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李氏病危這件事是否係沈家人杜撰,沈明鈞夫婦都要回鄉探望,因為李氏是沈明鈞的母親,整個沈家輩分最高的人。?燃?文小?說? ??w?w?w?.?r?an?wena`com

作為子孫,長輩病危,除非是像沈溪一樣有特別緊急的軍務在身,否則就算在朝為官,也需要回鄉探望。

對於周氏來說,沒法在兒子轄地作威作福,卻要回汀州府探望李氏,讓她很不甘心。

周氏叫來謝韻兒商議。

這年頭孝道為先,不忠不孝根本就無法在世間立足,更何況如今沈溪已經入仕,作為父母和妻子,更是得注重孝道,否則就會被禦史言官攻訐。在不得已的情況,一家人隻能調頭南下,逆贛江而上,前往贛南贛州府城贛縣,再折而向東,在瑞金縣的古城鎮上岸,往寧化縣而去。

即便武昌府就在眼前,沈氏一門也無法前去享福。

而此時的沈溪,尚未得到李氏病危的消息。

其實李氏病危的消息原本是要帶給沈溪的,因報訊人正好路過九江,結果探知沈溪領兵去湖廣南部了,前往武昌府已無意義,正感彷徨間,忽然知道沈家人到來,大喜過望,於是陰差陽錯下,消息穿到沈家人耳中。

既然得到消息,就算周氏再怎麽不情願,也隻能動身返回閩西老家,不但她和沈明鈞要回去,連李氏的孫媳婦謝韻兒、林黛和謝恒奴也要一並前往。

此時寧化那邊,沈家上下六神無主。

指望沈明文把家撐起來,根本就是奢望,這才大半年工夫,沈家已亂成一鍋粥。以前李氏再怎麽霸道,至少把沈家財政打理得井井有條,不至於入不敷出,但現在沈明文夫婦,真把自己當成世家大族看待,吃好喝好,家道迅速敗落。

這會兒誰都希望沈明鈞夫婦回來,倒不是說希望沈明鈞夫婦主持家業,而是希望他們能送銀子回來應急,把沈家外債還了。

現在沈家不僅把多年積蓄敗光,還欠下不少外債,別人看在沈溪是朝中大員的麵子上借錢,但光借不還,沈溪這一房又不見蹤影,沒人願意再繼續借錢了。

之前沈溪為沈家置辦的房產和田地,被沈明文夫婦陸續變賣,到現在已經是坐吃山空,無以為繼。

誰說起寧化沈家,都不由搖頭歎息,認定已是強弩之末,若是沒有沈溪,根本就不可能再度中興。

但那些看衰沈家的人也不得不承認一點,隻要沈溪在,沈家依然會重新站在世家大族之列,但那時的沈家,已不再由李氏主持、由沈明文這一代人組成的沈家,而是由沈溪主持的由其後人形成的新沈家,不過那時沈家將不再是普通寒門,而將成為真正的豪門望族。

……

……

當沈溪得知李氏病危的消息時,人已經在辰州府南部黔陽縣境,此時大軍已渡過沅水,馬上就要進入靖州地麵。

對於李氏病危的消息,沈溪未加懷疑,因為他不覺得沈家人會用虛報李氏病況的方式騙取自己和父母回去。

沈溪拿著沈永卓從寧化縣老家寫來的信函,一個人坐在寢帳中看了許久,多少有些感慨,惠娘走到他身後,問道:“老爺不準備回去看看嗎?”

沈溪看了惠娘一眼,將惠娘落在他肩膀的手握住,問道:“回哪裏?寧化縣嗎?既然已從那閩西小縣出來,作何還要回去?人終歸都要生老病死,這是自然規律,老太太活了大半輩子,她該做的事情,都已完成,還有何遺憾?”

惠娘想了想,什麽都說不出來。

沈溪道:“老太太這輩子,所作所為,全都是為了沈家中興,現在她已看到這一天,我中了狀元,如今已是朝廷正二品大員,比之祖上一府同知的官品不知道高了多少,雖然未必能給沈家帶來多少實質性的好處,但至少沈家子弟會逐漸從那偏僻之地走出來,子孫後代將來想要讀書,不再是奢望。”

“至於沈家子孫能學到什麽程度,那就得看他們自己的造化了,在這時代,能無憂無慮拿起書本,本來就是一件幸福的事情,他們可以藉此把命運牢牢地掌握在自己手裏,而不是被時代左右……”

不知不覺間,沈溪把話題說得很深沉,因為李氏病危,對沈溪的心態產生一定影響。

惠娘道:“相公年幼時,遭遇家裏不公正對待,讀書都是自己想辦法,甚至好幾次麵臨輟學的危機……相公,你就不恨老夫人嗎?”

沈溪苦笑一下,神色中滿是感慨:“人一定要清楚明白自己在這個時代的定位,可以抗爭命運,但必須要有與之匹配的資質和才能。”

“我的那個老祖母,雖然對我百般刁難,但我並不覺得她有什麽錯,至少在她的邏輯中,她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家族中興這一目的,她犧牲大多數人的利益來成就一個夢想,這沒有錯,隻是她選擇犧牲的人錯了……”

沈溪並未說恨不恨李氏的問題,要說沈溪完全不介意李氏的偏心,那不可能,以前他就想盡辦法,讓沈明鈞夫婦和自己竭力逃脫李氏的束縛,過自己的日子,這樣他才有機會讀書考科舉,進入士紳階層。

沈溪道:“這個時代雖然社會等級分明,但隻要人們能接觸書本,便可以通過科舉改變命運,我可以入朝為仕,改變沈家的地位,讓沈家從寒門變成書香門第,全賴於此。”

“若不是有科舉這條路,我未必能出頭,這世上,歸根結底隻有當官才有話語權,否則哪怕再有錢也隻是待宰的豬羊。如果朝廷不給下層寒門子弟這樣一條通道,寒門子弟隻能沉淪,永遠都找不到出路!”

惠娘不再說及沈家的事情,她發現沈溪因李氏病危一事而變得意誌消沉,她不想給沈溪施加任何壓力,因為她覺得,作為沈溪身邊的女人,是要幫他分憂,而不是添堵。

“也罷!”

沈溪放下信函,站起身來到營帳門口,往外看了一眼,道,“老太太若真的走了,那以前的沈家就算徹底分崩離析,沈家各房會自己過自己的日子,沈氏子弟將來能混成什麽模樣,全靠自己。”

“但不管怎麽樣,沈氏族人都可以通過讀書謀求出路,要是哪一房對做學問沒興趣,又或者在科舉上連續碰壁,隻要為人勤懇踏實,我都會幫他們,讓他們在衙門裏混個鐵飯碗,就算不能大富大貴,也可一生衣食無憂……”

惠娘道:“那老爺就不再問家裏的事情了?”

沈溪點頭道:“我會派五哥代表我回去,看看老太太的情況……不過我料想,五哥這次回去也未必能見到老太太最後一麵,站在沈家列祖列宗的角度,她是我們沈家的大功臣,她這一生已將她的責任盡完,即便這個時候逝世,沈家列祖列宗也絕不會怪她……即便要怪,也隻能怪我,因為我對家庭觀念不強,才導致老太太苦心經營的沈家這麽個大家族分崩離析,從這點上來說,我才是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