家產?

“我這就讓人給彭兄弟取錢,請!”

沈溪對彭餘是絕對的信任,因為這是他最後能用上的人,若是連彭餘都不信的話,他也真沒誰可托付重任了。

……

……

彭餘從沈溪手裏拿了一百兩銀子,匆忙往刑部那邊去找人,問清楚狀況,不到兩個時辰就回來跟沈溪把詳細情況說明。

“……沈大人,我問過了,可以倒是可以,但替身……由於上麵盯得很緊,可能要專門找一個才行。”彭餘道,“不過聽說在押囚犯中,有個女犯跟6孫氏很像,或者可以讓二人的監號互換……”

沈溪皺了皺眉,有些遲疑地問道:“那意思是,把活人生生燒死?”

“恐怕隻能如此。”

彭餘道,“這是那邊的意思,說是起火之前,把人給換了,等起火之後再開幾個牢門,讓場麵失控。若是最後三法司那邊查不出6孫氏的真身,就暗中把6孫氏給送出來,但若是確認並非本人,就說6孫氏趁機逃到別的監號,一時不察,隻能把人關回去!”

沈溪大概明白是什麽意思了。

說白了是刑部的人怕擔責,要先確定上層不追究,才肯把人送出來。在送出來之前,必須得把惠娘留在牢房裏,靜待後續結果。

“沈大人,有些話不得不提醒您,這刑部大牢失火,事情可非同小可,加之死的又是欽命要犯,三法司方麵不可能不詳細追查,若是用死人代替,活生生燒死和自然病死之人,仵作稍微觀察便能查出端倪。”

彭餘道,“不過沈大人不用太過自責,這隔壁的監號,是一名患上肺癆坐以待斃之人,要替代6孫氏的就是此人。”

這一說,沈溪猛然間記起,他去探視6孫氏時,印象最深的就是隔壁監號那姑娘淒慘欲絕的哭嚎聲。

那小姑娘的母親快要病死了,但牢頭對此不管不問,沈溪當時還於心不忍。

“沈大人,小人能活動的都活動到了,眼下是最好的辦法,您拿主意吧!”彭餘最後熱切地看著沈溪說道。

為了救惠娘,而要令無辜之人枉死,沈溪心中一時間難以作出抉擇。

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沈溪實在於心不安,但想到惠娘可能經受的痛苦,他還是把心腸狠了下去:“好,勞煩彭兄弟了。我這就把剩下的銀子給你。”

“不用……不用著急,等一切定下來之後再給就行了。”

彭餘趕緊罷手,“隻是請沈大人記著,若小人因此而有三長兩短,小人的家人,您可要費心了。”

沈溪明白,彭餘這是提著頭做買賣。

高風險的背後是高回報,把6孫氏從牢房裏弄出來,彭餘就可以一輩子衣食無憂,還能得到沈溪的關照,以後能平步青雲,這對彭餘來說是一種莫大的誘惑,這也是他肯幫忙的根本原因。

但彭餘怕事情會出什麽意外,但隻要他顧念家人,在出了事之後,他就不會把沈溪給供出來,就算事敗,沈溪也能抽身事外。

沈溪本來還覺得彭餘隻是個市儈的小人,但現在想想,這人沒得挑,都可以拿出生命來幫你忙的人,若再不給予信任,那這世間就隻剩下一群人心不古之人。

“彭兄弟請盡管放心,若出了事,令高堂便是吾高堂,絕不有負!”沈溪拉著彭餘的手說道。

“好……謝過沈大人。”

彭餘匆忙離開,臨走前給沈溪留了個準信,行動就在當晚。

因為宜早不宜遲,若是事情拖下去,惠娘一旦過堂提審,很可能會關到別的牢房,事情又要重新計劃。

而沈溪擔心的卻是張延齡的人會先一步出手。

沈溪當晚並沒有回家,暫時留在外麵,隻是臨時通知朱起,讓他回家告知,說是本屆鄉試尚有些手尾,需要留在順天府衙處理,今晚暫時不能回去。

就算事情定在夜裏,沈溪也知道隻會在夜深人靜後才進行,因為那時牢房內的人都睡熟了,這樣即便把監號裏的人更換,也不易被人察覺。

沈溪不知道這把火的計劃是多大,但看情況……要死的人絕不止一個替罪羊,刑部的人為了銀子,或許會葬送許多條人命。

當晚,沈溪第一次留在李衿所住的小院過夜。

李衿被沈溪買回來已經有大半年,可見到沈溪的次數加起來一共才五次,每次都是匆匆一麵,沈溪並不跟她說什麽話,隨後就離開。

可這次沈溪來,卻坐在桌前,一直沉默不語。

本來在她看來,這隻是個少年郎,就算科場揚名,那也脫不了孩子心性,但此時她才知道,原來沈溪是一個深沉的男人。

“老爺,夜深了,妾身服侍您就寢。”李衿在旁邊站了一個多時辰,終於鼓足勇氣說道。

沈溪側過頭看著李衿道:“你說什麽?”

“妾身是說……服侍老爺就寢。”

李衿頭情不自禁低了下去,她畢竟是女子,而且年長沈溪幾歲,這種事難以啟齒,但她從被沈溪買出來那天起,她就知道自己不過是沈溪養在外麵的一個女人,總會迎來侍寢的一天。

沈溪回過頭看著桌上的蠟燭,搖了搖頭:“不用了。今天我過來,不過是為了等候個對我至關重要的消息,你要是累的話,先就寢便是。”

李衿原本對於沈溪有些排斥,畢竟她並非沈溪明媒正娶回來的,心中有股大家小姐的高傲。

可被沈溪這麽冰冷的拒絕,她又覺得一陣失望。

沈溪並沒有接納她,還是在她主動開口提出服侍的情況下,那以後……豈不是連沈溪的外宅都做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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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第一更!

先致歉,昨天天子真心想三更的,但適逢七月半天子家中要為祖先燒紙,根本就沒時間也沒精力碼出第三章,向所有書友賠個不是。

另外通知件事:從今天開始,天子將帶女兒到蜀南竹海旅遊……之前天子心肌炎複,同時女兒也連續讀暑期語、數、外的輔導班和化學銜接班,原本承諾於八月初進行的遠足一直推辭到今天才成行。此次出行,預計要到二十三號才會回家。

在此期間,每天天子都會堅持碼字,然後用定時更新布,時間為早上八點,晚上六點,請大家準時收看。

最後,天子含淚求訂閱和月票,請大家看在天子如此勤奮的份兒上,給予天子創作的信心!謝謝!(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