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出案進行時!

周氏的心已經提到嗓子眼兒上,不時從門口看出去,生怕報子找不到門,又怕報子把消息送到沈家院子那邊,為此專門安排了個丫鬟過去值守。

可是,外麵誰誰誰中了生員的消息時不時傳來,但就是沒沈溪中秀才的消息。

“真是愁煞個人,不然還是找人去官府那邊等著?”

周氏最後急眼了,眼巴巴等了一天,好消息壞消息都沒有。在中秀才這件事上,無聲無息可不是好兆頭,那意味著沈溪落榜了。

惠娘臉上滿是失落:“還要再等嗎?這天都快黑了,外麵老長時間沒聽到報喜的,多半已經報完了……唉……”

周氏仍舊不死心:“興許是報子因為什麽事給耽擱了?”

話是這麽說,不過她心裏也越來越失落,眼看夜幕來臨,報喜的人過了中午那段時間後,沒到一個時辰就報完了,後麵城裏再沒任何動靜傳來……

這隻能說明,沈溪這回真的沒有考中!

在周氏喋喋不休的念叨中,天終於徹底黑了下來。

沈明鈞在印刷作坊那邊遲遲沒得到消息,實在忍不住也趁著天黑回來詢問情況,周氏心頭失落,讓秀兒去藥鋪後門知會了一聲,自己則坐在後堂板凳上發呆……到後麵,她竟偷偷抹起了眼淚。

惠娘勸慰道:“姐姐,咱不是說好了,不強求的嗎?”

周氏把眼淚抹幹,強顏歡笑:“是啊,那小子年紀還小,以後機會多的是……哎呀,天都黑了。也該叫他下來吃飯了。”

“唉!不養兒不知父母心,現在我終於明白孩子他祖母為何要將他大伯關著學習了……那是為了他好啊……這一次次苦苦煎熬等候消息,頭發非愁白了不可。”

惠娘擺擺手,示意讓剛進後堂的林黛上樓去叫沈溪下來。

……

……

二樓書房裏,沈溪從林黛那躡手躡腳的模樣便知道樓下的氣氛不佳,他沒中秀才。意味著要等兩年再考,這對周氏來說是個不大不小的打擊。

“壞蛋,你騙人。說好了中秀才便娶我,結果你卻沒考取。”結果林黛也跟沈溪發起了脾氣,小妮子把嘴撅起,那副怨婦的模樣十分討人疼。

沈溪無奈地搖了搖頭:“為夫無顏見你……唉,為夫隻能說,已經盡力了!”

林黛小嘴一撇,鼻腔裏發生“哼”的一聲。顯得極為不滿,但馬上側過頭,道:“下去吃飯了。你可不許招惹娘,娘現在不舍得打你……”

“不舍得打你”的意思就是“舍得打我”,林黛很有危機意識,知道適逢沈溪落榜,周氏不開心,可能會遷怒到她頭上。

就在沈溪與林黛出房門準備下樓時。惠娘上得樓來。

惠娘憂心忡忡,看向沈溪的眼神中帶著些微埋怨……在沈溪看來。這是責備他在考試前還在寫《金瓶梅》,典型的玩物喪誌。

“黛兒,你先下樓去,姨有幾句話跟小郎說。”惠娘輕輕拍了拍林黛的肩膀。

林黛對周氏怕的要死,但她跟惠娘的關係卻很好,惠娘平日裏待她如親生女兒一般。林黛不止一次在沈溪耳邊說,要是當初她被惠娘收養就好了。

這也是林黛對沈溪表達不滿的一種方式,因為被惠娘收養的話,她就不用當沈溪的童養媳了,沈溪總會笑著回答她。惠娘沒兒子,收養她隻會讓她當丫鬟,小妮子總是不以為然地吐吐舌頭。

惠娘把沈溪叫到自己房裏,關好門,略帶失望道:“小郎,姨想過,你的前程比什麽都重要,你為商會的事情分心,姨虧欠你和你娘的地方也太多,以後……你不用過來了,用心學習就好。”

沈溪趕忙道:“姨,有些事我能幫得上忙。”

惠娘臉上多有歉疚之色,搖搖頭:“姨這幾年,就是依賴你太多,有什麽事都想找你商量,這才耽誤你學習……以後無論遇到何事,姨都會自行處置,你安心溫書,你娘那邊……你更要孝順,她也不容易啊。”

沈溪本以為惠娘會責怪他寫《金瓶梅》的事,沒想到惠娘隻字未提,卻把他沒考上秀才的責任攬到她自己身上。

此番院試沒有通過,沈溪心裏要說沒一點兒失落那是不可能的,但讓他十一歲中秀才也的確太過苛求,倒不如多積累幾年學問。

以前沈溪總覺得自己兩世為人,學得已經夠多了,應付科舉應該沒什麽問題。但在經曆此次院試後,他才發覺科舉之途遭遇的艱難險阻,遠遠超出他的想象,這次落榜,算是對他的一個警醒。

晚上吃飯時,周氏一點兒胃口都沒有,坐在桌子邊,連手中碗口傾斜,米粥撒出來都沒察覺。

惠娘提醒道:“姐姐……”

“嗯?”

周氏回過神,才發覺粥灑了,輕歎道,“灑了就灑了吧,讓地王老爺也吃兩口,保佑我兒子能中秀才。”才一天時間,周氏就好像蒼老了十歲,沈溪看到後心裏非常過意不去,黯然地低下頭。

惠娘再給周氏盛一碗米粥:“姐姐吃過飯早些回去,我讓人告訴姐夫,讓他晚上回來陪你。”

周氏又在晃神中,根本沒聽到惠娘說什麽。

吃過晚飯,周氏先過去給孩子喂過奶,便帶著兩個小的回家,至於小兒子和小女兒則留在藥鋪裏由胡夫人和丫鬟照顧。

出了後門直接往後巷原來的老宅走,到門口要開門進去,沈溪趕緊拉了她一把:“娘,咱搬家了,這裏是六哥和他媳婦住的地方。”

周氏抬頭看了門楣一眼,蹙蹙眉:“是嗎?何時的事……哎呀,好像真有這麽回事。唉!”最後長長歎了口氣。

沈溪看了心頭一陣絞痛!

老娘表麵上說不在乎,但哪兒能不在乎?這還是老娘第一次經曆兒子落榜,對她的打擊非常大。

沈溪再次幽幽歎了口氣,考科舉哪裏有一帆風順的?許多載人史冊的名臣和大儒。也往往經曆幾次落榜,習慣就好了……

回到家中,在沈溪和林黛漱洗時,周氏坐在前院古井邊的小板凳上發呆,嘴裏嘟嘟囔囔:“有閏月,兩年是二十五個月。一個月三十天,一天十二個時辰……”

沈溪真怕周氏愁出個什麽毛病來。

不多時,沈明鈞從印刷作坊那邊回來,他安慰沈溪和周氏一番,然後扶著妻子到房間去了。

沈溪擦完腳,把洗腳水倒進簷溝,身後傳來林黛氣呼呼的罵聲:“壞蛋,言而無信非君子。”

小妮子這話一出,沈溪頓時感覺自己成為家裏的罪人。

進到中院回到自己屋裏。沈溪躺在床上輾轉反側睡不著,這次落第算是他來到這個世界後遭遇的最大打擊,正想著事情,林黛抱著小枕頭過來,也不跟沈溪商量,把枕頭放下,伸手把沈溪往裏麵推了推,然後鑽進被窩。卻背對沈溪,像是在生氣。

沈溪把手搭過去抱著她。正準備出言哄哄,小妮子叱道:“把你的髒手拿開!”

沈溪苦笑:“小姑奶奶,既然你過來了,為何給我甩臉色看?”

“哼,誰稀罕你?我就是害怕……不敢一個人睡……”

林黛心智還未成熟,近來從沈溪這邊聽到一些鬼故事。什麽《倩女幽魂》、《畫皮》、《一雙繡花鞋》等等,把小妮子嚇得不輕。

沈溪苦著臉道:“不稀罕我?哼,虧我那麽疼你,你卻不領情……唉,以後我幹脆出家當和尚算了。”

林黛一聽。轉過頭瞪著他:“你敢!”

沈溪笑了笑,閉上眼想睡覺,林黛卻推了推他:“那天你講的《僵屍先生》,還沒有結尾呢!”

“還想聽,不害怕了?”

沈溪打量著林黛,林黛很堅決搖頭,對她而言,故事一定要聽完整的。沈溪除了講《聊齋》,還講了些前世看過的電影,這幾天就在給林黛講《僵屍先生》,目前正說到九叔的徒弟秋生被女鬼小玉所迷,吉凶未卜,林黛正揪心呢。

沈溪強打精神,繼續說故事,就在沈溪說到任老太爺和任老爺變成的僵屍到處咬村民,把村民的頭顱一巴掌打掉時,外麵突然傳來一陣“桄榔桄榔”聲。

小妮子一害怕,一頭埋到沈溪懷裏,半晌後,她才反應過來外麵不是僵屍的動靜,而是有人在敲鑼。

“哈,不是不怕嗎?”沈溪笑道、

林黛粉拳捶在沈溪懷裏,想了想趕緊爬起來抱著小枕頭出門,鑽到隔壁自己的房間去了。

外麵有什麽動靜的話,周氏很容易到沈溪這邊來查看,若被周氏發覺她跑到沈溪房裏,肯定要挨罰。

但這次起來查看的卻是沈明鈞,就聽那敲鑼聲一直在沈家門口,似乎誠心要擾人清靜。

“這裏可是沈老爺的家?”院門處傳來聲音,沈明鈞打開房門,隻見門前一片通亮,來人不少,舉著燈籠火把。

沈明鈞想了想,上前打開院門。

這時候沈溪穿好衣服,叫上林黛一起來到前麵的院子,周氏也整理好衣服走出來,驚訝打量門前那些來曆不明之人。

沈明鈞問道:“你們找誰?”

“當然是沈小公子,就是他了,恭喜貴府沈老爺院試進學生員第二名,特來恭喜。”來人終於把來意說明。

周氏一聽,突然一口氣不順就要仰頭倒地,沈溪和林黛趕緊上前將她扶住。

“幾位,你們說什麽?”

沈明鈞不禁咋舌,這大晚上來報喜的尚屬頭一回遇到。

沈家出過沈明文這個秀才,對於基本的報喜規矩還是懂的,要報喜,最好是中午陽氣大盛的時候,敲鑼打鼓一張揚,四鄰都能出來瞧瞧熱鬧。這大晚上報喜,倒也能驚動四鄰,但未免有擾人清夢之嫌。

隔壁院子的院門打開,秀兒往外麵看了一眼,馬上回去跟惠娘稟報,很快惠娘也出來了,匆匆忙忙連頭發都來不及梳理。

“小郎中了?”

“小郎中啦!”

一下子沈家院門口嘈雜起來,此時周氏還沒從驚喜中回過神來,半晌連句囫圇話都沒說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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