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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口咬定佛朗機人是在上交貢品後背信棄義,等於是拉沈溪下水……你已接見過佛朗機使節,將貢品拿到手,現在佛朗機人反悔攻打我大明疆域,如今咱倆是一條繩上的螞蚱,出了事誰都跑不了。

沈溪裝出一副驚訝的樣子,問道:“張知府之前說佛朗機使節正在準備新貢品,怎突然刀兵相向?”

張濂有種有力使不出的感覺,這都火燒眉毛了,這位欽差居然氣定神閑,真是無知者無畏啊!

張濂焦急地說道:“佛朗機人乃是番邦異族,正所謂非我族類其心必異,以前納貢我朝的番邦人背信棄義的少嗎?還請欽差大人趕緊拿出對策,化解泉州眼下的危機!”

沈溪皺著眉頭:“張知府莫言笑,我一介翰林文臣,如何有對策?若遇外敵入侵,張知府不應先通知地方衛所?”

為防禦倭寇,泉州本身便設有泉州衛,駐地在洛江左岸的洛江鎮,距離西南的泉州府城不過十幾裏地。

而在泉州東南六十裏外有永寧衛城,駐軍過萬。

永寧衛設於洪武二十七年,與天津衛、威海衛並稱,管轄地域廣闊,有福全、崇武、中左、金門、高浦五個千戶所,並設有祥芝、深滬、圍頭三個巡檢司。

如果從兩大衛所調集軍隊,佛朗機人想靠幾條船和幾門佛郎機炮攻陷泉州城,純屬癡心妄想。

張濂道:“眼下可萬萬不能驚動衛所……要是被衛所得知佛朗機人犯我朝邊境,上奏朝廷,你我難辭其咎,欽差大人可要三思而後行啊。”

什麽三思而後行,分明是你怕朝廷治你的罪!

通知泉州衛和永寧衛說有外敵入侵,兩衛要調兵,必須向朝廷上奏,佛朗機人反水的事情將無從隱瞞。現在張濂既要把佛朗機人趕走,還不調動軍隊,想做到神不知鬼不覺,何其艱難?

沈溪問道:“如今外邦人都殺到我泉州城下,張知府不通知衛所,莫不是張知府覺得,以城中府縣兩級衙門的力量,足以令佛朗機人折服?”

張濂道:“以下官所知,佛朗機人一共九條船,船上兵員不過一二百,加上夥夫、奴隸,攏共不到三四百人,隻需堅守刺桐港,讓賊人無法上岸,待天明後,他們自會退去,到時候……”

“到時候張知府跟我就可以高枕無憂?”沈溪沒好氣地道。

作為成化十七年辛醜科進士,已經是官場老油子的張濂非常清楚,為今的辦法隻有把佛朗機人趕走一途。他自認計劃完備,隻要能在佛朗機人入侵這件事上拉沈溪下水,沈溪就算不想為他說話都不行!

先將佛朗機人趕走,到時候再似模似樣找幾個人假扮佛朗機使節,作出納貢的假象,事情就算蒙混過關。

反正佛朗機國距離中土十萬八千裏,就算再來也是幾年後的事情,到時候佛朗機人再動武,完全可以說番邦之人沒有原則,且那是繼任者的事,與我有何關係?

張濂苦口婆心地勸解:“為今隻有如此,欽差大人不會坐視泉州城淪陷吧?”

說淪陷還遠了點,不過按照張濂這麽折騰,離淪陷為期不遠了。有外敵入侵,不想通過衛所解決,說出來都荒唐。

沈溪道:“那如今府縣兩級衙門有多少人可供調遣?”

張濂咽了口唾沫,有些說不出口:“可調動的官差,有六七十人……再加上民夫,有一百多人。”

若非張濂是地頭蛇,沈溪真想踹他一腳……

剛說佛朗機人船少人寡,但人家好歹有九條船,兵員過百,還有強大的佛朗機炮,以及殺人於無形的火器,再加上這些人本就是凶悍的海盜出身,戰鬥力不可小覷,讓一百多個衙役和民夫抵擋,跟送死有何區別?

或許張濂也意識到這點兒人手根本不夠看,補充道,“人是少了些,不過隻要將城門關閉,佛朗機人並無攻城利器……攻不破城門,久而久之他們自會退去。”

之前還說佛朗機人天明就會退去,現在卻說久了就會退,意思是隻要佛朗機人不走,泉州城門就要關閉,任由佛朗機人在城外劫掠。

沈溪喝問:“那城外的百姓和商戶當如何?”

“這個……”

張濂想了想道,“聽天由命吧,或許通知及時,能讓城外百姓及早撤到城內。”

沈溪心裏麵破口大罵:“真是個草菅人命的狗官……當初你們為了利益,將佛朗機人放進國門,而後為了圓謊,又對佛朗機人劫掠沿海百姓的事不管不問,如今你還要讓佛朗機人在泉州城外大肆劫掠……如此助漲佛郎機人的野心,他們豈會見好就收?”

沈溪還沒回話,已有知府衙門的人來報:“知府大人,大事不好,佛朗機人從刺桐港以東的南山後坡登岸,如今正往府城而來。”

隨後又有人來報:“知府大人,佛朗機人的大船已往晉江口而來……”

佛朗機人來勢洶洶,令張濂緊張萬分,此時他隻能看向沈溪,央求道:“欽差大人趕緊下令關閉城門吧。”

沈溪沒想到張濂如此不堪,佛朗機人殺到家門口,張濂居然把責任一推,讓他這個“欽差”來負責抵禦外敵事宜。

按正常來講,一個正六品的翰林官哪裏懂什麽軍事?張濂分明是想利用他來當擋箭牌,事後朝廷追究,他便可以把責任推到沈溪身上……是欽差大人擅自下令關閉城門,縱容夷人劫掠百姓。

沈溪喝道:“城門不能關。”

“你說什麽?”

張濂怒從心起,瞪著沈溪,似乎在說,你小子信不信不用佛朗機人,老子現在就能殺了你?

沈溪厲聲道:“如今佛朗機人來勢洶洶,必要先挫一下他們的銳氣,方能扭轉戰局。”

張濂微微咧嘴:“人都殺來了,莫不是讓衙役扛著刀槍去跟賊人拚命,以此來挫敵銳氣?”

沈溪直接把話挑明:“張知府既不想擔責,要將事推給我,那就要聽從我的號令。立時從城中征調所有煙花爆竹,聚集到一起燃放!”

張濂一臉迷惘……

搜集煙花爆竹,你是想拿來當火器使用?

書呆子,你以為煙花跟火器一樣?

“這個……”

張濂還想說點兒什麽,卻聽沈溪怒喝一聲:“快去!”

這一聲威嚇,令張濂大為忌憚,張濂正猶豫要不要吩咐人按令實行,宋小城已急急忙忙回來稟報:“大人,小的已按照您的吩咐,用商會的名義征調城中幾千斤煙花爆竹,隨時都能燃放。”

張濂一聽火大了,怒道:“欽差大人不經府衙,恐無此權限吧?”

在這時代,火藥是管製品,想征調煙花爆竹必須要有官府的準允。可事急從權,沈溪才懶得理會這些,有商會的門路,在他預料佛朗機人即將到刺桐港劫掠時就作出準備,讓宋小城及早安排。

等事到臨頭知府衙門征調,不到天亮別想搜集齊全。

沈溪道:“我這不是已經征得張知府的同意了?馬上下令下去,煙花爆竹聚集在城池城東南方向,分批次燃放,場麵越大越好。”

張濂氣得直拍大腿:“胡鬧,欽差大人,你這是怕泉州城不出事嗎?來人,把城門關閉,不得任何人打開城門納百姓入城……這是欽差大人的命令。”

沒法得到沈溪關城門的命令,張濂隻好自行替沈溪下令。

不過沈溪卻將衣服整理一下,喝道:“張知府怕死,就留在城裏好了,要關城門也等本欽差出了城再說。”

一句話就把張濂給嚇住了。

這位少年欽差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啊!佛朗機人殺來,他不想著躲躲避,居然想著出城迎敵?

難道是說本看多了想逞英雄出風頭?

等沈溪帶著宋小城等人出了官驛,知府衙門的人趕緊上前問道:“知府大人,這欽差大人要出城……”

“由得他去,死了都不知道怎麽死的!哎呀不對啊,這小子在我麵前表現得悍不畏死,莫不是想趁著出城的機會腳底抹油?張老五,你帶十個弟兄緊跟著他,他死了不打緊,千萬不能讓他逃走!”張濂道。

那被稱為張老五的班頭頓時撞牆的心思都有了:“大人哪,小人上有老母,下有嗷嗷待哺的繈褓小兒,您可不能讓我出城,咱們可是本家……”

張濂惡狠狠瞪著張老五:“就因是本家,我才放心讓你去,不用擔心,你若出事,你老母便是我老母,你兒便是我兒,保管他們以後吃香的喝辣的!”

張老五聽了心裏不是個滋味兒,心想,你就差說我媳婦是你媳婦了。

可憐我那如花似玉的媳婦啊!

這頭,沈溪剛帶著人往城東方向而去,後麵有衙役隊伍跟了上來。

“欽差大人,小人得知府大人之命,陪您一同出城迎敵。您老寬宏大量,可別讓我等去送死啊。”

張老五說完,旁邊幾個衙役臉上也滿是哀求之色。

沈溪道:“放心,今日是帶諸位出去建功立業,佛朗機人雖然凶悍,但隻是紙老虎。”

張老五聽了心裏直嘀咕:“怎麽當官的都一個口氣?仗著自己是讀書人,欺瞞我等什麽都不懂?那佛朗機人火器老遠就能殺人,火炮更是威力巨大,我們才是紙老虎吧……或許連紙老虎都稱不上,最多是一戳就破的窗戶紙。”

等沈溪到寧波東門時,由商會牽頭,臨時召集起來的鄉勇已經列隊完畢。

嚴格意義上來說,這些人算不得鄉勇,隻是商會以及地方商賈為了保護商鋪而自發組成的武裝力量,平日幫助商會押解貨物,在碼頭幫忙搬抬,領取薪金,當他們聽說能跟著商會少當家、如今的欽差大人去做大事,都自告奮勇爭先恐後地拿著武器前來。

人數有四五十人,加上沈溪從福州帶來的人,以及張濂派來的十名衙役,總共八十人。

戰鬥力差了點兒,武器不是刀槍劍戟,而是以棍棒類居多,隻有少部分人持有刀槍,要說最有戰鬥力的還要數拿著劍身懷武功的玉娘和熙兒,同時出戰的還有個提著藥箱的戰地醫生雲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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