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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瑾順利蒙混過關。

辭別朱厚照,劉瑾猶自慶幸不已,出了豹房門口,內心緊繃的弦終於鬆弛下來,人都站不穩,需要有人攙扶才往馬車那邊行去。

“老爺,您沒事吧?”劉府下人關切問道。

“沒事……能沒事嗎?”

劉瑾擦了把汗,道,“咱家身上的汗都快把衣衫給浸透了,本以為是無解的死局,居然被咱家解開,這回可真是死裏逃生啊!”

下人攙扶劉瑾上了馬車,然後駕車回府。等車子駛出一程,劉瑾突然醒悟過來,掀開車簾吩咐道:

“別回府,去吏部……哦不對,是去戶部……總之先去這兩個衙門……咱家要把事情給徹底定性……唉!”

劉瑾少有失態的時候,但這次真把他給嚇著了,之前的傲慢全不見,舉止就好像個飽經滄桑的老人,連說話口吻都變得無比蕭瑟。

下人不敢多問,趕緊把劉瑾送去戶部衙門……劉瑾要找劉璣和張彩等人商議,務求把地方叛亂之事辦成鐵案。

……

……

劉瑾走後,小擰子出現在朱厚照跟前。

之前朱厚照接見劉瑾時,小擰子一直躲在後麵聽著。

朱厚照問道:“小擰子,你也聽到劉公公說的話了,怎麽解釋?”

小擰子可不敢隨便亂說話,他也算聰慧,知道自己不能展現出對劉瑾的仇視態度,否則朱厚照會懷疑他告狀的動機。

“回陛下,奴婢隻是將所知消息,再就是謝閣老的話……跟陛下您呈奏。”小擰子低著頭,一副要哭的模樣。

朱厚照冷笑一聲:“你以為朕是要治你的罪嗎?錯了,朕沒有絲毫怪罪你的意思。”

這下小擰子聽不懂了,他分明覺得朱厚照已完全相信劉瑾的鬼話,以為自己要大難臨頭了。

朱厚照道:“朕覺得,劉瑾肯定有什麽事隱瞞朕,具體是什麽尚不知,就是感覺不那麽對勁,這讓朕很頭疼……也罷,朝中若什麽事都由劉瑾一個人跟朕說,長此以往,他肯定會欺君罔上,若有別的渠道聽取朝廷內外消息,朕耳目能更通達。”

小擰子隱約明白過來,朱厚照這是對劉瑾不放心,想在朝中多一條消息獲取渠道,當下鼓起勇氣發問:“陛下,那事情……還要必要查下去嗎?”

“查!”

朱厚照態度異常堅定,道,“必須要查下去,把事情弄個水落石出,但切記不能讓劉公公知道,另外讓張永配合你行事……至於旁人,無需跟他們說。”

突然,朱厚照好像想起什麽,顯得很惱恨:“嘿,朕居然忘了問劉瑾關於鍾夫人之事。”

小擰子連忙道:“陛下,這件事奴婢也有所耳聞……”

“怎麽你什麽都知道?”

朱厚照皺眉打量小擰子,板起臉來,“說!”

小擰子小心翼翼地回答:“以奴婢所知,錢千戶往遼東後,根本就沒有消息傳回京城,找到鍾夫人恐怕是無稽之談,這件事或許也是劉公公……”

有些話小擰子不敢多嘴,需要朱厚照自己琢磨領會。

朱厚照臉色陰沉:“你別什麽髒水都往劉瑾身上潑,你應該知道,劉瑾要得到消息比你容易許多,錢寧有消息傳回,難道還要跟你知會一聲?”

小擰子跪下來道:“奴婢知錯,以後再不敢隨便傳閑話。”

朱厚照一抬手:“朕不是怪責你,隻是想提醒一下,說話做事要先動動腦子。劉瑾說錢寧找到鍾夫人,這件事朕也懷疑,他雖轉述錢寧的話,卻空口無憑,現在過去多日,本來該有更多消息傳回,但現實卻恰恰相反……其中確實有值得商榷之處!”

小擰子聽了這話,不知該喜該憂。

雖然朱厚照對劉瑾有懷疑,卻不願意輕易改變現狀。他本以為這回定能把劉瑾扳倒,卻不知哪個環節出了問題,居然被劉瑾獲悉消息,幾個步奏下來便扭轉乾坤,這讓小擰子非常無奈。

朱厚照道:“兩件事,你一並去查,朕給你相機行事的權力……做事機靈一點兒,不需要親自露麵,安排信任的人去便可。”

“是,陛下!”

小擰子得到皇帝授權,心裏多少安穩了些。

朱厚照又道:“朕知道你對劉公公畏懼有加,生怕他對你不利,但你不能出於懼怕而誣陷,凡事都要有證據再來說事,否則朕拿什麽理由來懲罰劉瑾?這對你、對朕都不是好事,難道給那些文官借口,天天上疏攻擊朕用人不當嗎?去吧,事情做得漂亮些,別讓朕失望!”

……

……

謝遷和小擰子精心策劃的對付劉瑾的行動,最後以失敗告終。

身在宣府的沈溪,從雲柳的加急情報中得知事情的經過,非常失望。

當著熙兒的麵,沈溪難掩惋惜之色,歎道:“還是操之過急了,劉瑾在朱厚照跟前不知安插多少眼線,這麽大的動靜豈能保證不被劉瑾所知?一旦劉瑾做出反擊,陛下還是更願意相信他……”

熙兒道:“那大人,該如何補救?”

“補救?唉!”

沈溪歎了口氣,無奈搖頭,“談何容易?劉瑾已有防備,意味著再想對他下手,難上加難,現在反倒要防備劉瑾伺機報複。”

熙兒神情悲切:“計劃多周詳啊,沒想到最終還是功虧一簣,唉!”

沈溪看著熙兒,道:“有些事不能看表象,光靠一個貪汙案,再加上虛報民亂,想讓陛下將劉瑾拿下問罪,不太現實。難道以前劉瑾沒貪汙受賄過?還是說劉瑾沒虛報過軍情?可最後的結果呢?”

熙兒想了下,覺得沈溪這番話很有道理。

沈溪又道:“朝中很多人以為,隻要能找到劉瑾貪贓枉法的證據,就能讓其萬劫不複,其實不然……陛下現在非常需要有人為他斂財和管理朝政,就算劉瑾劣跡斑斑,陛下都能容忍,這種攻擊可說毫無意義,這也是為何之前我把奏疏交給謝尚書,卻不讓他出手的原因。”

“誰曾想,謝尚書跟陛下身邊的執事太監來往甚密,居然主動謀劃,準備來個攻其不備,以為這麽做可以將劉瑾徹底拉下馬來,但奈何……最終隻是引起陛下的疑心罷了……當然,這也算是小有收獲吧!”

此番就算沒什麽拿得出手的成果,但總算是在朱厚照和劉瑾緊密的關係上,打開一道縫,以後下刀子更容易了。

熙兒請示:“大人,現在咱們應該做什麽?”

沈溪道:“劉瑾虛報軍情騎虎難下,估摸陛下現在最希望得到的是我的詳細奏稟,我這就寫信,可能需要你往京城走一趟,別人去我不是那麽放心。”

“大人,您……”

熙兒不想回京。

這段時間雲柳不在,沈溪除了偶爾去惠娘處過夜,留在總督府衙門都是宣她侍寢,難得享受二人世界的生活。

沈溪道:“你放心回去,宣府鎮的事情我來親自處置,然後好好配合你師姐,將京城的事情打理好……估摸短時間內情報工作的重點都是京城,你們需要全力以赴,具體情況,等候我的通知吧!”

熙兒麵露難色,但還是行禮:“是,大人!”

……

……

沈溪寫了奏疏。

他沒走正常上報渠道,因為他知道如今朝廷所有向皇帝進言的門路都被劉瑾的人把控。

他現在隻能讓熙兒帶奏疏去京師,還不能走一般的驛路,否則很容易被劉瑾的人半道劫持。

劉瑾雖人在京城,對宣府這邊的事情鞭長莫及,卻派了張文冕來宣府鎮,此人能力很強,沈溪時刻都在防備其突然展露獠牙。

尤其是張文冕的隨從中有對他恨之入骨的江櫟唯,總督府隨時可能麵對突如其來的刺殺行動。

沈溪送別熙兒後,馬上將馬九和王陵之等人叫來。

沈溪到宣府,一直沒到軍營宣示主權,使得他在宣大之地更類似於先前王守仁一般的空頭元帥。

馬九、王陵之和朱起等人,算是沈溪手下為數不多能用的“將領”,但他們大多掛著虛職,尤其是朱起,至今為止沒參與過任何一場像樣的戰事。

“……大人,是不是有緊急軍情嗎?”

馬九跟著沈溪行伍多年,多少有了經驗,沈溪突然把人召集過來,又把沙盤和軍事地圖準備好,一看就有狀況。

沈溪道:“說來荒唐,地方上本太平無事,朝中卻盛傳宣府之地民亂,我等不如趁機做一些事……”

幾人麵麵相覷,一頭茫然。

沈溪笑了笑,道:“這幾天我會征調京城一些部屬到宣府軍中任職,這些人以前跟你們或多或少認識,到來後你們精誠合作……”

因沈溪話題改變很快,馬九等人越發迷惘。

沈溪話說了一半就停頓了,轉身打量背後牆上懸掛的宣府軍事地圖,好似在推演戰局,但明明沈溪說地方安穩的。

王陵之道:“師兄,既然不需要打仗,你研究這個做什麽?”

“誰說不打仗了?”沈溪回過身,轉身看了王陵之一眼,“朝廷說宣府地方民亂,那就必然有,若是不做點兒什麽,豈不是讓朝廷以為我屍位素餐?那就遂了朝中某些人之意!此番我要趁機做事,最好能從三邊征調部分人馬……”

馬九顯得有些緊張了:“大人這麽做……有必要嗎?根本沒聽說地方有亂……”

沈溪再次轉身仰頭,目光落在軍事地圖上,語氣不急不緩:“你們聽命行事便可,即將到來的戰事,不在於消滅多少敵人,而是要把我軍的氣勢給打出來,否則怎麽對得起別人創造的機會?”

朱起道:“大人,您是說朝中劉公公虛報軍情吧?咱們這麽做,不是小題大做?他有說軍情,這邊就準備行軍打仗?”

沈溪笑了笑,道:“既然知道是虛報,難道到最後還能報地方上打了敗仗不成?注定到手的軍功,我們何必往外推?我們隻管順著劉瑾的意思做事,反正兵部也會下達‘平叛’的命令,我正好有借口從三邊征調人馬……以前三邊是抵禦草原部族的主戰場,但到今天,有些規矩似乎得改改了!”

幾人總算明白過來,齊齊行禮。

……

……

沈溪這邊召集手下開會,宣府巡撫衙門裏,楊武正在會見朝廷派來負責屯田事務的戶部右侍郎任監右副都禦史胡汝礪。

胡汝礪四十歲出頭,跟劉瑾是同鄉,因巴結得力,官品一路飛升,短短一年間便從四品知府遷到如今正三品大員。

因為胡汝礪有在大同任知府的經曆,所以劉瑾派他到宣府、大同來治理屯田,說白了就是派個親信來盯緊沈溪,順道斂財。

楊武作為閹黨中人,胡汝礪前來他自然要好酒好菜款待。

當天楊武、胡汝礪、張文冕和江櫟唯等人一起出席,陪同的有巡撫衙門屬官。

酒足飯飽,楊武將胡汝礪和張文冕請到密室,胡汝礪把劉瑾的話傳達。

“……本官自京城出發時,劉公公特地交代,此番治理屯田,不留死角,務必在短時間內籌集大量資金。公公對西北非常重視,除了本官外,尚有新任寧夏安巡撫,陝西黃巡撫等人負責治理屯田……”

楊武聽了心裏直發怵。

劉瑾派來治理屯田之人,除了宣大之地是有著戶部右侍郎頭銜的胡汝礪,其餘都是直接掛巡撫銜,把原來的巡撫給替換下來,其中最典型的就是寧夏巡撫安惟學和陝西巡撫黃寶等人。

這被楊武看來是劉瑾進一步控製九邊重鎮的重大舉措,畢竟之前宣大和三邊之地很多官員、將領名義上投奔劉瑾,但最多隻是給劉瑾送禮,劉瑾連人都沒見過,更別說將這些人當作心腹。

但現在劉瑾派出來的,全是信賴的手下,經過如此一番替換,三邊以及宣大之地的督撫和總兵,基本都是閹黨中人,除了宣大總督沈溪,剩下的人不足為慮。

楊武心道:“劉公公派戶部侍郎來宣府,卻沒有將我替換下去,恐怕是要防備沈之厚!”

張文冕問道:“那公公對於宣府地方民亂,有何交代?”

胡汝礪道:“必須在最短時間內平息,不得拖遝,軍餉方麵要地方自行籌措,且不得倚重宣大總督衙門,軍功須為公公信賴的軍將所得。”

“哈哈,這個容易!”

楊武笑道,“本就沒有民亂,說誰立下戰功,那不就是誰的戰功?”

楊武笑著說完,發現胡汝礪和張文冕都在打量自己,略一回味才發現自己說錯話了。

張文冕冷聲喝斥:“楊大人,這飯可以亂吃話卻不可亂講,地方民亂乃因宣大總督沈之厚胡作非為所致,這是上下協調一致的口風,之前你已經出了一次岔子,難道還想再出問題不成?”

“是,是!”

楊武擦了擦額頭的冷汗,發現自己這個巡撫本來是在場三人中官秩最尊者,但因為跟劉瑾關係親疏有別,反而成為最沒地位的那個。

胡汝礪道:“公公後續還會派人前來,主要是負責督建行宮,為陛下移駕宣府做準備。我到宣府來,做事還需仰仗諸位,若有行事不周之處,請多多擔待!”

楊武這下不敢輕易應承了。

張文冕笑道:“公公往宣府鎮派來這麽多能人,姓沈的有難了!直至今日那廝還沒把軍權拿過去,看來就算此人三頭六臂,此番也是在劫難逃!”手機用戶請瀏覽m.閱讀,更優質的閱讀體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