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沈溪跟謝恒奴一起從房間裏出來時,午時都過半了。

周氏上午很早便帶著兒女過來,此時正在跟謝韻兒說話,沈溪房裏的幾個女孩都在,尹文跟陸曦兒對周氏、謝韻兒間的對話不感興趣,正湊在一起說著悄悄話,至於林黛則在那兒如小雞啄米般打著瞌睡,隻有謝韻兒對周氏很上心,不時接上幾句,樂得周氏哈哈大笑。

“老爺出來了。”

侍立一旁的小玉說了句,一幫女人才留意到沈溪從大廳門口走了進來,身後跟著個溫柔乖巧的謝恒奴。

周氏馬上站起身,笑眯眯地望著沈溪。

昨日沈溪已經去拜望過父母,周氏此番前來不像昨天初見時那般悲喜交加,更多地是保持一種端莊的儀態,淺笑盈盈,手合攏放在右大腿上,似乎在嚐試當一個名門貴婦。

東施效顰!

沈溪上前見禮,一幫女孩紛紛對沈溪施禮,沈溪看了一圈,招呼道:“大家坐下來說話吧。”

為了表示孝道,沈溪扶著周氏坐下,旁邊突然躥出來個影子,用很大的嗓門兒喊道:“大哥!”

這聲音太過突然,讓在場不少人嚇了一大跳,還好沈溪老早便留意到沒覺得如何,出來喊他的正是妹妹沈亦兒。

此時的沈亦兒虛歲已快十三,身高接近五尺,也就是一米六左右,在這時代已算得上是個大姑娘,進入青春期的她雖然還沒完全長開,但已經亭亭玉立,初具女人的風韻。後麵跟著的沈運,足足矮了雙胞胎姐姐半個頭,這會兒正麵無表情地看著大哥,也不知他心裏在想些什麽。

女孩子發育要比男孩子早,如今沈家生活條件好了,幾乎每天都能喝豆漿吃雞蛋,為保證營養,三餐裏豆腐幾乎是變著花樣做,再加上時不時吃肉,姐弟倆都長得不錯,尤其是沈亦兒相貌有五六分像沈溪,她肌膚雪白,鼻子乖巧,柳葉眉下一雙眼睛又大又圓,活潑有神,一看就知道是個調皮精。

相對而言,沈運更像父親沈明均,長得憨厚老實,沈亦兒則肖周氏,伶牙俐齒,喜歡上竄下跳,顯得處處都比弟弟強。

好在沈運雖然看上去木訥,但總歸比以前好了許多,眼睛裏多了幾分靈動,上前來行禮,恭敬地叫了一聲“大哥”。

周氏見沈亦兒跳脫的模樣,開口罵道:“小兔崽子,又欺負你弟弟了?看你弟弟這張死了老娘的臉!”

聽到這話,沈亦兒完全不當回事,依然嬉皮笑臉,沈運臉色卻變得陰沉起來。

沈溪隻能如此理解,沈運之所以會變成這副模樣,主要跟平日的生活環境有關,有這麽強勢的老娘和姐姐,又有個窩囊的老爹,他能直起腰板做人就怪了,加上沈溪這個兄長成就和地位太高,讓沈運隻能仰視,而周氏卻望子成龍,希望沈運能有兄長那般出息,嚴格要求的結果就是處處不如意,自然更憋屈了。

“娘,這麽說話不太合適吧?”

沈溪勸慰道,“亦兒隻是孩子心性,這個年紀調皮點兒完全可以理解。還有十郎比之前長高了許多,看起來有幾分聰明勁兒……學問沒落下吧?”

聽到讀書的事情,沈運臉上多了幾分神彩,可惜還沒等他說什麽,周氏便搶白道:“明年準備讓他參加縣試。”

“啊!?”

沈溪對這消息感到有些意外,打量周氏,不明白為何要安排得如此急促。

沈亦兒在旁邊帶著賊笑道:“大哥,娘說以前你十歲就參加科舉,一路過關,最後高中狀元,作為弟弟自然也不能落後太多……明年弟弟虛歲都要十四了,若再不參加科舉就晚了,所以準備讓弟弟下場試試……十郎,你說是不是?”

沈運又有些憋屈,鼻子裏氣息粗重,卻隻能“嗯”一聲算是應承下來。

沈溪心想:“十郎到底還是長大了,開始使性子了,以前被老娘和姐姐壓著,一點兒脾氣都沒有,現在終於知道發火,但更多時候卻隻是敢怒不敢言……這不是什麽好現象,怒氣長期憋在心裏不好,一定要讓他發泄出來。”

沈溪道:“十郎是否要參加科舉,得看學業進度……可有跟先生問過情況?”

周氏對什麽學業進度不明白,沈亦兒也不是很了解,她隻負責搗亂,其他事情一概不問,沈溪不由看向謝韻兒。

謝韻兒代為解釋:“已讓人問過趙先生,也就是現在教十郎經義的先生,他說以十郎現在的學問,要考縣試可以,但更多屬於練兵性質,即便僥幸能過縣試,府試跟院試……也會很難,不如多學兩年。”

周氏道:“那個趙先生懂什麽?也不想想咱沈家是什麽門戶?十郎的兄長可是大明最年輕的狀元,還是三元及第呢!咱沈家的兒郎能差得了?”

沈溪見沈運的模樣,便知道自己這個弟弟非常反感這些話,連忙道:“還是聽聽十郎的意見……十郎,你要參加縣試嗎?”

沈運抬頭看著在場眾人,被大家目光盯著,一時有些膽怯,重新低下頭來,訥訥說道:“聽爹的吧。”

周氏當即開罵:“為何不聽老娘的,非要聽你爹的?你爹懂個啥?”

沈溪聽來,這個弟弟說話很有門道。

不聽老娘的,唯獨聽爹的,這說明一個問題,那就是沈運已開始產生逆反心理,若他願意的話直接便會說聽從老娘安排,直接去參加科舉便可,現在要表示聽沈明均的,說明沈運並不想參加來年縣試。

謝韻兒道:“娘,您別怪責十郎,不妨問問他是否願意參考便可。”

此時的謝韻兒還是願意替沈運說話的,到底這是自己的小叔子,以她的年歲,甚至可以當沈運的母親了,謝韻兒自己也有兒子,在對待孩子教育上還是有自己的見地的。

周氏罵道:“這小東西不識好歹,問他是否願意他一定說不願意,但是你大哥當年可是十二歲便高中狀元,也就是你現在這般年紀,看看你在幹啥?玩泥巴嗎?”

沈溪道:“娘,關於十郎參加科舉的事情,我會詳加考慮,我先考察一下他的學問,若達到條件的話,便讓他去應試,若實在力不能及,貿然參加科舉,名落孫山,到時候娘不是更落麵子?”

“嗯!?”

周氏看著沈溪,先是露出不解之色,隨即她便想清楚沈溪所說的情況。

兒子不去參加科舉或許會丟人,但若是參加科舉不過,那就更丟人了,以後見了誰都不好意思說關於兒子的事情,尤其是麵對沈家那些遷移到京城來的各房人。

沈溪很能把握周氏的心態,知道光是勸說沒用,還不如以周氏切身體會去思慮,讓周氏意識到很多事不是強求就會有好結果。

周氏遲疑地問道:“憨娃兒,你怎覺得弟弟學問不行?就算不行,你也要讓他行才對啊!”

此時周氏開始向沈溪施壓,好像他這個兄長必須要為弟弟的學業負責,但沈溪哪裏有時間管弟弟的學習,朝中事足以讓他焦頭爛額了,當下道:“朝中諸事繁忙,昨日不過是陛下體念,給了我一日假期,今天下午便要到朝堂辦公,我隻能抽出一點時間關心一下十郎的學業進度,至於教導之事,還是留給先生去做吧。”

周氏很不甘心:“你自己中了狀元,就忘了弟弟,若是你弟弟也能中狀元,就算讓你娘我一頭碰死都行,那時候沈家可就真的是光宗耀祖了。”

顯然周氏隻是癡人說夢,莫說沈運了,就算是學問非常好的六郎沈元,如今都還在苦苦求學中,沈家現在的讀書人不少,主要是以四房和五房為主。

沈溪道:“凡事不可強求,娘實在不必苛求,十郎這麽小的年歲便有作為,哪怕是弱冠再中秀才,也有大把考進士的機會。”

周氏皺眉道:“娘我等不及了,莫非你要讓為娘再等上十年不成?十年後你娘我還不知道是不是埋進土裏去了,總歸你趕緊去考察你弟弟的學問,這些天他就不跟為娘回去了,就在你這裏住下來。”

本來以沈運的年歲,已不適合在沈溪內宅常住,不過周氏有令,沈溪為了早點兒將這個老娘打發,也就沒有出言拒絕。

“那好吧,便讓十弟住下來,我有閑暇可以教導他一些學問,其他時候就在我的書房裏看書做學問。”

隨後沈溪轉向沈運,問道,“十郎,你可願意?”

沈運抬頭看了沈溪一眼,聲音低沉:“我聽大哥的。”

這次不聽老爹的了,改而聽兄長的,沈溪不由感到這個弟弟說話水平很高,學會了拐彎抹角,應該是被老娘和姐姐欺負久了慢慢琢磨出的一套應對之道。

沈亦兒眉開眼笑:“我也要留在大哥這兒,陪弟弟讀書。”

“滾蛋!”

周氏直接開罵,“女兒家也不知道檢點一些,跟娘回去,忘了以前你惹了多大的禍事?以後就待在家裏做繡活,做不完不許出門。”

“娘……大哥!你快跟娘說說,我也想留下來住幾天。”

沈亦兒可憐巴巴地望著沈溪,因為整天待在家裏對著沈明鈞夫婦的確沒什麽意思,沈亦兒很想留在沈溪家中,這邊至少人多熱鬧,而且好耍的玩意兒很多,除了能打牌,還能偷跑出去玩。

沈溪道:“既然如此,就讓亦兒留下來住幾天吧……有她嫂子看著,出不了什麽問題。”

周氏一甩手:“都走吧,都走吧,娘養大你們就是為了讓你們翅膀硬了自個兒飛走,一個個不知道娘養你們的辛苦,你們可是娘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

不知不覺間,周氏又開始絮叨起來,這種話說一次兩次或許還會有人聽,說多了別人就隻當她是在念經,沒人會在意。

沈溪道:“娘,這邊準備了一些東西,你回去的時候帶上,都是些上好的緞子,還有金銀器首飾。”

周氏本來還在那兒抱怨,聽到這話馬上瞪大了眼睛,高興地問道:“在哪兒?誰給你的?皇帝老兒麽?”

“娘,說話注意些。”沈溪提醒道。

周氏笑嗬嗬地道:“知道了,知道了,還是老大有本事,知道給娘好東西,那娘就不客氣了……小玉,你趕緊陪我去將東西收拾好,今天中午便不在這裏吃飯了,你們姐弟倆就留在大哥家裏,別惹事,尤其是你這死丫頭,就待在後院,哪裏都不許去……好兒媳,你可要看好她!”

說完,周氏興衝衝往前麵院子去了,小玉緊隨其後,叫上傭人幫忙拿東西,本來謝韻兒也想跟著一起過去看看,卻被周氏拒絕,周氏道:

“你這才剛見到相公,為娘不是不講人情之人,你們先闔家團聚,有時間為娘再過來看你們!”

說完周氏便匆匆離開,等周氏走了後,沈溪明顯感覺到大廳內所有人都鬆了口氣。

大概沈溪身邊每個女人都在慶幸沒跟婆婆常年生活在一起,若處在一個大宅子裏,光是被周氏管束,那就是一種很可怕的煎熬,其中可是有人有過切身的體會,比如說這會兒露出一種“你們沒見過大場麵”表情的林黛。

“大哥,我是不是要去讀書了?”沈運看著沈溪問道。

沈溪一擺手:“你去我書房,東邊書架上有我對四書集注的讀書筆記,你拿去看,下午或者明天我會親自考校你。”

“知道了。”

沈運有些鬱悶,不過還是低下頭,在丫鬟引領下往沈溪書房去了。

謝韻兒看著小叔子的背影,走到沈溪身前,問道:“老爺,這幾天您真的有時間教導小叔的學業?若沒空的話,請幾位先生回來授課也可。”

“不用了。”

沈溪道,“我隨便考核下便可,我知道十郎不想去考縣試,回頭幫他撐下來,過個一兩年等他大些再去考也不遲。”

……

……

隨後一家人團聚吃飯,沈運沒過來,謝韻兒叫丫鬟專門為沈運送去了飯菜,讓他在沈溪的書房吃。

飯桌上就數沈亦兒的話多,她問的都是尹文等人想知道卻不敢提出來的,主要涉及沈溪在戰場上的經曆,這些也是昨日家宴時沈溪未曾講述的。

沈溪道:“要聽故事,先把飯吃完再說,食不言寢不語,這也是世家大族必須恪守的原則,你要逐步學習如何做一個淑女!”

沈亦兒吐吐舌頭,明顯有些不太高興,但她心裏卻很清楚沈溪的權威,她知道若是自己的大哥堅持要趕她走,她隻能回去重新麵對裏嗦的周氏,因此隻能忍氣吞聲。

這邊飯還沒吃完,就聽外麵有婢女進來:“老爺、夫人,外麵有官府的人來,說是給老爺送東西的。”

沈溪放下碗筷,站起身問道:“什麽人?”

“這是拜帖。”

丫鬟將拜帖送到沈溪手上,沈溪打開來一看,卻並非是什麽拜帖,而是禮單,原來是朱厚照賞賜他東西的清單,有田地和銀兩,還有綾羅綢緞等物。

沈溪道:“你們先繼續用膳,我出去看看……是宮裏來的人。”

沈溪沒說是豹房來人,直接說是皇宮內苑,也是想突出這件事的重要性。

隨後沈溪來到前院,隻見小擰子站在門檻內,往連通前院和中庭的月門處眺望,等見到沈溪的身影,臉上立即呈現燦爛的笑容。

“沈大人,您可算出來了。”小擰子老遠便打招呼。

沈溪上前拱手:“擰公公大駕光臨,有失遠迎。”

小擰子苦笑不已:“沈大人您實在抬舉小人了,小人隻是奉皇命送一些禮物過來,都是陛下賞賜的,不算是正式的軍功犒賞,沈大人不用多禮,這次送禮也沒有禦旨什麽的,沈大人隻需要明白陛下對您的信任便可。”

說著話,小擰子跟沈溪一起出了沈府大門,隻見門口停著十幾輛馬車,上麵裝滿了大大小小的箱子,這架勢引來不少人圍觀。

小擰子先將一口檀木小箱交到沈溪手裏,這才指著那些馬車上的箱子道:“賞賜禮單已經交給沈大人了,這些東西沈大人派人清點一下吧?”

沈溪道:“陛下賞賜,豈能隨便清點?雷霆雨露俱是君恩,請擰公公代在下謝過陛下,今日不便去豹房拜訪,還請恕罪。”

若是換作旁人,得到這麽大筆賞賜,一定會去麵聖謝恩,但沈溪卻不用,本來朱厚照也沒打算讓沈溪去謝什麽恩,沈溪很識相。

正德一朝,很多不必要的繁文縟節都可以省略,小擰子笑嗬嗬讓人將箱子抬過來,送到院子裏。

小擰子見箱子都送進去後,這才行禮道:“沈大人,如今陛下剛回朝,府庫內存銀……不是很多,這次賞賜下來,內庫都快見底了……陛下對您真的很信任,說給就給,您這邊一定要領受陛下的好意啊。”

“小人這就回去跟陛下複命,您也先回去歇著,回頭小人再來拜訪。”

小擰子送了東西過來便走,倒不是說他少送了什麽怕被沈溪發現,而是他現在需要操勞的事情不少。

沈溪送小擰子離開後,回到府中,此時朱起已將賞賜大致清點完成,道:“老爺,這次送來的基本都是官銀,差不多有五千兩,這已經是今年陛下第三次賞賜給您銀子了。”

沈溪道:“直接送銀子,也算是開了先河。不過也好,先貯存起來。”

朱起問道:“老爺,這麽多銀子放在府上,是否不安全?或許可以先花掉,比如說購置田宅?”

“家裏缺田宅嗎?”

此前沈溪已打開小擰子交到他手上的檀木小箱,知道裏麵裝的都是京郊的地契,聞言道,“陛下剛又贈送五百畝上好的田地,就在周邊通州、香河、武清等縣,這幾年府上什麽都不缺,先不忙再置辦田宅,現在咱們手頭是有銀子,未來是否還有那可不一定,先過幾天安穩日子,至於什麽田產和房產隻要不缺,就不要想著購置,免得被人說三道四。”

朱厚照知道這些土地和銀子是他送的,但朝臣們未必知曉,一旦沈溪大手大腳花錢,又是置辦田宅又買一些貴重物品回家,一定會聞風攻訐,沈溪尚不是勳貴,就算是外戚張氏兄弟也成天被人參劾。

大明到正德時期,正是言路通暢的時候,就算朱厚照對很多事不管不問,但司禮監跟內閣那邊卻清楚得很,這也得益於劉瑾、張苑相繼倒台後朝中權力出現真空狀態,很多人想通過參劾別人的方式來凸顯自己。

沈溪讓朱起將那些賞賜存放到庫房中,等他到客廳時,一幫女人還在等他回來繼續吃飯。

“老爺,是皇上有事找您嗎?”謝韻兒問道。

沈溪搖頭:“宮裏擰公公來送陛下的賞賜,五千兩銀子,還有五百畝地,另外有一些綾羅綢緞等物,至於銀子和土地暫時別動,剩下的給府上的人分一下,讓那些下人也有好東西過年。”

林黛道:“都是給老爺的,怎麽拿給那些奴婢啊?”

因為林黛一直覺得自己是家主,再加上她童年的經曆,讓她在經濟上更吝嗇一些,特別是有了女兒後,林黛學會了打小算盤。

這次謝韻兒沒有直接埋怨,或許是她覺得自己身為姐姐不該什麽事都提醒,閨中姐妹也需要顧忌顏麵,不能什麽事都要她來當那個壞人。

沈溪解釋道:“都是沈家人,不分什麽主人奴婢,給你們的不會少,各房都會送過去,做幾身新衣服。我出去奮戰這麽久,也是為了你們能過上更好的生活,總歸別虧待自己就行。”

“還不多謝老爺?”

謝韻兒此時才對眾女說道。

謝恒奴跟尹文都美滋滋起身行禮,林黛則因為之前的事情有些芥蒂,至於陸曦兒因為還沒有成為沈溪房裏的人也沒資格說話,倒是沈亦兒在旁問道:“大哥大嫂,有沒有我的啊?我也想要新衣服。”

沈溪微笑著點頭:“你是我妹妹,當然有你的一份。”

林黛沒好氣地道:“問了也是白問,連奴婢都有,你怎麽會沒有?你覺得自己連奴婢都不如麽?”

因為林黛小孩子心性,沒人會真正責怪她,隻是一笑了之。

……

……

吃過午飯,沈溪直接出了家門。

回來一天了,朝中很多事還等著他去處置,尤其有些人需要他去見上一麵,這會兒若他再不露麵的話,可能會有一些麻煩。

沈溪先去了一趟兵部衙門,此時王敞還在居庸關沒回來,當天陸完也沒在,顯然兵部在京城的事務沒那麽多,陸完不需要每天都留在衙門裏坐鎮。

因這二人都不在,沈溪也就沒必要留下,這邊沈溪剛要走,卻在兵部門口遇到吏部尚書何鑒。

沈溪心想:“你何老頭肯定沒那麽巧正好在這裏碰上我,顯然是你聽說我出現,故意過來堵我的。”

因為吏部衙門跟兵部衙門相隔不遠,聽到風聲再出門完全來得及,不過即便如此,何鑒仍舊顯得有些疲累,麵色潮紅,氣喘籲籲,估摸何鑒也知道沈溪可能隻是到兵部走一趟,不會多停留,所以趕得很急。

“之厚,正好遇到你……”

何鑒說話時底氣稍微有些不足,一來是因為他累著了,二來是這話說得太過虛偽,連他自己都不會采信。

沈溪卻沒有揭破何鑒,笑著上前行禮。

簡單見禮過後,何鑒一擺手道:“繁瑣的禮數先免了吧,昨日老朽已去見過於喬,跟他說過你的事。”

沈溪有些疑惑地眨了眨眼睛,問道:“不知關於在下何事?”

何鑒道:“就是涉及到你回朝後的職務安排……這不,老朽已力不能支,在你出征前,老朽便跟禮部尚書一樣,都向陛下提出辭呈,但到現在都沒批下來,這半年多來老朽在朝中已是力不從心,很多事都給耽擱了……”

雖然何鑒沒直接明說,但意思很明白,何鑒不想繼續在朝中為官,下一步想讓沈溪來擔任吏部尚書。

何鑒問道:“之厚,這次對韃靼之戰中你立下不小功勳,若老朽退下去,最適合提拔上來主持吏部工作的就是你,此事老朽也會去跟陛下提請,不知你有何看法?或者說,你是否想擔當這職位?”

沈溪苦笑道:“何尚書,您急著趕來就是跟在下說這個?是否先容在下仔細思量,一時間恐怕無法答複您。”

何鑒皺眉道:“這有何難?朝中現在需要你,你來當這個吏部尚書,至少老朽放心……話又說回來,先皇時那些老家夥,現在還剩下幾個?轉眼間,你之厚也成了朝中的老人!”

沈溪摸了摸下巴,心想:“是嗎?我這就成老人了?我自己怎麽不知道?”

何鑒見沈溪的神色便大概知道他心中所想,當即道:“這樣吧,給你一天時間思慮,老朽馬上要上奏陛下,如今正是論功請賞時,老朽實在不想因自己的老邁昏聵做出什麽失格的事情,以至於晚節不保……之厚,你可要體諒老朽,不能讓老朽為難啊!”

沈溪看何鑒的神色,便大概知道這算是何鑒給自己施壓的一種手段,至於何鑒是到底力不能支,亦或者僅僅隻是想逃避責任,恐怕沒有人能說清楚。

……

……

何鑒沒有多跟沈溪交談。

在把吏部尚書這位子交給沈溪的事情說過後,何鑒便匆忙離開。

沈溪看何鑒回吏部去了,卻不知道那邊有沒有人等候。

“難道謝老兒想讓我執掌吏部?他就不怕我趁機招攬大臣,在朝中發展出屬於自己的勢力?這好像不是謝老兒的風格啊!”

沈溪皺眉自語,“以之前我對謝老兒的理解,此時謝老兒應該拚命推動我入閣才對,看起來入閣是便宜我,但其實等於給我套上枷鎖,以後內閣的事情我若是處理不好,六部的事情也不便插手,這不跟當初劉瑾對待劉宇的態度一樣?”

沈溪無奈搖頭,感覺朝中各方已開始算計自己。

至於下一步怎麽做,他雖然早就有安排,卻沒有完全定下來

沈溪本打算去拜望一下謝遷,但突然出現何鑒來訪的事情,他也就放棄了去見謝遷的打算,決定先去五軍都督府一趟。

“管你謝老兒怎麽想,總歸我現在一切照章辦事便可。”沈溪心中已打定主意。

到了都督府衙門,沈溪卻沒遇到張懋,而是碰到同樣過來辦理交接的保國公朱暉,以及不知何故在此逗留的國丈夏儒。

等見麵行過禮後,沈溪才從交談中得知,夏儒是過來等候張懋。

朱暉笑嗬嗬地道:“之厚,沒想到你今天會來,還以為你會多休息幾天……怎麽,這幾個月的疲勞,一天就緩和下來了?”

沈溪笑著搖頭:“哪裏哦,這不身子骨還跟散了架一樣,隻是心裏惦記著公事,趕緊過來解決一下,免得被人參劾。”

“啊?哈哈!”

朱暉聞言先是一愣,隨即大笑起來,好像是在聽笑話一樣。

而在沈溪跟朱暉對話時,旁邊夏儒卻不怎麽開口,好在前軍都督府一名官員過來在夏儒耳邊說了一句,他正好借故告辭先離開。

朱暉道:“你先把事辦妥,等下去老夫府上,前不久家裏剛添置了幾壇蜀中美酒……住在京城有個壞處,就是隨時聽候聖命辦事,不過也有個好處,那就是地方上有什麽好東西都有人惦記往家裏送。你不知道我這個人,最喜歡吃吃喝喝的東西,之厚務必要賞臉啊。”

沈溪沒想到朱暉會這麽熱情發出邀請,本來見朱暉不在他的計劃內,突然間說要去朱暉府上,他還有些猝不及防,不過還是微笑著說道:“那就恭敬不如從命。”

“說起來你似乎從未到過老夫府上,不知道門在何處吧?正好老夫給你引路。咱老少二人也不請旁人,就一起喝酒,管人家怎麽說,難道還不允許兩個忘年故交喝酒?”

“你先去準備吧,老夫在門口等你。”朱暉很熱情,甚至不讓沈溪去旁處,專門在門口等著迎接沈溪到府上。

朱暉離開時三步一回頭,倒有點兒怕他跑了的意思。

沈溪心中則在琢磨朱暉的用意,大概明白是想拉攏他,除此之外有沒有別的什麽目的,等赴府參加飲宴就什麽都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