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韻兒似是不願再麵對沈溪,把繡活收拾好便去了灶房。

沈溪則把作贗工具準備好,自走上科舉之途他就未再作過贗,過了三四年他又要重新作贗古畫,不過這次作贗,卻是做他自己作品的贗。

為了力求真實,沈溪要用彩筆來畫,畫好之後再用做舊的方法,將畫做舊二十年到三十年,以他的手法,做出名家贗品都難以被察覺,更別說這種本就沒有什麽由頭的畫作。他隻需要把畫中人物形象盡量做到跟之前那幅畫作中的佳人惟妙惟肖即可,這需要紮實的功底。

很多材料需要準備,好在家裏有寧兒、朱山和秀兒三個丫頭,來日讓她們去街上把石灰、碳粉等必須之物買回來,這會兒沈溪先將畫作好,等來日完成後續工作便可。

沈溪忙碌不休,很快便到開飯時間。

林黛進來叫沈溪吃飯,卻發覺沈溪正在畫美女圖,看了好半晌,她才好奇地望著沈溪,問道:“這誰呀?”

“桃花仙子,你看美不美?”沈溪笑著說了一句,發覺林黛臉色多少有些不悅,補充了一句,“根據你的模樣畫的。”

林黛忍俊不禁:“人家哪兒有這麽好看?”

林黛這一笑,花容明媚,給這黃昏落日的景致平添幾分色彩。沈溪把畫了一半的畫作放到一邊,重新畫了一幅,這次卻是完全以林黛為藍本,將她躍然畫中。

林黛拿在手裏,越看越歡喜,最後眉飛色舞地拿去給寧兒瞧,其實蘊含有對謝韻兒示威的意思在內。

將林黛打發走,沈溪才繼續把《桃花仕女圖》作完,婷婷玉影立於桃花樹下,目光望著的並非樹上桃花的燦爛,而是地麵上凋落的桃花花瓣,帶著幾分傷春的感懷,蘊含美人暗歎韶華逝去的無奈。

沈溪作完畫之後,又看了半晌,在完成這幅畫作之前,他沒想到能將這樣一幅臨時趕製的畫畫出如何的意境,等看過成品後,連他自己都有些陶醉於自己畫中的人物。

“唉!真是越來越自戀了,作畫這麽多年,什麽畫沒畫過?早該習慣了!”沈溪歎了口氣,把畫暫且收好。

因為時間很趕,除了要裝裱,還要做舊,尤其明天還要參加宮廷賜宴,其實並沒多少時間讓他來完成這個,交畫的日子稍顯有些趕了。

吃過晚飯,沈溪仍舊忙活個不停。

房間裏隻有他一人,謝韻兒到京城後,其餘兩個房間各添置了一張**,無論是謝韻兒還是林黛,入夜後都不會過來打攪他。

臨入睡前,沈溪見隔壁屋子燈還亮著,本以為謝韻兒睡不著在做繡活,出門到窗口往裏看了一眼,才知道謝韻兒湊著昏黃的桐油燈,正拿著本醫書在看,一邊看一邊抹眼淚,沈溪不知謝韻兒為何突然這般感懷。

……

……

四月十九,是皇宮賜宴的日子,翰林院所有人都身著朝服,一副衣冠筆挺的樣子。

明朝官員,在日常穿的衣服之外,要必備兩種服飾:朝服和公服,其中朝服,故名思議,就是朝見天子時穿的,官員朝見皇帝要穿朝服,皇帝接受官員的朝拜也需要穿朝服。

官員退朝後,處理日常公務穿的製服叫公服,地方官在衙門坐公堂,穿得也是公服。公服和朝服的主要區別,在於公服穿戴不是那麽複雜。跟上朝時必須穿朝服一樣,在辦公的時候必須穿公服。

朝服和公服都是禮服,也稱法服,與之相對的,便是常服,也稱便服,也就是日常生活穿戴,算作“野服”。這裏的“野”跟“朝”相對,而非野蠻之意。

因為穿慣公服,沈溪突然穿朝服有些不太適應,感覺非常別扭。

朱希周見到沈溪朝服不合身,不由走過來笑道:“沈修撰這身衣服一看就不甚合身,怎不找人重做一件?這皇宮的宴席,若是衣衫不整,總歸不妥。”

沈溪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衣服,搖搖頭:“我看很好啊。”

也是沈溪習慣了過節儉的日子,他在被皇帝授為翰林院史官修撰後,朝廷發了從六品的官服,可對他來說有些不太合身。沈溪想到這幾年正是自己長身體的時候,衣服稍微大點兒有好處,就沒怎麽理會,心想反正也沒多少機會穿朝服入宮,誰曾想這才當上翰林修撰沒幾天,就要入宮覲見。

朱希周不以為然地搖了搖頭,很顯然讓沈溪現找人做朝服已經趕不及了,就連修改也不合適,哪怕不怎麽合身也隻能先湊合穿著。

正說話間,有人把王鏊寫的賀詞送來。

眾翰林傳閱一番,個個都稱讚王鏊的文采。

翰林們選擇性地忽略了一個問題,就是王鏊的這篇文章基本是參照昨日送過去的幾篇草稿寫成,並非王鏊的原創。

不過這沒關係,因為王鏊是翰林院侍讀學士,又是皇帝近臣,屬於是已經從翰林院熬出頭的。

而現在翰林院這些人,都還在繼續熬,等將來論資排輩獲得提拔任用。

“聽說河南右布政使進京,狀告河南巡撫貪汙治理黃河的專項資金,同時將賑災糧食變獲取私利,奏折昨日送到陛下手中,陛下大發雷霆!”翰林院的消息永遠比別處靈通,沈溪很快知道地方上又出現了一個不大不小的亂子。

沈溪對河南右布政使是誰暫且不知,但卻知道河南巡撫是曾經的汀州知府高明城,要說高明城能跨級跳到河南巡撫任上,正是因為其治理汀江水患有功,被弘治皇帝特別拔擢。

但沈溪非常清楚,高明城是個大貪官,弘治朝黃河大水不斷,使得朝廷撥給河南治河資金每年都不少,高明城若敢對專門用於治理水患的公款下手,那他離死為期不遠。

以前同僚說及朝廷之事,沈溪不會關心,不過這次涉及到老熟人高明城,沈溪忍不住問了一句:“河南右布政使是何人?”

“王瓊,進士出身,聽說這幾年在山東、河南等地治水有方,陛下多次想招他入朝。”有人提了一嘴。

沈溪聽到“王瓊”這個名字,突然為高明城感到悲哀。

這王瓊雖然後世在民間聲名不彰,不過此人卻被史學家公認為“明朝三重臣”之一,其餘兩位,一個於謙,一個張居正,足見其人在明朝官場的履曆何等輝煌不凡。

說到王瓊,他前半生跟治河漕運結下不解之緣,一直在河南、山東一代治理黃河以及漕運,編著《漕河圖誌》八卷,聲名鵲起。到了正德朝,他被提升為右副都禦史,負責督辦漕運,其後又擔任擔任戶部左侍郎、吏部侍郎、戶部尚書等職。等到他接任兵部尚書後,舉薦王守仁平“寧王之亂”,後“以兵部尚書兼右都禦史提督三邊軍務”,在西北用兵,收附各部族,維護了邊陲穩定。

弘治十二年的王瓊,剛三十八歲,年富力強,正在河南兢兢業業治水,偏偏朝廷空降了個高明城到頭上當巡撫,這高明城其實於治水完全沒經驗和手段,當初汀江水災,多虧汀州商會幫忙運籌調度。

既然王瓊親自上京城告禦狀,說明高明城在地方已是一手遮天,令河南之地參奏他的奏本不能抵達京城,而王瓊所奏必然屬實。

既屬實,皇帝總不可能置之不理吧?

其實沈溪對高明城並無太直觀的印象,隻是高明城的孫子高崇實在作惡多端,當初洪濁和蘇通相繼被高崇毆打……培養出這麽個欺男霸女的孫子,高明城為人可見一斑。

朱希周順嘴提到:“聽說河南巡撫以前便是汀州知府,沈修撰應該知曉其人吧?”

沈溪點頭:“三年前在下應汀州府試,高巡撫便是主考官。”

朱希周讚歎:“這汀州可真是人傑地靈,三年前才是汀州知府,而後就是河南巡撫……唉,沈修撰更是,三年前才參加府試,如今都已高中狀元為翰林修撰,可憐我在這位子上三年不動呐!”

沈溪考府試時,朱希周已中了狀元當上翰林修撰,一轉眼三年過去,連同科的榜眼王瓚都晉了一級,由編修升編撰,朱希周依然踏步不前,而沈溪這個新晉狀元已然跟他持平。

對於一個普通士子來說,考府試跟中狀元簡直是天差地別,沒個十幾二十年休想,可在沈溪身上,三年彈指一揮間就完成,就好像一切水到渠成。

沈溪笑道:“下一位侍講人選,怕是非懋忠兄莫屬。”

朱希周笑著擺擺手,顯得極為謙虛,但其實這些天翰林院中已經傳遍了,朱希周早已列入下一步的升遷名單中,而他將會被升為翰林院侍講,提拔力度不大,可仍舊在翰林院任職,再做上幾年,以後肯定會在詹事府或者禮部掛職,分明是走的入閣的路線。

當然這是最理想化的進仕道路,無數人走這條路,最後大多數都被擠下去了,隻有一兩人才可跟謝遷、李東陽一樣入閣成為大學士,成為皇帝的左右手。

上午翰林院將所有與宴之人名單呈遞鴻臚寺,剛過午時,鴻臚寺便派人將所有翰林的座次排定表送來。

每個人坐在哪兒,幾人一席,都是清楚列好的。

既然已經列定,就算是突然得了急病,該去還是要去。不過也沒誰說正好碰上宮廷賜宴這天發病的,上午身體無恙,下午卻說染病不至,皇帝肯定會覺得你是鬧情緒不想出席,事後必然追究。

皇帝賜宴那是對你的恩賜,你若不識相,就是觸了皇帝的逆鱗。

沈溪作為翰林修撰,從六品的官,在所有人中就算不是陪居末席,也跟末席差不離,在所有與宴中人裏,官職不如的他的寥寥無幾,多數還都是翰林院的同僚。

不過這也是沈溪認識朝廷大員,讓出席宴會的各部以及寺司高官對他從麵生到熟稔的大好機會……想要讓上官記住你,首先要從讓他們記住你的相貌開始。

“沈修撰,你我可真是有緣,今日正好與你同席。”朱希周拿著座次表,笑著走到沈溪的辦公桌邊。

本來同為翰林修撰,官職和官品都一樣,而從六品能出席宮廷賜宴也沒誰了,在兩人一席的情況下,朱希周不跟沈溪一桌便要跟王瓚一席。朱希周非要跑過來跟自己說有緣,沈溪不能拂他的麵子,嘴上客氣了兩句。

眾人正要出發,戶部尚書劉大夏突然心急火燎過來……要說劉大夏這樣幹實事的大人物很少會踏足翰林院這等務虛的地方。

“劉尚書,什麽風……”

朱希周正要上去見禮,眾人才發覺劉大夏高壯的身體後麵,還有個身影,正是昨日代表翰林院寫賀詞的詹事府少詹事兼翰林院侍讀學士王鏊。

劉大夏未言語,王鏊第一句就是:“昨日的賀詞,直接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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