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從府城回寧化時,沈明鈞和沈溪父子歡聲笑語馬蹄疾。回去的時候,兩個人變成四個人,身邊帶著沉重的行李,沈溪對著好像老巫婆一樣的王氏,縮在角落裏身子一顛一顛的,無比難受,連句話都懶得說。

連馬都似乎不太滿意,一路上總是在哧著響鼻。

坐在馬車上趕路還好,隻要不說話,倚著車廂壁睡一覺就可以了,可到了沿途落腳的客棧,王氏的那些麻煩事就來了。

一會兒說人家菜鹹了,一會兒又指責茶水上得慢了,晚上還非要整熱水洗澡,又嫌棄人家洗澡水燒得慢。

最惡心的,洗澡洗到一半竟然讓店家換水。

整個客棧,從掌櫃到小二都是男子,誰敢在她洗澡的時候進她屋子?

不過有錢的是大爺,王氏花沈明鈞的錢不心疼,白花花的銀子亮出來,客棧掌櫃愣是去後院叫夫人,夫人不肯來,還是掌櫃的老娘明事理,過來幫忙換了熱水。沈溪跑上跑下在門口聽話傳話,把他累得夠嗆。

一行四人,還有個婦人,王氏自己要一間房,剩下三個人擠一間太過擁擠,最後隻能再開兩間,沈溪和沈永卓睡一起。

晚上因為沈永卓打呼嚕,沈溪一宿都沒睡好。反正他也不想看那老妖婆的臉,幹脆白天就在馬車上補覺。

終於在出發兩天後,初八這天下午,馬車平安抵達府城。

因為提前沒找人知會,這次進城直接回家。

到了家門口,周氏在藥鋪那邊沒回來,沈溪便自告奮勇過去叫人。周氏見到沈溪後喜出望外,趕緊叫秀兒去銀號那邊喚惠娘回來。

“小郎回來也不叫人提前通知一聲,頭兩天才剛收到你過縣試的信。”謝韻兒笑眯眯地說道,她也為沈溪通過縣試高興不已。沈溪卻沒時間和她多說,因為家裏還有王氏和沈永卓母子需要接待。

剛出後堂,林黛和陸曦兒急急忙忙從樓上跑了下來。林黛還能保持儀態,陸曦兒可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一頭紮到沈溪懷裏,驚喜道:“沈溪哥哥回來啦。”

再之後。就算是沈溪跟周氏回到家,陸曦兒也死死賴在沈溪臂彎裏不肯鬆手,這令二人身後的林黛小臉上一直帶著怨懟,凶巴巴的神色像是要用目光把眼前這對“狗男女”瞪死。

“哎呀,這不是弟妹嗎。一年多不見,好像豐腴了許多。”王氏見到周氏,說話的腔調有些陰陽怪氣。

沈明文半年前投奔府城,本希望沈明鈞想辦法把老婆孩子接到這邊來過雙宿**沒有約束的好日子,結果周氏寫信回去給李氏,把窗戶紙捅破。王氏也是過後才得知此事,從那以後她對周氏心裏就一直懷有芥蒂,就等著找機會見到周氏,好好理論一番。

但這次,王氏陪著兒子來府城赴考。就算心裏有根刺,她也不能表現得太過明顯,還是保持她一貫的罵人不帶髒字的風格,連諷刺起周氏來,都讓周氏聽不出別的來。

周氏因為懷孕,加上家裏條件好了,吃得好睡得好,自然是胖了一些,以前說周氏“尖嘴猴腮必為潑婦”的正是王氏,她現在明說周氏“豐腴”。其實也是拿周氏以前的相貌做文章,暗諷周氏為潑婦。

周氏也不知道品味出其中的意味沒有,挺著個懷了七個多月的大肚子,笑吟吟地接待王氏母子到裏麵坐

因為不怎麽想聽大人敘家常。沈溪沒跟進去,留在院子裏陪兩個蘿莉。

“曦兒,黛兒,這一個多月有沒有想我?”沈溪捏了捏陸曦兒圓乎乎的小臉,笑著問道。

“想啊想啊,天天都在想……沈溪哥哥。要是你再不回來,我一定讓娘帶我去找你。”陸曦兒在沈溪懷裏撒嬌。

林黛輕輕一哼:“才走一個月,誰稀罕想啊,最好是一年都別回來。”

沈溪知道林黛跟老娘一樣,都是嘴硬心軟,其實這小妮子內心火熱得緊,當下哈哈一笑:“就怕我的小黛兒守活寡……想著黛兒漂亮的樣子,生怕被外麵哪個小賊惦記上,所以我考完試馬上就飛奔回來了。”

聽到沈溪讚美和想念的話,林黛吐吐舌頭做了個鬼臉,作出一副嫌棄的模樣,但臉上終於有了笑意。

正說話間,裏麵傳來王氏不滿的聲音:“……弟妹,我們母子難得進府城一趟,也是考慮讓大郎順利通過府試,住在你家裏又怎麽了?你就這麽款待我們的,非把我們孤兒寡母趕去住客棧?”

周氏趕緊解釋:“大嫂,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之前大伯在府城的時候,我們幫忙租了一個院子,現在那邊院子空著,大嫂和大郎過去住著正合適。我們家裏人多,地方小,實在住不下這麽多人。”

周氏越是好說話,王氏嗓門越大:“別跟我提這事,要不是你,我相公能被娘帶回去,關在後院柴房旁邊的屋子半年出不來?想想就生氣,你有丈夫有兒子,現在肚子裏又有了,我呢,這半年跟相公同住在一個宅子裏,可娘就是不通情理,連讓我進去看相公都不成。這一切都賴你!”

王氏那口氣上來,也不管寄人籬下且還有求於人,凶惡地罵起來毫不留情。

本來周氏懷孕,兒子過了縣試,現在連丈夫也回來了,一家人和和睦睦不想生氣,可王氏卻不依不饒,好像是特地大老遠跑來跟她吵架似的。

“相公,你跟大嫂說吧。”

周氏無可奈何,隻能選擇妥協,“藥鋪那邊需要人照應,我得回去上工了!如果要過那邊院子住,鑰匙在家裏的抽屜裏。”

說完周氏一臉漆黑地從堂屋走出來,不過見到沈溪後,她臉上還是難掩激動和喜悅之情。

“走,到鋪子去……娘可想死你了,給你做了新衣服,還有好吃的。”周氏拉著沈溪的手,後麵跟著兩個蘿莉,四人一起到了前街的藥鋪。

剛進後院,便見到一身樸素的惠娘站在後堂門口。滿臉欣喜地看著門口這邊。沈溪還沒上前,陸曦兒先跑了過去,雙臂環著惠娘的腰:“娘,沈溪哥哥回來了。”

“娘知道了。這不特地趕回來看他嗎?”

惠娘到底跟沈溪沒有血緣關係,就算她心裏也想念沈溪,也不能跟女兒一樣當眾與沈溪有過於親昵的動作。

到了後堂,周氏一直問東問西,主要是關於沈溪通過縣試的細節。

沈溪當然把他在考場裏睡覺的事隱瞞下來。添油加醋一番,說考試多麽困難,進場的時候遇到什麽麻煩,一場考試比一場考試來得複雜,過關難度也逐步升級,聽起來好像他曆經千難萬險才通過縣試一般。

最後倒是惠娘慧黠,直接問了一句:“小郎,你是第幾場過的?”

沈溪撓撓頭,實話實說:“第一場。”

周氏一巴掌拍在沈溪腦門兒上:“憨娃兒,感情編那麽多瞎話是想讓老娘擔心。是吧?你第一場就過了,那後麵的考試跟你有啥關係?”

嘴上罵著,但心裏卻更開心了。兒子不但通過了縣試,還第一場就過了,這可比她預期的要好上許多。

沈溪一臉冤枉地看著惠娘,似乎在責怪她多嘴。

惠娘抿嘴笑道:“你個小家夥,老是改不了口花花的壞毛病,非要把考試說得跟說本裏西天取經一樣難,連姨都差點兒信了你。”

就在一家歡聲笑語和和睦睦的時候,後門門口不知何時多了個鄰裏婦人。那婦人見門開著,不由嬉笑道:“喲,這不是咱們的沈小秀才嗎?人剛回來嗎?怎地你爹還帶著個女人,看那女人的兒子都比你大了。”

這話分明是說來氣周氏的。

周氏平日裏在鄰裏中素以潑辣聞名。但在懷孕後,她的脾氣收斂了許多,這時候她親自過去關門,順帶解釋:

“何嬸,這你可說錯了,那不是我相公外麵養的女人。是我家大嫂帶著侄兒進府城來考府試,我們沈家今年可有兩個孩子過了縣試呢。”

那何嬸本來還要說兩句消遣的話,但伸手不打笑臉人,見周氏說話這麽客氣,也不由放低了姿態,由衷感慨:“哎呀,沒想到你們沈家人這麽有本事,看來以後沈家能從寧化那犄角旮旯搬到府城來了。”

周氏笑著應了,把門關上,這才回來。沈溪有些不可思議:“娘,你好像變了。換做以往,你絕對破口大罵。”

周氏點了沈頭一指頭:“憨娃兒,你可別亂說,娘可是淑婦,怎能與人有口舌之爭?是不是,妹妹?”

惠娘笑著點頭。

沈溪看了老娘和惠娘一眼,心說老娘性格轉變,除了懷孕的原因,其實更主要的是歸功於惠娘。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有惠娘這樣一個溫柔大方知書達禮的女人作為表率,慢慢地竟潛移默化影響到老娘的性格。以前老娘之所以那麽潑辣,也主要跟家裏有王氏和錢氏這樣真正的“潑婦”有關。

周氏和惠娘雖然都在藥鋪,但如今店麵上的事都交給謝韻兒和小玉她們。周氏把做好的新衣服拿給沈溪試穿,沈溪穿上後顯得有些緊,周氏驚訝地問道:“明明是照著尺寸做的,怎會穿不上?”

惠娘笑道:“姐姐莫非忘了?小郎天天都在長個子,衣服不做大一些,怎麽成?”

“哎呀,都怪我糊塗,本來以為他離開一個多月,再長能長到哪兒去?沒事沒事,反正衣服改改就能穿。”

周氏有些不好意思地把衣服收起來。

這時候惠娘去了樓上一趟,拿下來一件嶄新的衣服,道:“姐姐,我閑來無事的時候,也給小郎縫了一件,給他穿上看看合不合身?”

周氏驚訝地道:“妹妹縫衣服?我怎不知?”

她每天都跟惠娘同床共寢,居然不知道惠娘特別為沈溪做了新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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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照理這章應該寫下明朝時衣服褲子的細節,但天子不想額外花那麽多篇幅去描述,雖然資料是現成的,但總得引用一番不是?

好了,書歸正傳,天子自起床就一刻不停地碼字,希望能夠得到大家的肯定!求訂閱、打賞和月票支持!(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