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少年初至

建安三年,秋九月,許都。

秋風瑟瑟,九月的許都已經顯得有些寒冷了,不少的百姓這個時候已經裹上了一層層的秋衣。街道口的那株龍爪槐這個時候葉片早已將泛黃,一片接著一片不斷地落在街道上。也沒有人顧得上去清掃。

不久前,車騎將軍領軍東進徐州,此時的許都之中其實已經算不得十分繁華。雖說三年前車騎將軍迎天子行架至許都,三年過去,雖然有不少的能人異士前來,但是許都城到底也沒有變得十分繁華。如今入秋,街上行人更是寥寥。

而許都城西裏許魚龍巷之中的齊家,這個時候卻是迎來了兩位來自遠方的客人。

……

“就是他們兩個?”

“是的。”

“你有什麽看法?”

“兩人都很沉穩,已經等了半個時辰,但是看上去卻沒有一絲絲的急躁。倒不像是現在這個年紀的少年所擁有的心性。”

“看上去應該是個聰明人。那個小子,多大了?”

“十五歲。身邊那位是他的書童,已經十八歲了。”

“百足之蟲死而不僵,雖然他的父母親族全部都死在了亂軍之中,但是那份儒家氣度倒還是傳到了他的身上啊。隻不過這樣的心性,總覺得似乎不應該是這個年紀……看上去,似乎還要大一些。將來應該會有些前途吧。”

“可是現在看起來,與東河幫的那位新幫主比起來,差距還是不小的。”

“你懂個什麽。”

“老爺,那這門婚事,我們是認還是不認?”

“為什麽不認呢?開門吧,我去與他說幾句。”

伴隨著一句嘰呀聲,房門緩緩開啟,秋日並不算炎熱的陽光這個時候輕輕的投射到了院子之中,照亮了這位老爺看上去早已將不顯得年輕的麵龐。先前與他對話的那位中年人這個時候畢恭畢敬的站在他的身邊,身子仿佛是被陰影所遮掩住了。

這位老爺在身邊中年管家的陪伴下,朝著房外走了過去,身上沒有什麽多餘的裝飾,就好像是一潭古井,沒有一絲絲的波瀾掀起。

這座府邸的主人是西裏許地下勢力之一魚龍幫幫主齊儒。也就是眼前的這位老者。齊儒自幼時便在許都城這座江湖之中拚搏。他的一生之中有過不少的對手,隻不過現在還活著的,卻並不多了。

齊老幫主穿過假山、流水、庭院,來到了前堂,停下腳步,看向一站一坐處在堂內的兩位少年,臉上帶著宛若微風般和煦的笑容。

其中的一位少年,身上穿著一件已經發白了的衣衫,雖然破舊,但是卻依然有著一絲絲的儒者風範顯露出來。在這少年的身邊,是一個穿著粗布衣衫、背著一個並不算小的包裹的魁梧少年,隻不過若非齊老幫主早已知道了他們的年紀,或許還會以為這個魁梧少年是一個已經成了年的大人呢。

因為他的麵相,看上去實在是老了些。或許是因為經曆了太多風霜的緣故吧。

這樣的一對主仆,應該並不難打交道。

……

……

事實上進了魚龍巷之後,呂野的心裏便有著一絲絲緊張的情緒升騰起來。事實上他也不知道這究竟是為什麽。

但是無論是前世還是今生,像今日這樣的情形他事實上見過並不少。

無論是“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還是“終究意難平”,呂野都知道,許多故事的開始,都是從一樁並不能夠讓許多人滿意的婚事開始的。

隻不過坐了半個時辰,還沒有看到真正的主事人出現,這讓呂野的心裏有些沒底,不知道此行的目的到底能不能夠實現。

看到穿著樸素的老者出現在麵前,呂野連忙站起身來,心裏想著這位老先生估計就是自己這一次過來所需要拜訪的人了吧。心裏想著,這件事情解決起來的難度應該不會很大吧,就準備開口,將自己早已將看過無數遍的婚書拿出來。

然而齊老幫主卻是和藹的笑著擺了擺手,示意不要著急。坐在主位上,神色溫和的說道:“想來你還是剛到許都吧?”

“嗯。”事實上呂野並不是一個不善於交際的人,隻是這個時候心裏想著的是趕快退掉這份婚書,這樣一來的話似乎也沒有什麽必要和這位齊老先生有多餘的交流。

“怎麽樣,我們這許都城與你們潁川比起來如何?”齊老先生抿了抿自己身前的那杯茶水,笑著問道。

“武功有餘,文治不足。”呂野畢恭畢敬的回複道。

齊老先生聞言笑了笑:“果真有乃父之風啊。”

呂野覺得有些莫名其妙,隻不過是一句尋常的答複,又怎麽能夠扯到自己的父親身上呢?隻不過被這位齊老先生一提,呂野又想起了那個平日裏懦弱無比,關鍵時候卻又滿帶血性的父親,不由得有些哀傷。

“事實上,這一次你過來的目的,你祖父死前也曾來過一封信與我商量。現在你來了,我也可以明確的告訴你我的答複。”

“你若是來許都做客,我當然是歡迎的。但是你如果依然要堅持做你所想做的事情,那我自然是不答應的。”

“婚事並非貨物,豈能說退就退?當初我與乃祖父定下這門親事,那便是一言九鼎。我齊儒雖然是江湖中人,卻也知道義字當頭。堂堂君子,豈能毀約?”

“你若執意要退婚,先請你家大人過來,小小黃口孺兒,此事當然不成!”

說到後麵,齊老幫主的那張曆經滄桑的臉上這個時候微微有些怒容。呂野見狀,不由得語氣一噎。呂野想過很多種情形。

諸如“癩蛤蟆想吃天鵝肉”、“落毛鳳凰不如雞”、“虎落平陽不如犬”之類的言論,呂野也曾經在腦海之中反反複複的想到過。

甚至呂野都已經想好了要用那句“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窮”來回複了。可是呂野怎麽都沒有想到,這位齊老先生,居然不允許自己退婚的請求。

“老先生……你這話可是認真的?你要知道我們呂家……。”

呂野話還沒有說完,被齊老先生猛然打斷。

“我當然知道你們呂家現在是個什麽情況。乃祖父、乃父之事我甚是遺憾。但正是因為如此,我便更不可能同意你的要求了。將來若是被傳了出去,我們魚龍幫齊家的麵子往哪裏擱?我們齊家可不是什麽嫌貧愛富的人。”

呂野聽到這番話,心中微微有些無語。怎麽聽都怎麽覺得這位老先生似乎是在故意說給自己聽得。

“這……。”呂野有些無奈了。

“行了,此事就此作罷。待你及冠,這門婚事即時生效。你也不要再多言,乃祖父離世,從今日起,你若是不嫌棄,喚我一聲祖父,也不是不可。”

呂野聞言,嘴角微微一抽,也不知道該歡喜還是該哭泣。

“休得多言,否則便不要怪我不給乃祖父麵子了!”說到這裏,齊老先生長身而起,揮袖離開。身後的中年管家朝著呂野所在的方向投去一絲不好意思的眼神。隨後便跟著齊老先生的身後離去了。

大堂之中,這個時候終於是隻剩下了呂野,以及他的書童——呂大臣。

呂野無聲的笑了笑,對身邊的魁梧書童呂大臣說道:“走吧,尋處客棧先住下。”

呂大臣似乎還有些搞不清楚狀況,不知道為什麽呂野要選擇離開。

呂野隻好繼續解釋道:“人家已經拂袖離去,而且並沒有留我們住宿。從某種程度上而言這就是一張逐客令了。我們若是不知趣的待在這裏,或許人家依然會包我們的食宿,但是你好意思你家少爺我可不好意思。雖然我們呂家現在落魄,但是還沒到要混吃混喝的地步。”

“可是……剛剛那老先生不是說不許少爺退婚麽?那如此一來,就算我們住在這裏,也不過是少爺提前享受了一下姑爺的待遇而已。”

呂野卻是神色平靜的說道:“人家隻不過是客套罷了,也就你還真的當真。如果人家真的不願意退婚,現在就應該是掃榻相迎,而不是這樣的一幅作態。”

“啊?”

“走吧。別囉嗦了,你家少爺何時哄騙過你?”

“哦。”

呂野站起身來,稍微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飾,領著自己的書童呂大臣,便直接出了齊府。對於呂野而言,其實齊儒是一個什麽樣的想法並不重要。

望著這主仆兩人離去的身影,齊儒笑了笑,對身邊的中年管家說道:“去查查這兩個人到底有什麽本事,我倒想看看,這個小家夥,有沒有往日他祖父一半的魄力。”

“嗯。”中年管家點頭。

“還有,讓依繁今天回來一次,好久沒有見這小妮子了。這兩個少年的事情,就暫時不要告訴她了。免得影響她的心情。”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