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adx(); 沈明鈞夫婦見過馮話齊後,沈溪正式跳級讀書,之前《四書》有所遺漏的部分,按照馮話齊的意思沈溪回頭自行補上,《集注》方麵遇到不懂的地方,馮話齊會詳細教導。

沈明鈞夫婦千恩萬謝,同時帶去一些禮物,卻為馮話齊拒絕。

按照馮話齊的意思,每年該收多少束脩是有規矩的,不能無端多收,不然於學生品德教導無益。

沈明鈞夫婦暗自慚愧,把帶來的禮物原封不動又帶了回去。

沈溪這次跳讀,直接跟比他大四五歲的學生一起學習。在馮話齊所有的分級中,已經屬於僅次於那些即將考童生試的學生。沈溪因為個子矮得太多,坐在這些學生中間,就好像一隻耗子混在一群貓裏。

等沈溪領到新課本,通讀一番,前後不到五天,就基本已經掌握《詩經》、《尚書》、《禮記》、《周易》、《春秋》等五經的內容。

沈溪基本是過目不忘,加上朱子的《四書章句集注》前後兩世不知道鑽研過多少遍,並不需要額外花時間,但他還是耐著性子,跟同學一起按部就班地學習,空閑時間就看《小學》、《孝經》、《周禮》、《春秋三傳》、《戰國策》、《儀記》、《國語》、《性理》、《五經》傳注、《文選》、《文章正宗》、《八家文集》等書籍,充實自己的理論知識。

三月十五,距離汀州府城長汀縣的歲考還有兩日,馮話齊這天特別交待了一些事情,給學生放了四天假,因為馮話齊自己就是秀才,需要參加歲考,他讓所有學生都回家,這樣就免除學塾沒人看著學生逃課出現危險的狀況。

“……給你們安排的功課,要如數完成,若有怠慢。將受戒尺懲罰。”

馮話齊語氣中帶著幾分嚴厲,“回來後,適逢清明,我帶你們去城北臥龍山踏青。到時候教你們一些山水畫的技巧。”

一眾學生因為放假能夠回家玩,再加上聽到假期結束還能出城踏青,一個個麵帶喜色。

沈溪老早就發現,馮話齊教書育人的方式跟其他因循守舊的老學究不同,他講究的是因材施教。靈活機動,不但會教授書本上的知識,連琴棋書畫的內容也會穿插在教學當中。

學生陸續離開,有的往隔壁的住處收拾東西,趁著天黑前出城回家,路遠的則要留在宿舍等第二天家裏人來接。

因為有學生溺亡,馮話齊手底下的學生少了許多,很多位子都空了下來。那些暫時用不上的桌椅,馮話齊在放學後親自動手,搬到學塾後麵的柴房堆放。

“先生。學生有事打擾。”

沈溪趁著沒人,走上前行禮。

“哦,沈溪啊,你剛學《五經》,不懂的地方隻管問。”馮話齊回到講桌前,想坐下來,但因剛才搬東西閃著了腰,一陣劇痛,身體晃了兩下。

沈溪連忙上前攙扶,馮話齊擺擺手笑道。“不用,先生身子骨可結實了,身為讀書人,一定要挺直腰杆。你還記得我這句話嗎?”

沈溪點頭應了:“先生,我不是來問問題的,我是覺得,平日上課的時候,您說什麽,都要寫在紙上。這樣稍顯浪費。”

馮話齊不解地打量沈溪:“所以呢?”

“我想,可以找人做塊黑色的板子,可以掛到牆上那種……先生教學的時候,用白色的石灰塊在上麵寫字,等寫完後,擦掉就可以循環使用。”

馮話齊沒想到沈溪居然說的是這事,搖頭苦笑:“沈溪,要做學問,最重要的是踏踏實實,總是研究這些**技巧可不行。為師聽說過你的一些事,你們沈家與陸家一起經營印刷作坊,印出的連環畫開時代先河,引發轟動……據說印製連環畫、年畫全是你出的主意,沈溪,你是很聰明,但我擔心這份聰明沒用對地方。”

沈溪麵帶愧色,他沒想到馮話齊不但對他的學業關心,連他的家事也如此了解。本來沈溪是看馮話齊每次彎腰給學生講解,待直起腰時顯得滯緩吃力,便想幫他省些力氣,以後傳道授業時在黑板上寫寫就可以了,方便不說還不用那麽累。

“先生,學生記住您的教誨了。”沈溪誠懇認錯。

馮話齊笑著點點頭,目光中帶著幾分長者的慈愛:“我生平教過不少學生,他們中很多人現在都有出息了,但若論資質,你遠在他們之上……你要用心,隻要勤學肯學,將來必大有作為。”

頓了頓,馮話齊又道,“你說的黑色板子,聽起來倒也不錯,這些天你師娘總數落我,平日在課堂上花費的紙張太多,要省些用,你且說說看,這黑色的板子該如何弄?”

馮話齊到底是“識貨”之人,以前學塾學生多,束脩收得也多,平日裏多用幾張紙寫給學生看,也不如何心疼。可這次溺亡事件導致學生大批退學,不是將來交不交束脩那麽簡單,人家一旦退學,都會把之前半年的束脩要回去,這使得馮話齊的那點兒積蓄迅速被掏空。

現在馮話齊恨不能把一文錢拆成兩半花。

沈溪把黑板的大致模樣形容了一下,這年頭要製造粉筆需要技術,成本高不劃算,粉筆完全可以用石灰塊來代替,反正早在春秋戰國時中國就開始使用石灰了,到明代已經非常普遍,隨處可見。石灰塊同樣可以在黑板上寫字,隻是在使用前稍微得打磨一下,有個尖銳的凸起部位就行。

“先生,印刷作坊裏本來就有黑色的染料,讓木匠拚一塊木板,染上塗料就成。若先生需要,我回去讓木匠稍微幫忙弄弄,讓他們送過來。”沈溪自告奮勇。

馮話齊趕忙阻止:“不可不可,你隻要把如何造的說清楚就行,要做也是先生找人做。你以後也要如此,凡事親力親為,切不可假手他人,知道嗎?”

沈溪笑著點頭,但他還是想幫馮話齊渡過難關。

難得有人欣賞他的才華,還不吝指教。現在正是馮話齊落魄的時候,沈溪自然想多幫些忙。

沈溪主動退了一步,說給馮話齊引介木匠,這個馮話齊倒是欣然接受了。

等沈溪回去後。把印刷作坊的木匠找來,告訴他們如何製造黑板,這些木匠要做這點兒活還是輕而易舉的,本來印刷作坊就需要很多寬大的木板,這些木板都是用木材拚出來的。材質要比普通木頭好許多。

沈溪拿出之前惠娘給他的壓歲錢,叮囑這些木匠回頭隻象征性收馮話齊一些費用,反正馮話齊對於木工活不熟悉,應該不知道一塊黑板到底要花多少錢。

等黑板造好,沈溪等著馮話齊過來搬。

這時候馮話齊正在歲考,因為一直忙著教書育人,其本身並非廩生,他所求不過是考個二三等及格就好。

在此期間沈明鈞收到家書,原來長汀縣這邊歲考結束後,很快就要輪到寧化縣的歲考。現如今一家老小都在盯著沈家老大沈明文,希望他能考個好成績。

畢竟入秋後,就輪到三年一度的秋闈,這次考試等於是為鄉試預熱。

“……娘說,讓我這幾天回寧化一趟,最好帶小郎一起。現如今一家人分居幾地,甚為不便,娘想在寧化城裏買個院子,讓我回去幫忙看看。”

沈明鈞接到家信後左右為難,這邊印刷作坊很忙。訂單一批接著一批,蘇遮柒把定製的彩色連環畫運到江南,再次引發轟動,僅僅南京一地就輕鬆將這批貨消化掉。嚐到甜頭。後麵蘇遮柒不但連續增加四筆大額訂單,還介紹他人前來預定。

印刷作坊忙得不可開交,作為掌櫃,沈明鈞每天起早貪黑,甚至很多時候晚上還得去倉庫守夜。

周氏歎道:“相公要回去,我不阻攔。可小郎隻放四天假,眼看馬上又要讀書了,如何走得?相公這次回去,正好到縣城那邊的印刷作坊看看,每次都是書信溝通,不親眼瞅瞅如何能放心?”

沈明鈞點點頭,其實他自己也舍不得離開府城,這邊不但有妻兒,還有個他日思夜想的謝韻兒,可老太太李氏勒令他必須回去,他有些無可奈何。

沈溪扯了扯周氏的衣服,想提醒老娘,老爹希望得到她的挽留,而不是送行。

沈明鈞兩口子平日關係融洽,唯獨提到家人的時候,二人之間總有嫌隙。沈明鈞知道妻子心情不好,撂下兩句話,趁著天沒黑動身去了倉房那邊,其實是想避開周氏。

等惠娘從銀號回來,周氏把沈明鈞要回寧化的事一說,惠娘立馬問道:“姐姐就沒留一下姐夫?”

“留什麽。是老太太讓他回去的,妹妹又不是不知道我家老太太的為人,這幾個兒子,除了她捧著供著的老大,誰敢忤逆她?”周氏沒好氣地道。

惠娘輕歎:“其實老太太隻是想找個借口,光明正大使用姐姐之前寄回去的錢,在寧化城裏安家落戶,姐夫是否回去影響不大……要不我托人多送些銀子回去,就說這邊離不開姐夫,老太太肯定不會為難。”

周氏搖頭不迭:“這是沈家的事,哪能總讓妹妹費心?他自己也想回去,索性由著他,正好讓他回去看看寧化那邊的藥鋪和作坊,雖然每次來信都報平安,但誰知道實情是怎樣的?”

惠娘笑了笑沒再多言,本著清官難斷家務事的原則,她很少攙和沈家家事,尤其是李氏和周氏這對婆媳的緊張關係,可不是說她三言兩語能調和的。

沈溪坐在門口,埋頭閱讀南朝梁武帝長子蕭統編選的詩文總集《文選》,突然感覺光線似乎有些暗,於是從門縫看出去,隻見洪濁佇立門前,猶豫不決,像是要敲門進來,但又遲遲不敢下手。

“娘,我記起來還有功課沒做,我先回去了。”

沈溪說完,卻不是從前門離開,而是從後院出門,他準備看看這個洪濁又有什麽事。(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