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隻是想見見她,順帶把她接走。”沈溪問道,“玉娘應該不會反對吧?”

玉娘笑著搖了搖頭:“奴家不辱使命,把人平安送到京城,至於沈大人準備如何安置,奴家並不過問。”

沈溪點了點頭,正要進房去,卻聽玉娘的聲音自背後傳來,“奴家已派人去沈大人府上知會,沈大人別耽擱太久,以免家人擔心。”

沈溪進門後毫不客氣地把房門關上,他想要一個跟尹文獨處的空間。院子裏空空蕩蕩,沒什麽人,玉娘安排照顧尹文的使女,也提前獲得知會躲開。

沈溪走進房間,就見一個瘦小的身影抱著被子縮在牆角,小妮子對外麵的開門、關門聲很敏感,眼睛瞪得大大的,等見到沈溪的身影時,小妮子丟下被子下了床,連鞋襪都沒穿,直接跑過來撲入沈溪懷裏,然後嗚咽著哭了起來。

半年多沒見,小妮子瘦了一圈,沈溪看到後心疼不已,趕緊抱著她坐到床邊,讓她靠在自己懷裏哭個痛快。

等小妮子哭累了,才眨著泛紅的大眼睛看向沈溪,一句話也沒有。

“有人欺負你嗎?”沈溪問道。

“嗯。”尹文輕輕點頭。

沈溪板起麵孔道:“誰欺負我的小文,我去跟他們拚命!”

沈溪霍然站起,尹文趕緊伸出手拉著沈溪的胳膊,一臉緊張之色。以她的年歲,多少懂事了,知道官府的可怕,這會兒更在意的是沈溪保護她,而不是讓沈溪為她“報仇”,結果卻讓他也置身險地。

沈溪重新坐下,把頭湊了過去,看著她如同會說話的眼眸,如此一來二人的呼吸彼此都能感受到,尹文勇敢地凝視沈溪,絲毫也沒有退縮之意。

沈溪坐直後,詢問尹文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尹文剛開始什麽都不說,但在沈溪追問下,還是輕聲細語把事情前後說了出來。

尹文所說的欺負,是有人欺負尹家人。

事情發生後,廠衛在福州城的人第一時間把尹文從尹家接出,但依然讓尹文見到官府衝入尹家拿人的可怕情景,這幾乎成為小妮子的夢魘,在沒有父母和祖父母關心的情況下,這一路上照顧她的都是陌生人,她害怕得不敢睡覺,吃飯不香,成天都提心吊膽,人消瘦憔悴許多。

“沒事,有我在,你困的話,多睡一會兒。”沈溪撫著她的肩膀,安慰道。

“嗯。”

尹文依賴地靠在沈溪懷裏,很快就甜甜睡了過去,素雅美麗的小臉上現出淡淡的笑容。

這一幕很溫馨,沈溪不忍心去打攪小妮子的美夢,一直等天徹底黑下來後,外麵響起院門打開的聲音。

“沈大人,該離開了。”

玉娘在院子裏提醒,等她發覺屋門虛掩時,不由詫異地湊到門前,透過門縫看清楚沈溪隻是單純地抱著尹文,兩人衣服盡皆完好時,不由笑著推開房門走了進來。

沈溪道:“勞煩玉娘幫忙收拾一下,我要帶小文回家。”

“沈大人不怕……”

她話說到一半就停住了,但沈溪知道她想問“不怕家宅不寧”?

不管怎麽說沈溪都是有家室之人,突然帶一個小姑娘回家,這小姑娘並不是以妹妹的身份而是以小情人的麵目進入沈家,不用說以後會娶進門,難免會引來家中妻妾的不滿。

沈溪道:“我不會再讓小文在外麵受苦,就算現在我不娶她,也會給她家的溫暖。”

這話聽在玉娘耳中,分外刺耳,因為她就是那種“無家可歸”的女人,她甚至開始羨慕起尹文來,就算是家裏遭受變故,可還是有這麽個關心她、為她考慮周祥的男人。

沈溪繼續摟著尹文,為她取暖,同時讓玉娘幫忙把尹文帶著的小包袱收拾好,那是尹夫人把尹文送走前特意為她準備的,裏麵甚至有一件大號的嫁衣,顯然是尹夫人為小妮子將來出嫁準備。

祖母送走疼愛的小孫女,那一別幾乎算得上是永別。

“大人,都收拾好了。”

外麵有人進來傳報,沈溪聽到後,攔腰抱著尹文走出屋子。

就算被沈溪橫抱,小妮子也沒轉醒,隻是感覺有些冷,不自覺地把身子往沈溪懷裏鑽了鑽,甚至頭埋進了沈溪懷裏,小手死死地拽著沈溪的衣服。

到了馬車上,隨著車顛簸起行,小妮子終於睜開惺忪的睡眼,眼睛裏先是現出恐懼,看清楚眼前人是沈溪,才不再害怕,趕緊把頭靠到沈溪懷裏,不一會兒又睡著了。

為了讓尹文好好休息,沈溪特別囑咐馬車走慢些,沈溪輕輕拍打尹文的後背,讓她可以睡得更舒服。

“娘……我要娘……”

小妮子好似在做噩夢,想到娘親,睡夢中居然啜泣起來,沈溪輕輕拍她的後背,柔聲安慰,“沒事,你娘安好,回頭你就能見到她。”

小妮子醒了過來,睜大眼睛看著沈溪,慢慢地嘴角浮現一抹笑容,神情篤定地點了點頭。

馬車到了狀元府門前停下。

沈明鈞夫婦帶著一雙兒女站在前麵,沈溪的妻妾謝韻兒和林黛站得稍後些,秀兒、朱山等丫鬟則在後麵排成一排。

沈溪拉開簾子看了一眼,惠娘沒有帶女兒過來迎接,關鍵時候惠娘選擇了回避。

沈溪扶著尹文從馬車上下來,小妮子突然見到這麽多陌生人,直接害怕地躲進沈溪懷裏。

“哼,才出去幾天,就帶女人回來了!”林黛此時恨不能上前去把這對“狗男女”分開,憤憤不平地扭過頭,又不甘心地把頭轉了回來。

沈府門口燈籠高掛。

數十位護送沈溪回京的邊軍官兵拿著火把,丫鬟則舉起燈籠照明,沈溪扶著尹文到了沈明鈞夫婦身前,恭恭敬敬地跪下來磕頭行禮。

尹文見狀,好奇地打量沈明鈞夫婦,不知道沈溪為什麽要這麽做。

“憨娃兒沒事就好,沒事就好啊……快起來吧!”周邊圍觀的街坊鄰居很多,周氏在人前比沈明鈞會說話,由她來代表狀元郎的雙親發言。

沈溪站起身,謝韻兒拉著林黛過來給沈溪施禮問安,此時謝韻兒好似沒發覺有尹文這個人一樣,至於那些丫鬟也都笑著招呼:“老爺回來啦!”

謝韻兒本來讓沈溪走在最前麵,領著一家人進門,但沈溪並未單獨前行,而是拉著尹文的小手一道走。

尹文雖然滿腹不解,但卻順從地任由沈溪牽著她,走進家門。

“憨娃兒,這姑娘是誰啊?”周氏的問題問得很不合時宜。

沈溪回過頭道:“進去說吧。”

謝韻兒得到傳報沈溪平安歸來,第一時間派人把沈明鈞夫婦請了過來,同時在前院設宴款待街坊。

在謝韻兒看來,遠親不如近鄰,怎麽都要跟街坊先打好關係,這些鄰裏都是謝家的老街坊,彼此知根知底,不擔心他們有壞心眼。

隻是謝韻兒無論如何也未料到,沈溪居然會帶個女孩回來,如此一來恐怕會招惹不必要的閑話。

等沈家人進了院子,一眾街坊相繼進來,從附近酒肆請來的廚子開始忙活起來,前院熱熱鬧鬧地開了宴。

時值年底,家家戶戶都在準備新年,京城在解除戒嚴後物價跟著降下,謝韻兒舍得花錢來為沈溪接風。

到了後院正堂,沈溪把尹文的情況說明,包括當初在福建鄉試時他結識尹文,再到年初去泉州公幹時與尹掌櫃夫婦談定婚約的事情詳細介紹。

這肯定了尹文的身份,她是未來沈府的女主人之一,隻是年歲尚小,不會急著進門。

“哎呀呀,憨娃兒可真有本事,去趕考也能弄個小媳婦,不過仔細看……這丫頭倒是挺俊俏,孩子他爹,你以為呢?”

兒子討女孩子喜歡,當娘的自然高興,周氏可不管什麽尹文進門後會不會破壞沈溪跟謝韻兒、林黛的感情,多一個兒媳,未來等於是多一個生孫子的人選。

沈明鈞訥訥地點了點頭,他在這個家裏顯得有些多餘。

沈溪帶著歉意看了謝韻兒一眼,不過謝韻兒滿臉笑容,看不出來她有任何不滿。

“小文這一路辛苦了,妾身會好好照顧她,走,姐姐幫你安排住處。”謝韻兒笑著想拉尹文的手,不過尹文隻把沈溪當作依靠,死死地拽著沈溪的衣角不鬆開……小丫頭就算什麽都不懂,也會本能地意識到誰是情敵。

待沈溪鼓勵地點點頭後,尹文才鼓起勇氣拉著謝韻兒的手,當發覺那雙手很溫暖時,心跟著放了下來,忍不住回頭看了沈溪一看,臉上露出笑容。

“是個小啞巴?”周氏有些擔心了。

沈溪使了個眼色:“小文這一路上受的苦太多,見到生人有些不太習慣,再加上她平日便少言寡語,所以才會如此。”

沈溪說的沒錯,尹文的確少言寡語,這是個內心孤獨而純潔的小姑娘,用一塵不染來形容也毫不為過。尹家給沈溪留了一塊絕對幹淨的璞玉,讓沈溪來恣意雕琢尹文的人生。

謝韻兒拉著尹文的手,到裏麵安排屋子,沈溪則留下來把在邊關的事情敷衍地對沈明鈞夫婦說明,省去了他涉險立功的細節,隻說把差事辦完就回來了。

晚上前院的宴席,由雲伯負責打點,沈溪滿身疲累想要早些安歇,不過在睡覺前,還是強打精神,把父母和弟妹送到積水潭旁租住的院子。

沈溪是想見見惠娘。

但到了地方,已經差不多上了二更,街道上隻聞犬吠聲,安靜無比。

“娘,孫姨來了京城吧?”

站在院門前,沈溪四周打量一番,問道。

“是啊,我讓她跟我去見你,她怎麽都不去,說要打理商會的事情,脫不開身。你說這商會都已經散了,京城這點兒生意交給六子去做不就行了,幹嘛還得費神費力地親自打理?”

周氏說到這兒,突然想起什麽,提醒道,“不過你小子別跟小時候一樣去打攪你孫姨的安寧,這會兒你已成家立業,而她卻是個寡……有什麽事得等到天明後才能相見。”

沈溪點頭:“知道了,娘。”

沈溪聽謝韻兒介紹過所租房子的情況,忍不住看了一眼惠娘母女居住的院子,輕歎一聲,並未上前敲門,因為他知道自己跟惠娘永遠走不到一起。

與其去想著念著,不如早些放下來,這也是對身邊的人負責。(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