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大夏作為弘治名臣,原本是接替馬文升兵部尚書的最佳人選。不過,以他在戶部侍郎銜上掛職這幾年的作為來看,晉升戶部尚書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朝廷在經曆這次府庫盜糧案後,需要一個鎮得住場麵的人來執領戶部,朝廷上下有這等魄力和公信力的,舍劉大夏其誰?

不過,如果劉大夏成了戶部尚書,等來年馬文升改任六部之首的吏部尚書,兵部尚書又會由誰擔任?當然這些不是現在沈溪應該思考的事情,他連忙改口:“學生見過劉尚書。”

劉大夏放下筆,笑道:“沈溪,過幾****就要入翰林院,到時候同殿為臣,不必再稱學生。你替朝廷做事,勞苦功高……顧嚴,去把老夫準備的禮物拿來。”

江櫟唯稍顯有些不樂意,但還是恭敬地放下燭台,到旁邊書桌上拿過來一個錦盒。沈溪接過,並不沉,說明裏麵並非金銀珠寶。

沈溪行禮道:“學生不敢居功。”

在偵破盜糧案中,劉大夏擺了他一道,讓他當出頭鳥,為賊人盯上,賊首事後卻沒得到應有的懲罰,隨時都可能遭來張氏兄弟的報複。

好在到這個時候,張氏兄弟依然不知道是他這個新科狀元在背後搞鬼,依然將他當作是“自己人”。

劉大夏又道:“沈溪,你年歲不大,做事卻很穩健,你將來走的是文臣之路,在翰林院履曆期滿後,到時戶部若有官缺,我便調你過來……”

沈溪暗自腹誹:

謝您老賞識,不過學生可不會自觸黴頭,幫你做幾件事險些連小命都丟了。這還是看在您愛才的份兒上,若以後再有什麽案子讓我去做,死了都不知道怎麽回事……您要找可供使喚的小卒子,還是江櫟唯這樣聽話的人最合適!

心裏雖然這麽想,沈溪嘴上可不敢亂說,趕忙行禮:“多謝劉尚書賞識。”

跟應付徐瓊的口吻基本一樣!

徐瓊想把他調到禮部。劉大夏卻想把他調到戶部聽用,但其實沈溪馬上就要入翰林院當修撰,這些全都是給他許下的空頭支票。

對旁人來說,能得到兩位尚書的賞識,那比中狀元還要來得榮耀,但徐瓊和劉大夏並非隻是因為愛才而提拔他,都是想指使讓他做事,不一定為非作歹,但卻是得罪人兩邊不討好的差事。

相比之下。沈溪還是覺得翰林院比較適合他,清貴不說,而且還與世無爭,誰都不會得罪。

劉大夏與沈溪客套幾句,提到沈溪即將被授予翰林修撰之事,對沈溪又是一番殷殷囑托。

沈溪見劉大夏沒有強留之意,連忙提出:“劉尚書,學生在外日久。想搬回去與家人同住,不知可否?”

劉大夏愣了一下。隨後看了江櫟唯一眼。或許沈溪被監視居住這件事,一直都是江櫟唯操持,又或者是劉大夏想讓沈溪認為,這事情他並不知情。

“也對,你帶了親眷上京,事情既了。你也該回去了。”劉大夏終於點頭,“不過若再有人與你聯係,你要即刻上報。”

沈溪行禮:“學生明白。”

案子名義上是了結了,但其實遠未結束。

劉大夏也清楚,若是弘治皇帝知道這事跟他的舅子有關。肯定會下令立即停止一切追查行動,所以劉大夏必須適可而止,不過他又怕沈溪真與張氏兄弟狼狽為奸,所以劉大夏先給沈溪許諾將來調他到戶部擔任要職,讓沈溪有個盼頭。

但沈溪心中卻有一杆秤。

禮部和戶部雖同為六部職司衙門,但二者有著本質的不同,戶部掌全國疆土、田地、戶籍、賦稅、俸餉及一切財政事宜,在戶部當官算是肥缺。

但相較而言,禮部的官卻更加清貴,平日與皇帝接觸也更多,一旦在禮部任職,如果才學和能力卓著的話,入閣就算是進入了快車道,弘治朝的劉健、李東陽、謝遷等都是從禮部職上入閣,權傾一時的夏言和嚴嵩也是如此。

而這些前輩和後輩,正是沈溪學習的對象。

……

……

沈溪與劉大夏見麵後,時辰已經快到四更了,隻能先回客棧安歇,第二天才回去與林黛團聚。

到了客棧,沈溪把木匣打開,裏麵是幾本書,值不了幾個錢,最多是讓沈溪增長些學問,表達一下劉大夏對沈溪的殷切期望。

劉大夏送書作為禮物,用心良苦,分明是提醒沈溪別走歪路,尤其是在張氏兄弟和徐瓊示好的情況下。

次日一大清早,沈溪讓唐虎出去雇了輛馬車,從客棧後門出去,乘車回家。搬出去快兩個月了,中間隻回來探望一次,現在總算又搬了回來,一時間沈溪頗有感慨。

認識玉娘和劉大夏這些人,對沈溪來說既是榮幸,也是他麻煩纏身的開端,要不是受這些人牽扯,他也不會遇到這麽多糟心事,如今應該快快樂樂享受狀元公的榮耀。

林黛心結解開,得知沈溪回來,掛著燦爛笑容出來幫沈溪拿包袱,然後到房間裏為沈溪整理床鋪。

沈溪不在家的這些日子,她一直都睡在沈溪的床上。

“早些收拾好,你……要不要休息一下?”林黛如同賢惠的妻子,幫沈溪整理床鋪後端茶遞水,無比殷勤,最後立在那兒俏生生問道。

沈溪還未作答,朱山很不合時宜問了一句:“少爺,回頭我跟寧兒姐是不是睡在一起?”

一句話,讓氣氛稍微有些凝滯。

家裏三個女人,原本各自睡一間房,如今都同時看著一家之主的沈溪,想得到確切的答案。寧兒是否搬回去與朱山一起睡,取決於沈溪是否跟林黛一起睡,若沈溪和林黛要分床,寧兒畢竟是下人。她就需要讓出床鋪。

朱山人稍微憨厚了些,把問題簡單明了地問了出來。

“今晚我有事,不回來了,明天再說吧。”沈溪巧妙地回避了這個問題。

林黛小嘴馬上撅起來,又想發脾氣,可她又想當個淑女。隻好帶著不忿問道:“你……你剛回來,又要去哪兒?”

沈溪有些不太好解釋,其實他哪裏都不去,可心裏卻知道,若今晚留下來,就算分房睡,林黛晚上也會過來纏著他,可第二天他就要去孔廟舉行釋菜禮。

釋菜禮的規矩很多,首先在拜謁孔廟前要做到清心寡欲。就算不吃齋,也不能做“褻事”。他跟林黛從小就有婚約,如今二人都已長大,遠行在外彼此依靠,而今他又高中狀元,就算他不主動,林黛也會想辦法撩撥他,畢竟林黛一直有很強的危機意識。

沈溪信口胡謅:“明天要到朝廷報到。今晚隻能繼續住客棧,因為明天早晨有人前來迎接。”

林黛小臉委屈得都快能擰出水來了。顫聲道:“在家裏,也可以啊。”

“不行啊,那些人來得早不說,進門還會恭賀討賞,到時候家裏會很麻煩。”沈溪一把將林黛的纖手握住,笑著安慰。“就這一天了,從明天開始,以後我都住在家裏,哪兒也不去,可好?”

林黛心裏略微有些失望。但總算沈溪軟語溫言,說的話又讓人滿含期待,心境稍微轉好。

中午時,林黛親自下廚做飯,等一家人吃過,她又燒水幫沈溪沐浴,然後幫沈溪換衣服,跟個賢妻沒什麽兩樣。

沈溪沒在家吃晚飯,因為申時剛過,玉娘那邊便派人來通知,蘇通邀請沈溪參加文會,據說在京的福建籍官員以及新科進士、尚未還鄉的會試舉子都會出席,共同恭賀他高中狀元。想到蘇通要不了多久就會離開,於是沈溪答應出席。

……

……

遠在幾千裏外的福建汀州府城,惠娘得到從京城的來信,連銀號的生意都放下了,趕緊回家找周氏。

“姐姐,可能有麻煩了。”

惠娘見到周氏,眼淚止不住就落下來,情緒愈發難以控製。

周氏有些不明所以,她這些天最擔心的不是沈溪中不中進士,而是怕沈溪在京城水土不服,惹個災生個病什麽的,就算沈溪寫信回來報過平安,她還是有些不放心。

現在見到惠娘手裏拿著一封信,卻在那兒不住掉眼淚,她的心跟著一沉。

周氏道:“妹妹也是的,有什麽事快說啊,是不是小郎他……得病了?”

惠娘啜泣著說道:“比得病還要嚴重的多……”

一句話,讓周氏身子站不穩了,感覺天塌地陷一樣,整個人暈暈沉沉:莫不是我這兒子命苦,人已經走了?

天旋地轉之間,她身子一軟就要倒下,好在旁邊小玉把她扶住了。

“是……是小郎在京城出事了。”

惠娘趕緊把蘇通寫回來的信的內容詳細讀給周氏聽,這是沈溪被北鎮撫司拿去後第二天,蘇通寫的那封告之沈溪家人的信件。

周氏聽過後,臉上帶著些微不解,連忙問道:“這個鬻題……是怎麽回事,嚴不嚴重?”

惠娘微微搖頭:“我跟人打聽過,說鬻題就是泄題,有人提前把會試的考題泄露出來,朝廷要追查,結果小郎牽涉其中,以後小郎的仕途可能就毀了,連人能否從大牢裏出來,尚不知道。”

周氏聽到沈溪下了大牢,這下一口氣上不來,直接暈死過去。

惠娘趕緊讓小玉幫忙,把後院的綠兒和紅兒都叫來,好一通忙活,才讓周氏又醒轉過來。周氏醒後情緒失控,又是哭又是鬧,聲音連隔壁街都能聽到。

惠娘趕緊讓丫頭把藥鋪門關上。

謝韻兒北上後,藥鋪的生意不好不壞,平日沒太多客人,這時候得知京城傳來的“噩耗”,她隻能盡量讓周氏把心放平和些。

惠娘道:“小郎才學好,不會牽扯進泄題的案子,相信官老爺一定能明察秋毫,還小郎個公道。”

周氏哭罵道:“那些當官的,沒一個好東西,欺壓良民他們就有本事,遇到奸惡卻焉了。他們就是覺得我家憨娃兒好欺負……哇,那些天殺的不得好死!”

周氏這暴脾氣一上來,把天底下所有的朝廷命官都當成混賬王八蛋,兒子怎麽打怎麽罵那都是她心頭肉,如今她恨不能一頭撞死當作厲鬼,去找那些糾纏兒子的惡官尋仇。

惠娘見周氏這模樣,心裏有些後悔說給周氏知曉,她本來看到信後心裏擔心,想找個人分擔,卻未曾想周氏比她更難過。

“還看什麽,快找沈老爺去!”

惠娘少有地對丫鬟發了脾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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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再次謝謝大家的支持!(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