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明文身體打了幾十個滾,如滾蹴鞠般在樓梯彎道上接連撞了幾下,又改變方向繼續翻滾,最後重重摔在一樓的地麵上,人趴在那兒一動也不動了。由於他先前就挨了一通痛揍,滿頭滿臉都是血,這會兒不知是暈了還是死了。

沈明文喝叫之時,出來看熱鬧的賓客都帶著幾分驚訝,因為他們不了解實情,等沈明文從樓梯上滾下去時,淮陽樓裏一片嘩然。

蘇通從人群中擠上前,看著摔下樓去的沈明文,頓時怒不可遏:“你們這淮陽樓不過是供人消遣之所,居然敢傷人命,真的連王法都不顧了嗎?”

喜娘臉上帶著冷笑,揮起手一巴掌抽打在蘇通臉上,“啪”的一聲,蘇通的左臉頰清晰地出現一個紅色手印。

蘇通被打懵了,自來他光顧風月場所,就算是官所裏的老|鴇對他客客氣氣,巴結逢迎,卻沒見過這種蠻橫凶殘的青|樓老|鴇。

一個下賤的風月之所的老|鴇,居然敢打客人!?

喜娘叉著小蠻腰,厲聲道:“有本事你去告官府,看看官府是否受理!趕緊抬著你們的人滾蛋,人死在我淮陽樓,我還嫌髒了我的地方呢……看什麽看,不關你們的事,回去飲宴!”

老|鴇轉過身對客人呼喝,許多人接觸她的目光,竟然低下頭,乖乖回房間去了。這一幕卻是沈溪沒預料到的,他本以為自己一行是外鄉人,這才被喜娘輕賤和侮辱,但現在看起來並不是這麽回事,就算是福州本地的客人也沒得到喜娘的好臉色。

沈溪顧不上多想,趕緊跟蘇通等人下樓查看沈明文的狀況。在確定沈明文還有口氣,才稍微放下心來。

眾人七手八腳把人抬起,卻被淮陽樓的人堵在門口。要他們從後門離開,走之前還要算好賬。花銷以及賠償一概不少。

結果人被白打了,一分錢也沒免,蘇通還出了血本賠償。

沈溪終於明白喜娘為何剛才不接受賠償息事寧人了,既然又能打人還能拿到賠償,何必忍那口氣?

等把沈明文送到大夫那裏,大夫看過傷,蘇通跟沈溪出了門,他的手兀自摸著剛才被打的臉頰部位。

沈溪歎道:“這本來是我們不對。理虧在先,卻沒想到淮陽樓的人如此霸道,難道他們就不怕客人從此不再光顧,轉去別家?”

蘇通心有餘悸道:“她還真不怕。沈老弟你有所不知,我聽說這喜娘,是福建都司都指揮使方貫的義女,她仗著義父撐腰,城裏各家青|樓稍有姿色的姑娘賣身契都被她買了下來,連官所的女子也不能正常迎客,而要到她的淮陽樓與人賣笑。”

沈溪沒想到這年頭也流行“幹爹”“幹閨女”。要說這喜娘年近四十,姿色一般,但骨子裏透著一股嫵媚。應該能討得老男人的喜愛。再說,就算她不能固寵,她是媽媽桑,手底下有一群姑娘,什麽絕色都有,也能討得幹爹的歡心。

“她有官府背景,在地方上還養了一群打手,平日裏欺行霸市的事不少做,就連這福州城裏一多半的商鋪。每年都要孝敬錢給她。除了淮陽樓,這城裏她還開設有十幾家賭坊、妓|寮和酒肆。你說這種人惹得起嗎?”

沈溪一聽,倒吸了口涼氣。這哪裏是個經營秦|樓楚館的風塵女子,簡直是地方一霸,道上的大姐頭。

沈溪明白,此番實在難為了蘇通,明知道喜娘不好惹,剛才還主動站出來為沈明文出頭,結果卻白白挨了打。

一個讀書人,大庭廣眾之下被一個老|鴇抽耳光,這是多麽丟麵子的事!可蘇通硬生生把責任扛了下來。

沈溪非常愧疚:“都是我不好,如果不帶大伯他出來,就沒這麽多事了。”

蘇通笑著安慰道:“這怎能怪沈老弟你?或者沈伯父他……隻是多喝了幾杯,若在咱汀州府的青|樓,別說是上去拉著喝幾杯酒,就算抱進房又如何?可在這福州城不一樣,這青|樓裏的姑娘,比官所的還不好惹。”

沈溪覺得有些愧對蘇通,一時又沒辦法補償,至於醫藥費什麽的自然由他來承擔,但蘇通的精神損失,沈溪就沒法補償了。

找人把沈明文抬回客棧,客棧的尹掌櫃和幾個夥計驚訝於沈明文為何受這麽重的傷,紛紛出言詢問。

沈溪不便明說,隻是說在淮陽樓裏飲宴時不小心從樓上摔了下去,尹掌櫃聽說跟淮陽樓有關,臉上帶著些微忌憚之色:“小掌櫃,這淮陽樓能不去還是盡量別去,咱汀州府商會跟他們關係不好,容易招惹事端。”

沈溪疑惑地問道:“怎麽回事,尹掌櫃能說明白一點兒嗎?”

尹掌櫃是個熱心人,把情況大致跟沈溪解說一番。

汀州府商會進駐省城福州,是通過前知府安汝升跟布政使司衙門聯係的,而淮陽樓的大東家喜娘則得到福建都指揮使司都指揮使方貫的庇佑,兩邊存在利益衝突,以前便曾爆發過小規模的衝突。

都指揮使司、布政使司和按察使司被稱為三司,分管一省軍事、行政和刑獄,三方是互不統轄。

在福建這地方,由於直麵倭寇以及各少數民族風起雲湧的叛亂,軍方的權利遠比其他地方大,軍隊指揮機構的設置也更加複雜。

福建在省城福州設都指揮使司,管轄沿海海防,又在建寧府設立行都司,管理閩西一代府縣,主要負責鎮壓地方少數民族的反抗。

福建都指揮使司和行都司,都隸屬於前軍都督府,這兩個機構的負責人,都指揮使和行都指揮使都是正二品的大員。

有正二品的官員撐腰,喜娘自然有恃無恐。

沈溪這才明白,為何喜娘進門時本來沒那麽生氣,但聽到沈明文和蘇通等人都是閩西口音後為何會火冒三丈。

或者正是因為汀州商會進入省城,侵害了她的利益。才令她對閩西人更加惱恨,本來能夠和氣收場,最後也要大動幹戈。

……

……

第二天。沈明文留在房裏養傷,沈溪怕沈明堂知道事情後把消息找人通知寧化的老太太。事情也就沒對沈明堂說。不過他還是找來馬九,詢問了一下關於喜娘手裏的幫會跟商會之間的恩怨。

馬九歎道:“小掌櫃,不是我不想說,實在是……說了也沒用。”

沈溪道:“我若知曉,至少知道如何應對,能幫你們想想辦法。”

馬九撓撓頭:“其實小的來省城的時間不長,隻是聽龍當家還有弟兄們說,咱商會剛進省城那會兒。發展勢頭還不錯,不但咱汀州籍的商鋪紛紛加入,連省城本地的商鋪也陸續加入進來,因為他們想依靠咱商會護佑,少交苛捐雜稅以及給淮陽樓的孝敬。”

“結果……沒過多久,咱商會福州分會的總館就被人一把火給燒成白地,據說當時死了幾個弟兄,還損失了一大批貨。此後,商會的貨物經常在運輸途中遭人搶劫,甚至送到倉庫儲放過個一兩天也會不翼而飛。雖然沒證據證明是淮陽樓的人幹的,但省城除了他們也沒別人有這能力。”

沈溪非常清楚,各個地方都有隱藏在地下的勢力。在福州這種閩粵之地數一數二的大城市裏,這些地下勢力更是錯綜複雜。

想想看,汀州商會在汀州地麵上尚且要過“水路幫”和“旱路幫”兩關,最後也是靠火拚和官府出麵才令商會勢力最終站穩腳跟。

如今汀州商會在省城,屬於過江龍,要想占得一席之地確實非常艱難。

沈溪又問:“如此說來,如今咱商會經常被人滋擾咯?”

馬九苦著臉點點頭:“聽說上個月中旬咱有艘船被人給劫了,這個月放在城南碼頭庫房的一批茶葉失竊。這些事情層出不窮,弄得人心惶惶。很多商鋪都打算退出商會,畢竟總是丟貨。就算進貨價格便宜些,也彌補不了巨大損失。”

沈溪沒再多問。

若是他這次進福州是為商會發展大計的話。那為商會出謀劃策,跟本地勢力爭個長短不是沒有可能。可他這次來的主要目的是為參加鄉試,若因此耽誤學業的話未免有些得不償失。

但就這麽坐視不理的話,商會福州分會早晚完蛋,虧得惠娘還不斷把錢投過來,那些銀子最終隻會打水漂,從而造成巨額虧空危及商會和銀號本身。

沈溪回到房裏,琢磨該如何跟喜娘為首的這些地方勢力爭鋒。

他之前問過馬九關於商會的具體情況,馬九作為宋小城的左右手,一過來就把商會所屬堂口的弟兄整頓一番,算算人手,不過七八十號人。而喜娘的人據說有上千之眾,他們還有軍方撐腰,那就更不好應付了。

六月十五,事情過去半個月後,沈明文的傷好了個七七八八,好不容易老實幾天,到此時又有些蠢蠢欲動,總問沈溪為何蘇通不過來拜訪。

沈溪心想:“你自己不想活,也別拉別人墊背啊!”

當天下午,沈溪收到一封信,準確說是一份請柬,是邀他到客棧隔壁的茶樓一敘。來送信的人,沈溪認得,正是當日在淮陽樓吹笛的那名絕色少女,隻是這名沈溪暗中給她打九十五分的少女,此時換上了一身小廝衣衫,看上去小模樣俊俏可人。

少女眸子晶晶亮,看著沈溪,神色中帶著幾分好奇,似乎覺得一個少年郎裝作很老成的模樣很有趣。

“這位姑娘,你是如何找到這裏來的?”沈溪驚訝地問道。他跟這美少女素不相識,隻不過在淮陽樓裏匆匆一瞥,當時二人連話都沒說,但對方卻準確找了過來,好像還對他知根知底。

少女聲音嬌脆悅耳,直透人心:“是姨娘讓我來尋沈公子的。”

“喜娘?”沈溪問道。

少女連忙搖頭:“是官所的姨娘。姨娘說有一位汀州府的朋友寫信給她,有事可以請沈公子幫忙。”

官所的姨娘?這麽說是省城教坊司的老|鴇!她還有一位汀州府的朋友,那不用說自然是“同行姐妹”玉娘。

本來福州官所,應該是省城最受歡迎的風月場所,偏偏因為喜娘的勢力強勢崛起,竟然令官所的好姑娘都要到私營的秦|樓楚館自貶身價串場,賺的銀子多數歸了別人。

玉娘得到沈溪的幫助不少,雙方關係不錯。

沈溪心想:“莫不是玉娘覺得福州的這位好姐妹受了欺負,想請我出麵幫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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