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溪見過佛郎機使節,他的差事差不多就算完成了,以後關於皇帝是否接見佛郎機人,再派什麽人接見,商討釋放阿爾梅達等具體事宜,都輪不到他來操心。>網

沈溪仔細琢磨了一下,這差事說難也不難,或許是佛郎機人有些神經過敏,把他想象得太過神奇,所以氣勢完全落了下風。氣勢泉州府那場戰鬥之所以會勝利,不是他手下有多少能人異士,完全是打了佛郎機人一個措手不及。

不是我多麽優秀,而是你們太過麻痹大意!

沈溪見完佛郎機人,剛回到家,謝遷便派人請他回詹事府。沈溪本以為是皇宮那邊放開禁製,讓他回東宮繼續給太子上課,等見了謝遷才知道,謝遷隻是對順利完成差事的他表示“慰問”。

“……做得很好,陛下龍顏大悅,看來你離升職不遠了。”謝遷的話像是鼓勵,更像是在許空頭支票。

不遠是多遠?

是怎麽個晉升方式?

繼續在詹事府晉升,還是調到別的職司衙門?

不給一個準確的答案,就在這兒瞎說,尤侃侃果然是尤侃侃,嘴皮子功夫比別人強太多。

沈溪知道,以他的資曆,想在翰林體係中繼續晉升已是很困難的事情。

在詹事府,他是右諭德,官已是從五品,再往上就是詹事府左右春坊大學士、左右庶子,都是正五品,而王華同為大明朝狀元,如今才是個右庶子,王華雖然沒有立太大功勞,可在詹事府兢兢業業教了那麽多年書,年年考評優秀,憑什麽跟他這個後生小子平起平坐?

翰林院裏,他也是修撰,再往上就是侍讀、侍講,要知道很多翰林官可能熬上十多年都未必能從修撰升到侍讀侍講,他這才一年,對翰林院又沒什麽太大貢獻,即便升也輪不到他。

外調到別的衙門,升職倒有幾分可能,禮部可能性不大,其餘五部,甚至是鴻臚寺、太常寺、通政使司這些衙門並非沒有可能,但讓他這樣一個十四歲的少年去這些職司衙門任職,無論是皇帝還是吏部的那些大佬,恐怕沒人放心。

謝遷不知道沈溪心裏的想法,繼續用勸告的語氣說道:“和佛郎機使節談判一事你處置得很好,不過不能居功,佛郎機人乃是為我大明將士所敗,可不是你,你隻是文臣,跟著去了一趟戰場而已……”

沈溪腹誹不已,表麵上卻不動聲色,拱拱手道:“謝謝您老提醒。”

謝遷臉上帶著微笑:“至於兀良哈使節那邊,傅尚書不會親往,需要你配合鴻臚寺李少卿,就這樣……”

李鐩目前是會同館負責人,加鴻臚寺少卿的官銜,主要任務便是接待外國使節。

沈溪道:“謝閣老,學生不是在詹事府供職嗎?為何外邦使節朝貢,卻每每讓我出麵接待?”

最初是達延部的亦思馬因一行,沈溪當時作為翰林院修撰過去接待,後麵為了翻譯“天書”在朝堂上跟達延部的人有了正麵接觸,從那之後,無論是佛郎機人,又或者兀良哈人,都安排他接待。

以前這種差事通常是找那些年老持重的官員去,後生小子會讓人覺得,****上國的官吏不牢靠。

謝遷道:“讓你去,是給你展現才學和見識的機會,你以為人人都能得到這麽好的優差?眼下東宮那邊無須你進講,莫不是想讓朝廷白給你俸祿,養你這個閑人?”

沈溪心想,這理由好,食君之碌擔君之憂,給我俸祿就要幫朝廷解決大小事情,無論這些事原本是不是該由我負責。

謝遷將走之際,突然又想起什麽,道:“再過幾天,陛下要親自去城外狩獵,到時候你會隨行。狩獵將持續兩日,第一日陛下將麵見佛郎機使節,陛下準備找三千名騎兵於校場上演武。第二日見兀良哈使節,向他們展示火炮……眼下隻有一門火炮,你多盯著點兒。”

沈溪不用猜就知道,關於這個向外邦展示大明軍隊所長的方案,謝遷基本沿用了他的想法,向弘治皇帝進獻。

這主意好是好,不過佛郎機人到底怕不怕大明王朝的騎兵另說,因為人家憑借的是船堅炮利,打不贏上船就走,但兀良哈人見到佛郎機炮,那絕對會怕得要命,但戰場上出其不意的效果就沒了。

“謝閣老,到圍場後,不會又是學生親自演示佛郎機炮吧?”沈溪問道。

謝遷瞥了沈溪一眼,道:“不是你去,找誰去?難道讓老夫去?我這麽老骨頭,經得起折騰嗎?真是不懂把握機會,在陛下麵前表現才能,這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事情……”

沈溪心想:“又拿這一套說辭來糊弄,我看現在不是在皇帝麵前長臉,而是在皇帝麵前礙眼……一個大臣無論做得再好,也要適可而止,不能處處都有你……有才能的人不但同僚嫉妒,連皇帝也覺得你這個人喜歡炫耀,不太可能會認真做事。”

……

……

九月二十九,也就在沈溪見過佛郎機使節兩天後,兀良哈使節抵達京城。

李鐩和沈溪不用出城迎接,隻需在會同館等候,李鐩特別安排人給沈溪準備了茶水點心招待。

“……近幾年會同館內沒多少外番使節過來,自年初與韃靼人交惡後,連北方的客商都少有往京城來,沒什麽好招待的,沈諭德別介意。”

李鐩官職在沈溪之上,但或許是因為沈溪在兩天前見佛郎機人時的突出表現,讓李鐩覺得沈溪可以結交一下,所以才這般客氣,雖然他是負責接待的主事人,卻把沈溪當作正使看待。

沈溪笑道:“李少卿客氣了。”

李鐩笑著擺手道:“沒什麽可客氣的,外人都道,會同館是油水充足的衙門,可隻有身在其位才知道這裏多麽清苦,要不是沈諭德過來,恐怕常年都見不到個官員。如果說在這會同館任職相當於被配,實不為過。”

李鐩有這樣的感慨,乃是因為會同館屬於隔離於朝廷體係的一個衙門,他的職務相當於後世“國賓館館長”,雖掛著個鴻臚寺少卿的官銜,但若論實際地位,甚至不及沈溪這個詹事府右諭德。

詹事府是什麽地方?

那是隨時可以看到皇帝和太子的衙門,裏麵出來的閣老、六部尚書比比皆是,就算再不濟沈溪也是東宮講官、太子之師,以後少太子登基,沈溪可以說飛黃騰達指日可期,哪裏是他這個老邁平庸的官員所能比擬?

李鐩今年已經五十二歲了,在他看來,累官到鴻臚寺少卿,他的官已經做到頂了,所以才會出這樣無奈的感慨。

其實李鐩是很有本事的一類人,屬於實幹家。

對於弘治、正德、嘉靖朝曆史非常了解的沈溪,知道李鐩將在正德二年從工部侍郎任上調任工部尚書,不到一年就被閹黨嫉恨,將其罷官。不過正德五年劉瑾伏誅後,李鐩的才能得到肯定,官複工部尚書,其後在這個位子上一直做到嘉靖皇帝登基,這才乞老回鄉頤養天年。

沈溪笑道:“李少卿無須氣餒,有本事的人,朝廷始終會給予他散光彩的舞台。”

李鐩一怔,要說在朝裏,他已經被人定性為昏聵老邁的那類,連他自己都覺得年過五十做事有些力不從心,準備再幹個兩年就申請致仕,沒想到今日鼓勵他的卻是個標準的後生小子。

要知道沈溪跟李鐩的孫子幾乎是同齡。

李鐩擺了擺手道:“沈諭德高看老朽了,老朽不過塚中枯木,有何本事?”

沈溪道:“這倒未必。不知李少卿對於火炮可有研究?”

“火炮?”

李鐩一時間沒反應過來,沈溪怎麽會突然跟他說起火炮?不過頭些天西郊校場演炮,皇帝親自前往觀覽的事情他倒是聽說過,至於是誰操作的火炮,他就不太清楚了,“沈諭德具體說來聽聽?”

李鐩是務實肯幹之人,求知欲很強,就算沈溪是個後生,他也沒在沈溪麵前擺譜,眼前這位狀元郎可是創下大明朝中狀元的最年輕記錄,連中三元的奇才,當官後又連跳兩級,如今已在東宮擔任講官,這可是位有真本事的人。

李鐩心想:“三人行必有我師,連佛郎機人都懼怕狀元郎,我多跟他學學,沒絲毫壞處。”

沈溪把佛郎機炮的結構和優缺點一說,李鐩一拍大腿:“還是佛郎機人聰明,如此一來,這火炮就不單可作為攻城、守城之用,甚至可拿來作為兩軍對壘正麵交鋒時殺敵的利器……不過一次隻鑄造二十門,朝廷此舉是否小氣了一些?”

敢說皇帝小氣,你這家夥膽子可真不小。沈溪笑著問道:“那李少卿認為朝廷應該鑄造多少門?”

李鐩道:“如此精良的武器,當然是多多益善,最好是全軍都能配備。還有沈諭德所說的改良為手銃,我覺得也很好,以後在馬背上就能使用,想我大明朝騎兵一直比不上韃靼、瓦剌騎兵,有了這東西,看那些番邦人還敢屢屢犯邊!”

沈溪心想,果然是有本事有見識的能人!

就算人已經五十二歲,說出這番話來也是擲地有聲,把問題的關鍵點把握得很好,這樣的人才,正是保證大明中葉科學技術始終不落後於世界的柱梁,可惜眼下這位李少卿似乎對官場失去了興趣。

沈溪想起來馬文升讓他去工部監督鑄炮的事情,不由笑道:“李少卿不知這幾日是否有時間,與在下一同去一趟工部,查看一下鑄炮情況?”

李鐩想了想,道:“自無不可,不過要先把兀良哈使節安頓好……其實我也想看看,這佛郎機人的火炮,到底有沒有沈諭德所講的那麽神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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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第三章!

本章係為新盟主“四十度的誘惑”大大加更的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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