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文會 一
建安三年，十月初十。
龍首山下。
是日，天朗氣清，惠風和暢。
龍首山位於許都南城外二十裏，是許都城四周有數的幾座山峰。往日裏安詳靜謐，時有鳥獸奔走翱翔，但是今日的龍首山下，卻是顯得十分的熱鬧。
數百名衛士執堅披銳，環繞著龍首山守衛起來，神色肅穆。
在龍首山下，這個時候人來人往，車水馬龍。
人們三兩成群，這個時候都在聊著什麽東西，偶爾能夠看到一些年輕的士子義憤填膺，抨擊時政。
龍首山上有個亭子，亭子上麵這個時候數十銳士站立，亭中四五文士，這個時候相談甚歡。
“哈哈哈哈，文舉兄果然大才，當浮一大白！”其中一人，手持羽扇，身穿長袍。年紀看上去不過三四十歲，但是一身氣質儒雅，一舉一動之間自有一番風味。
“文若這是說的哪裏話，誰不知你荀彧荀文若才華橫溢，此番文會，怕是要讓你荀文若出盡風頭！”
原來那人，正是曹操麾下大臣——荀彧荀文若。
而與荀彧對話之人，則是大儒孔融孔文舉。
荀彧笑道：“此番文會，可不是我們這些老家夥出風頭的時候啊。這山河浩**，誰知道有多少好苗子藏在其中？我舉行這次文會，就是為了挖掘幾個好苗子出來。”
荀彧是潁川荀家出身，和他的侄子荀攸一直便是被曹操視之為左膀右臂一般的存在。曹操但凡出征，坐鎮後方，調度糧草軍馬的，必然是荀文若。由此便可以看到荀彧的本事非同一般。
孔融道：“文若說的倒也有幾番道理。這些年士林之中便一直是我們這些老家夥跳來跳去，也是時候多些新鮮血液了！”
荀彧道：“正是這個道理，聽說楊大夫家中麒麟子天賦卓絕，不知道今日能否為這盛會作賦一首？”
一邊的太中大夫楊彪這個時候拂須而笑：“修兒不過是有些小聰明罷了，又如何當得起司空這一麒麟子之美譽啊。”
“過謙了。”
太中大夫楊彪，他的兒子可不是隻有些小聰明。
他的兒子，叫做楊修。
就是後世語文課本上，那個“雞肋雞肋，食之無味。”的楊修。
這個亭子裏麵坐著的人不多，但是每一個人拿出去，都是在士林之中享譽已久的大儒。
孔融、楊彪、荀彧、蔡邕……。
這些人，都是東漢末年，數一數二的大儒。
這個時候他們坐在這亭子之中，頗有些指點江山、揮斥方遒的感覺。
“對了，文舉兄你上次推舉的那個禰衡，現在如何了？”荀彧問道。
禰衡此人，給荀彧的印象倒是不淺。因為禰衡這個家夥，實在是做了太多太多的出格的事情了，所以荀彧對他印象深刻，當然，這樣的印象幾分好幾份壞，那就不是外人能夠知道的了。
孔融聽到荀彧這句問話，臉上微微有些漲紅。
禰衡此人，孔融當然是認為他是有才能的。但是禰衡做的那些事情，卻並不讓孔融長臉。
當初禰衡進了許都城，能夠當官，都是孔融一手舉薦。
但是禰衡所做的事情，是真的不能夠拿出來說。
孔融一時語塞。
荀彧道：“想必今日，這許都城裏麵的青年俊彥，應該絕大部分都會抵達吧？”
“那是自然。畢竟這是司空大人一手操辦的。”一邊的陳群這樣說道。
荀彧笑了笑：“不如我等命他們各自作詩賦一首，看看何人才華更為出眾？”
“太中大夫之子，速來才華橫溢，想來應該能夠拔得頭籌！”
“士子禰衡，狂則狂了，但是一身才華也不是隨口說說，想來並不簡單。”
“你們是不是把那神童周不疑給忘了？周不疑可也不是什麽平常之輩。”
荀彧聽著亭子裏麵這些人的說話，嘴角勾起了弧度。
這場文會，挖掘人才，當然是目標之一。
但是更深一些的東西，那卻是不能夠為外人知的。荀彧在心中這樣想著。
……
……
天高雲闊，層層疊疊，如魚鱗、如瓦片。
龍首山下，此時熙熙攘攘，人群比肩接踵。
一輛馬車自東南方遙遙而來，隨後便聽到人群之中傳出了驚呼的聲音。
“那是周不疑的車架……。”
“周不疑居然也來了。”
有見識淺薄之人，不知道周不疑何許人也，於是便詢問著一邊的與會者道：“這周不疑，是何方人士？為什麽你們如此吃驚？”
一邊便立即有著人鄙夷道：“你連周不疑都不知道，你居然還敢來參加這場文會？”
那人便漲紅了臉：“這……難不成這周不疑是什麽享譽士林之輩不成？還非得知道他的姓名？”
別人鄙夷的看了他一眼，不再說話。
反倒是一邊有熱心人為他解釋道：“周不疑，潁川人士。素有才名，在這許都城中，青年俊秀之中更是隻有楊修、禰衡等寥寥幾人能夠與之比肩……。你連周不疑都不曾聽說，看來此次文會你不過也與我等一樣隻是過來看個熱鬧罷了。”
那人這才明白，不由得有些羞赧。這才明白原來這幾人並不是因為自己不認識周不疑而看不起自己，而是因為在他們的腦海之中，自己並不是一個有才華的人。
這個時候，遠方又傳來驚呼。
“那是文舉先生家的馬車！”
“可是文舉先生不是都已經入了亭子嗎？”
“怎麽還會有他們家的馬車？”
隻看到馬車掀開幕簾，與此同時車上下來一人，正是禰衡。
有認識禰衡的人，這個時候連忙給一邊的人解釋道：“原來是禰衡禰正平來了！”
禰衡下了馬車，四周環顧一眼，眼神之中狂傲之色顯露無疑。一時之間根本就沒有多少人敢與之對視。
禰衡看了一眼，心中低語：“也不知道子航那個家夥來了沒有，我去接他竟然還沒接到……。”
看了一眼四周，並沒有發言自己心中想要看到的那個身影，於是便朝著山腰上的亭子走了上去。
當下立刻便有人感慨：“果然是狂士禰衡啊，能夠直接前往山腰，而不是和我等一樣在這山腳之下蹉跎。”
“哼，禰衡才華倒是有。但是為人如此狂傲，想必也不會有什麽好下場！”這便是文人相輕的酸臭味了。
這場文會雖然盛大，但是自然也不是完全沒有等級之分的。
自從漢武帝罷黜百家，獨尊儒術以來。漢家更重禮儀，階級劃分的便是更加的明顯。
而這場文會，那些早有才名的，例如周不疑、禰衡等人便是早早的擁有了與荀彧等人共處一室的資格。除此以外，一些勳貴世家，亦然如此。
至於他與人等，這個時候自然是隻能夠老老實實的待在山腳下，等待著這場文會的正式開始了。
就在這時，又有一輛馬車疾馳而來。黑底玄色，看上去便知底蘊十足。
隨後馬車上下來兩人，山腳下眾人卻並不眼熟，顯然不是士林中人。
但是還沒有等他們反應過來，這兩人便是直接沿著山徑，往山腰上走了過去。
如此一來，山腳下的士子們頓時嘩然了。
之前周不疑上山他們沒有異議，畢竟周不疑從小就有神童之稱。禰衡上山，他們也沒有異議。禰衡到底是狂士，胸有成竹。
但是這兩人，一不知其底細，二則從未在其他的文會等地見過這兩人。
如此一來，群情激奮。
“憑什麽他們兩人能夠上去！”
“就是，你們這不是看不起人嗎？”
“他們去的，我就去不得？”
一時之間，這些士子對著前方攔住自己去路的衛士們發起了怒。這些衛士，都是曹公麾下久經戰陣之人，此番被荀彧抽調過來負責今日文會的安全事宜。但是龍首山就在許都城外，若是連這裏都不安全，又有什麽地方是安全的？
所以其實這數百名衛士，更重要的實則是維護著場麵上的秩序，至於一些其他的目的，那就不為人知了。
原本正在上山的那兩人，其中年紀稍小的，聽到山腳下那些人的喧嘩，這個時候腳步微微一頓。
一邊的人問道：“子航，怎麽了？”
原來這兩人，正是曹真和呂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