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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京城已經有一段時日,沈溪料想玉娘應該跟她背後的人見過麵了。

適逢會考前夕,沈溪本不想與玉娘及她背後的勢力有何接觸,怕因此而分心,但看玉娘請柬上的內容,說是有“要事商談”,分明是有事相求,沈溪欠了玉娘老大一個人情,無論如何不可能視而不見。

玉娘約見之處,並非客棧,而是崇文門附近一處民宅。

明清兩朝,從運河進京,隻能走崇文門一線,水路交通極為方便,同時官方規定凡進城貨物一律“赴崇文門並納正條船三稅”,使得崇文門一帶形成繁華的市場區。

除了崇文門外,京城皇城四門、東四牌樓、西四牌樓、鍾鼓樓,以及朝陽、安定、西直、阜成、宣武門附近都有市集,尤以正陽門的棋盤街和東華門的燈市、複興門的城隍廟市、東安門裏的內市最為繁華熱鬧。

沈溪到京城後除了在家裏溫書,也就是在租住的院子附近活動,這些傳聞中的鬧市區從未去逛過,以至於這次去崇文門,連路如何走都不知道。

好在城裏的轎夫和馬車行很多,到處都能雇到轎子和馬車,馬夫和轎夫就好像後世的出租車司機,對城裏的每一條街道都摸得門清。

京城的區域劃分以坊為主,坊之下為鋪,之後是街巷和胡同。

作為大明朝的首都,京城繁華異常,沿途不見有空曠之所,民居和店房將整個京師之地悉數填滿。

京城的普通民居以四合院為主,小門小戶就是普通的四合院,天井狹窄,而大門大戶則是“大四合大院”,也稱為“大宅門”。屬於複合四合院,通常是五南五北或者七南七北,由多個四合院縱深鏈接而成前院、後院、東院、西院、正院、偏院、廂院、跨院、書房院、圍房院、馬號等等院子所組成。

而玉娘住的地方,就是一個大四合院。五南五北的格局。

這種院子,一般是達官顯貴的寓所,沈溪不知道玉娘是買來還是租來的院子,從院子正門的格局看,應該是官字頭的院落。若是平民買下來,院門是要重新修繕的,不能在禮製上有所僭越。

朱山站在門口,看著那朱漆大門,讚歎道:“好大啊。”

以前她住在陸家,已覺得陸家那大宅子好似宮殿一樣,可跟眼前院子相比,那就是小巫見大巫了。

沈溪讓她上前敲門,一會兒門從裏麵打開個小小的縫隙,裏麵傳來嬌怯的聲音:“你們是誰?”

“在下應玉娘所請。前來拜會。”

沈溪首先確定沒有認錯門,這才將拜帖遞上。

裏麵的少女年歲雖小,但卻識字,她看過沈溪遞過去的請帖後,這才將門打開,低著頭道:“沈公子裏麵請。”

沈溪帶著朱山進到裏麵,過門廊進入正院,院子裏種著幾棵杏子樹,但現在是寒冬臘月,樹子光禿禿的。風景全無。

丫鬟帶著二人進到正堂,這才嬌聲道:“娘娘出門去了……奴婢先進去通傳。”

聽口音,似乎並非來自福建之地,而是江南一帶的吳儂口音。

沈溪猜想玉娘在進京城途中。沿途買了一些妙齡少女,畢竟到京師後她是要重操舊業開青|樓的。至於“娘娘”這稱呼,是南方許多地方方言中是對女性長輩的一種敬稱。

少女進去通傳後沒過一會兒,出來道:“女兄請公子進內等候。”

沈溪點點頭,站起身來,朱山剛要起身。沈溪擺擺手:“小山,你在這兒等我,一會兒我出來。”

“知道了,少爺。”

朱山非常聽話。經過這幾個月相處,她對沈溪這個少主人很是恭敬,她也知道以自己的笨腦子,隻要聽從吩咐就可以了,總之沈溪不會害她,還會供她好吃好喝。自打跟沈溪相識後,小日子便過得無比快活。

沈溪隨少女到了裏麵,過了兩個院子,二人來到偏院的東廂外,少女道:“女兄在裏麵等候。”

沈溪有些奇怪少女口中的“女兄”是誰。玉娘手下的姑娘,都以姐妹來排輩,若少女是新來的,那人人都是她的“女兄”。

沈溪走到門前,敲了敲門,裏麵傳來雲柳的聲音:“沈公子嗎?請進。”

聽到雲柳的聲音,沈溪就沒那麽多戒備了。

玉娘不在家,若是熙兒或者還會使壞來捉弄他,但雲柳屬於淑女,之前對他也頗多敬重,沈溪看得出那種敬重並非是虛情假意,而是發自真心。

沈溪剛推開門,就覺得哪裏不對,裏麵傳來的竟是水聲。

沈溪不由搖頭苦笑,人家一個姑娘家正在裏麵沐浴,他這個時候進來像什麽話?正要回身出去,雲柳聲音傳來:“公子先請自便,小女子收拾過,再出來相迎。”

非禮勿視,但沈溪還是情不自禁往裏麵看了一眼,卻見內屋和外屋之外隔著簾子,隻能看到模糊的人影,應該是雲柳已經沐浴完,正行到屏風後麵更衣。

既然內屋和外屋之間不能直視,沈溪也就沒那麽多拘禮,在外屋隨便找了張木椅坐了下來。

不多時,方才迎客那少女已將茶水奉上。

窸窸窣窣的聲音陸續傳來,沈溪聽到耳裏,浮想聯翩。他不知道雲柳為何要在大冬天的下午沐浴,或許是這個時候氣溫要高一點吧。

過了半晌,雲柳才從裏麵出來,不但換上一身嫩黃色羅衫,而且發飾已經整理過了,隻是剛剛沐浴完,絕美的俏臉抹上了一層緋紅,**的頭發披在肩上。

含嗔貽笑,縹緲若神!

沈溪起身道:“雲柳姑娘沐浴,本不該打擾的。”

雲柳淺淺一笑,道了個萬福,這才道:“沈公子見外了,您是貴人。玉娘不在,小女子怎敢怠慢?沈公子請坐便是……”

沈溪抬頭看著雲柳尚未幹的頭發,道:“北方天冷,冬日不宜沐浴太多。”

雲柳笑道:“無妨。小女子本是北方人,對於北方的天氣還算適應,今日睡了午覺,起來後便沐浴一新……本來說好今夜要跟玉娘上門拜會公子,小女子豈能不識禮數?”

沈溪心想:“因為要拜訪我。所以先沐浴更衣,這禮數是否太隆重了些?我若不來,想必玉娘也知道我住在何處,看來她身後的勢力果然了得,就不知道是六部衙門,還是廠衛?”

當下道:“不知玉娘有什麽要緊事,一定讓我過來?”

雲柳搖了搖頭,道:“奴家也不清楚……還是等公子親自詢問玉娘,想必會得到滿意的答案……公子請喝茶。”

沈溪並不是來做客閑話家常的,若非玉娘在請柬上寫得鄭重。他也不會到這種全是女人的地方拜訪。

玉娘說是來京城投奔故友,可她一介女子,哪裏來的什麽故友?連這宅子從何而來,都透出一抹神秘!

沈溪正在想,要不等改日再來拜訪?這時候熙兒從外麵走了進來,瞧見沈溪,黛眉立時蹙了起來。

“我當是誰來了,原來是你啊!”

熙兒眯眼打量沈溪,語氣帶著幾分驕縱。

雖然已是“故交”,沈溪十歲就與她相識。如今都快三年了,但熙兒那刁蠻任性的性格倒是沒怎麽改變。

這性格出現在風塵女子身上,本是有百害而無一利,可熙兒與一般的風塵女子卻不同。並不需要討男人歡心過活,在沈溪眼裏反倒形成了一種特立獨行的魅力。

雲柳叱責道:“妹妹,不得對沈公子無禮!快過來見禮……”

熙兒盡管不怎麽情願,但還是氣呼呼走過來,向沈溪行禮問安。

沈溪也不知她哪兒來這麽多火氣,淡淡一笑。隨後將頭側向一邊。等回過頭再與她對視時,熙兒緊咬著下唇,似乎越發著惱了。

雲柳道:“玉娘前幾日往客棧送了請帖,沒見到沈公子人,不知沈公子如今在何處落腳?”

“住處不太方便講,京城乃首善之地,住客棧耗費銀錢多,身邊女眷也有諸多不便,找個僻靜的院子居住更好些。”

熙兒憤憤不平:“既知如此,那你還非要帶女眷出來?”

雲柳又瞪了熙兒一眼,熙兒苦著臉,低下頭生悶氣。

沈溪心想:“若不知,還以為她對我有意。可我與她相差五六歲,她又對我有諸多不滿,這怎麽可能?這女兒家的心思,還真是捉摸不透。”

沈溪與雲柳又閑聊幾句,問的都是兩邊到京城後生活起居是否適應,雲柳從風塵中出來,絕口不提風月之事,沈溪也不會去跟雲柳探討什麽學問,除了這種類似於客套的噓寒問暖,其實二者之間也沒什麽共同語言。

在沈溪與雲柳說話時,熙兒立在旁邊一語不發。

半晌後,沈溪道:“若玉娘暫時不歸,在下等明日再來吧。”

“不可不可。”

雲柳趕緊勸阻,“玉娘有交待,若這兩日沈公子到來,在她回來之前,無論怎樣都務必留下公子。這件事很要緊,小女子不敢擅自做主,請公子多逗留片刻,不然……小女子不好對玉娘交待。”

沈溪心說這真是強留客啊,我來了,你又不說什麽事,讓我在這裏幹等。

但再一想,若玉娘僅僅是為開青|樓又或者要安頓身邊這些姑娘,根本就沒有必要找他幫忙。或者玉娘跟他要說的事情,跟玉娘本身的身份和來曆有關。若真是如此,等一等也未嚐不可。

雲柳道:“沈公子若覺得無聊,不妨由小女子為沈公子撫琴一曲……”

沈溪苦笑:“不必了,雲柳姑娘難得贖籍為良,又何必做一些不情願之事呢?”

雲柳麵色有些羞赧:“能為沈公子撫琴,是小女子的榮幸。玉娘本想將小女子送與沈公子,可惜小女子沒有福分……”

“說笑了,說笑了。”

房間裏氣氛有些尷尬,玉娘為了達到什麽目的,以感恩為名要將雲柳和熙兒送給沈溪,卻被他拒絕。

顯然熙兒生氣,還有雲柳自卑,都源自於此事。

就事情本身而言,熙兒和雲柳或者並沒有以身相許的意思,但熙兒不甘心自己連被白送都不要,而雲柳則覺得沈溪嫌棄她的姿色和出身。

現在話說到這個份兒上,沈溪不敢再繼續待下去了,站起來道:“我們不妨挪步到正堂那邊,等玉娘回來……”

雲柳微微頷首,正要起身,之前的那名少女進門來,怯生生地道:“沈公子,兩位女兄,娘娘回來了。”

說話間就見一身男裝的玉娘,進到偏院,正往房間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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