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adx(); 紫禁城,禦花園內,正是九月賞菊之時。

弘治皇帝朱祐樘召英國公張懋,三位閣老劉健、李東陽、謝遷,六部尚書以及在京的王公貴族二十餘人,在禦花園設下菊花宴,張皇後和太子俱都出席。

可惜在這次宴席上,出了點不大不小的事,朱祐樘考校太子學問,讓太子背一首詠菊的詩詞,太子不但背不出,還從袖子裏飛出一隻鳥雀來,險些驚了聖駕。這讓菊花宴的氣氛驟然變得緊張,與宴大臣都不敢吱聲。

“荒唐!荒唐!荒唐!”

朱祐樘盛怒之下,連說三聲“荒唐”,本來他是想讓太子在眾大臣麵前露露臉,特地吩咐日講官,提前讓太子背誦幾首菊花詩應景,結果麵子沒爭到,反倒丟了臉,讓朝臣知道太子玩物喪誌,居然逗鳥上了癮,連參加宮廷宴席還帶著鳥雀前來。

作為勳貴之首,英國公張懋行禮:“陛下息怒,太子少不更事,應善加勸導,並非有心驚擾聖駕。”

張懋的話,引來張皇後、壽寧侯張鶴齡、建昌伯張延齡的反感,若非張懋是三朝元老執掌京營與五軍都督府多年,張皇後當場就會駁斥張懋,什麽叫“太子少不更事”,我兒子可是天縱英才,將來天子的不二人選,難道你有另立儲君的打算不成?

朱祐樘其實早些日子便得知兒子最近在擺弄鳥雀,下令將東宮所養鳥雀皆都放生,以便讓朱厚照用心讀書,未料太子背後有一票擁躉,放走一批,太子私藏了些,又著人從外麵搜羅,今天還把鳥雀拿到禦花園來,在眾大臣麵前丟人現眼。

朱祐樘怒不可遏:“他要到幾歲才能更事,朕如他年歲時,尚且知學進取,為天下謀,莫不是要等朕百年歸老後,他尚且如這般不思進取?”

朱祐樘性格溫和,朝堂上少有動怒,很多大臣都是第一次見到皇帝生這麽大的氣,怒火中燒之下,朱祐樘劇烈咳嗽起來。他身子本就不好,最忌就是動肝火,旁邊張皇後趕緊扶著丈夫,替他撫後背平順氣息。

“皇上息怒。”張皇後先說一句。

“陛下息怒。”文武大臣趕緊行禮進勸。

朱祐樘稍微平複氣息,仍舊一臉慍色:“去查,是何人送到東宮的雀鳥,將人拿了問罪,決不姑息!”

旁邊張延齡一聽慌了。

給太子送鳥雀這件事,根本就是他的主意,也是太子有天見到他,說想抓些鳥雀來玩,張延齡一聽小外甥有所求,又是如此簡單之事,馬上叫人給太子送來一批鳥雀,盡皆顏色鮮豔,叫聲婉轉。

太子本來是跟沈溪賭氣射鳥,一見如此好玩的鳥雀,登時將射鳥的事拋諸腦後,專心玩鳥。

這可比拿木劍“斬妖除魔”有趣多了!

此時謝遷突然出列,行禮道:“陛下,老臣知道些內情……”

所有人都看著謝遷,心裏想的是,你謝老兒出來添什麽亂,知道你能說會道,不過眼下皇帝正在盛怒中,你就算知道“內情”,難道就不能等皇帝消消氣以後再說?

朱祐樘不能算嚴父,他的溺愛是造就朱厚照自小沉迷逸樂的主要原因,今日他發火並非本身性格使然,朝臣出來進言,還是謝遷這樣的內閣大學士,他的怒氣稍微平順了些。

朱祐樘道:“謝愛卿,你且說來,有何內情,莫不是有什麽人為了邀寵,給太子進獻雀鳥?”

謝遷看了眼張鶴齡、張延齡兩兄弟,因為他很清楚獻鳥的人正是國舅張氏兄弟,可他並未打算當眾指責他們,熟悉謝遷的人都知道,他能言善辯,而且出了名的圓滑,跟弘治初的“劉棉花”劉吉在性格上多有相似,不過謝遷的官聲好上太多了。

謝遷道:“臣之前偶然翻閱太子起居,覺太子嚐以問曰左右,樹上有三鳥,射一隻複餘幾何,對曰二者、無者皆有之。然有中允一人,嚐對或有增無減,謂之鳥死而殯,吊唁者甚多,所餘多寡決於親眷之數……”

聽到這麽荒誕不經的回答,在場的大臣不自覺臉上露出微笑,天下間敢用這麽不正經的方式教導太子,這是何其荒唐之事?

連弘治皇帝聽到這兒,臉色也變得很難看。

張皇後直接出言打斷謝遷的話:“何人敢如此戲弄我皇兒?”

謝遷回道:“回皇後,是詹事府右春坊右中允兼翰林修撰沈溪。”

聽到這名字,朱祐樘臉上本帶著幾分氣憤,突然變成愕然,繼而搖頭啞然失笑。

換做別人這麽跟太子說話,那是荒唐不經,你一個學問人就拿這種不切實際的話來蒙騙太子?

可若是沈溪,卻很容易理解了,因為在弘治皇帝眼中,沈溪隻是個少年,比他兒子大不了幾歲,沈溪與太子就如同兩個稚子,互相說話用不著太過正經刻板。

朱祐樘道:“那後來如何?”

不但皇帝想知道後來發生了什麽,連在場的文臣武將也想知道。其實沈溪的回答,聽來不正經,但卻顯得聰**黠,讓人覺得這小子有點小聰明。

謝遷繼續說道:“回陛下,太子曰,鳥非人,鳥死豈有殯者之理?”

張鶴齡搶白道:“好,太子問的甚好,說明太子年少,對於人情世故還是頗為知悉。”

連朱祐樘也點頭,兒子一口就把耍小聰明的沈溪給揭破,這讓他很有麵子,到底沈溪可是大明朝的狀元郎啊。

謝遷再道:“沈中允再言,人非鳥,豈知鳥並無殯者之理?嚐曰,三鳥死其一,或有失明、失聰之鳥雀,不知周遭所以然,不飛也為常態,不若以三鳥試之,射一鳥而餘幾許,一目可觀之。”

謝遷說到這兒,在場所有人都釋然到底是怎麽回事了,其實沈溪說那些話的目的,不是為了戲弄太子,也不是為了彰顯他有多聰明,而是告訴太子一個道理,要想知道三隻鳥射死一隻後還剩下幾隻,應該實踐出真章。

從道理上來說,這是變相教育太子要多實踐。

連剛才對沈溪恨得牙癢癢的張皇後,聞言臉色也隨之好轉,問傻愣愣站在旁邊的朱厚照道:“皇兒,你擺弄鳥雀,可是想印證沈中允所說,看看三隻鳥射一隻後還餘幾隻?”

朱厚照有點兒小聰明,剛才讓老爹在眾朝臣麵前出糗而大發雷霆,回頭可能是要被禁足,現在老娘分明是在幫他開脫。當即支支吾吾道:“是啊,母後,我想印證一下……沈溪的話是不是對的,才讓舅舅給我找來鳥雀,可我……不懂拉弓射箭,如何都射不中。”

一句話,就把張鶴齡和張延齡兩兄弟給賣了。

兩兄弟臉色頓時變得很難看!

剛才弘治皇帝要追究誰獻鳥雀,他們沒馬上跪地承認,現在是太子親自把他們交待出來,到底是認罪還是不認罪呢?

張鶴齡恨恨地看了弟弟一眼,好似在說,你獻鳥之前怎不跟我商議?他兄弟二人從來都是同氣連枝,現在即便僅僅隻是張延齡給太子送鳥,他也逃不出幹係。

張鶴齡下跪道:“陛下,臣有失察之罪。”

倒是剛才出言的張懋笑道:“太子不但年少聰慧,且有求真之本願,將來或為文治武功兼備之明君,壽寧侯何錯之有?”

一句話,讓在場大臣皆都點頭,連朱祐樘臉色也大為轉好。朱祐樘點頭道:“此事,朕不會苛責於人,壽寧侯起身便是。”

左都禦史閔圭進言:“陛下,詹事府右中允沈溪以戲言進太子,未盡人臣導善之責,請陛下對此人降罪。”

朱祐樘略微沉吟,未置可否,倒是旁邊的劉大夏進奏:“閔少保此言恐有所偏頗,沈溪之言,無一不是在規勸太子,為翰林官之本責,況沈溪並非身兼講官,日常之責不過記錄太子言行,臣以為以此規勸之法雖有不當,但不至有罪。若以此降罪,誰人能善加勸導太子?”

馬文升聽到劉大夏的話,心裏明白,劉大夏一邊為沈溪開脫,一邊給皇帝說明一個問題,沈溪還不是講官。

弘治皇帝把新科狀元沈溪調去詹事府,算得上用心良苦,沈溪在年歲上與太子相當,能起到教導太子的目的,同時讓太子有個年歲相當的良師益友。

朱佑樘自己當過太子,知道在皇宮裏沒有知交的困苦,那些個先生一個個都是老學究,年歲做其祖父有餘,如何能成為朋友?

如今沈溪用了很不正規的方法教導太子,說了一串什麽鳥出殯有親友吊喪的話,聽起來荒誕不羈,但這就是孩子之間說話的模式,其結果是令太子求真而找鳥雀加以試驗,可說是起了“不錯”的效果。

沈溪的職責,其實已經完成。

當然這種“不錯”,僅僅建立在為皇帝挽回麵子的基礎上,太子是否真心拿這件事當作學習和實踐的機會,另當別論。

所有人都沉默不語,如今兩種觀點都對皇帝說了,剩下就看皇帝怎麽抉擇了。

朱祐樘看了皇後一眼:“皇後,你覺得此事,朕當如何處置?”

張皇後臉上帶著笑容,因為她知道丈夫息怒了,而且這件事讓皇家很有麵子,她覺得應該讓丈夫更有麵子:“臣妾一介婦孺,不敢妄議朝事。”

“嗯。”

朱祐樘點了點頭,道,“詹事府右中允沈溪,規勸太子,方法不當,但無過錯,望以後善加勸導太子,從明日開始,兼講官之責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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