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日陰雨連綿。

黑沉沉的天色壓在頭頂,令人感到壓抑不快。

隨著陛下病重,太子監國,朝廷中的局勢是愈發緊張了。

皇城裏也是越來越不太平,各方勢力相互爭著趕著地排除異己。

各種抄家的抓人的,今天不是他家入獄,明天就是你家流放,現在百姓們無事都不敢輕易上街,生怕被當作了哪個倒黴鬼,出了事,連說理的地兒都沒處尋去。

城外,

僻靜的庭院中,傳來斷斷續續的琴音,像是在為人指引方向。

不多時,耳邊腳步聲響起,亭中的白衣女子輕聲道

“你來了。”

白皙纖長的手指輕輕撥動著案上的琴弦,她並沒有抬頭。

“現在我已經按照你的要求隻身前來了”韓依依看著麵前的人,眉頭緊蹙,

“孩子在哪裏”

今早,韓依依醒來後便像往常一樣,準備去隔壁的房間中與阿絕一起用早飯。誰知,進屋後,便隻看見了空無一人的床鋪。很快,她便察覺到了有些不對勁兒的地方,按照平日裏的習慣,阿絕應該才剛剛醒過來才對,但是**的被褥是冷的,表明人已經不在了多時。

以為阿絕在院子中玩耍,她便叫上落雨與她一起尋找,可是尋遍了各處院落都沒有找到人。

意識到不好,她又趕緊返回到阿絕的房間裏查看。

果然,

在枕頭下發現了一張字條,上麵寫道,若是想要孩子平安無事,便獨自前往城外的別院。

阿絕被人綁走了。

得知這個事實,韓依依心中憤怒非常,到底是誰與她們母子過不去

現在,當務之急是趕緊找到阿絕。

按照字條上所說,她找到了城外的這處別院。

“韓依依,好久不見了。”琴聲停下,亭中的女子緩緩抬起了頭。原本高綰起的婦人發髻放下,一如多年前初次見麵時的模樣。

“尹泠漪。”韓依依開口喚著對方的名字,一臉冷色。

“是你派人綁走了阿絕。”

“是我。”尹泠漪唇角勾起了一抹笑容,絲毫沒有否認自己所做之事。

“說起來,還要多虧了你韓府中各位姨娘的幫忙,讓我的人如此順利地完成了任務。”

聽見尹泠漪的話,韓依依的神情變得更加冰冷。

在趕來的路上,她一直在思考,對方到底是怎麽樣悄無聲息地帶走了阿絕

韓府雖沒有王府那樣戒備森嚴,但是府中依舊有不少家丁和小廝徹夜巡邏,怎麽可能如此輕易地就從內院中綁走了一個孩子。

答案隻有一個,府中有內應。想到自從自己一回韓府,便沒有過好臉色的白姨娘和周姨娘,韓依依心中了然。

現在從尹泠漪的口中親耳聽到,得到驗證,說不受傷那是假的。不管從前彼此之間的關係鬧得再狠,韓依依也一直把這些姨娘們當作韓府的人,背後的諸多不快也大度地沒有同她們計較。結果,到頭來,卻是她以為的自己人與外人勾結謀害她的兒子。真是可笑又可悲

想到下落不明的孩子,韓依依又鎮定了自己的情緒。

“我的兒子在哪裏”她問道。

“不急。”尹泠漪神情淡淡道。

“好不容易有機會坐下來談一談,有些話我已經想跟你說很久了。”

風過,帶落一地花雨。

回憶起往事,尹泠漪清冷的臉龐慢慢變得柔和,唇角帶上了一絲甜蜜的笑意,似是記憶中美好的時光還在眼前

亭外,

韓依依靜靜地聽著她訴說自己與夜輕塵相戀的過往,那些不可言說的愛慕,那些難以忘懷的愛恨與離愁。

素色衣袖下,不知不覺緊握住了雙手,閉了閉眼,許久,又慢慢張開。

終於,出聲打斷了眼前人的追憶。

“我來,不是聽你說這些無關緊要的話,我的孩子阿絕在哪裏”

“怎麽會是無關緊要呢”尹泠漪轉過頭來,緩緩起身,一舉一動皆是世家小姐的優雅與高貴。

“所有一切的事情都是從那個時候開始的”

眾人的追捧與愛慕,尹侯府世代的榮光,還有,一直無怨無悔等待著她的愛人

“如果沒有你”尹泠漪抬起頭來,美麗的臉龐突然變得猙獰了起來。

“如果沒有你韓依依,我與阿塵定能恩愛不疑,琴瑟合鳴。如果沒有你的話,阿塵他絕不會坐視我尹侯府被陛下問罪。如果沒有你”

悲淒的臉上淚如雨下,恍惚道,

“所有的事情都不會是現在這個樣子”

韓依依麵對著這些指控,久久沒有開口。

見尹泠漪舉止好似瘋癲癡狂,一瞬間百般滋味湧上心頭。她還記得從前眼前的女子是多麽聖潔美麗得讓人不可高攀,如今卻變成了這副模樣。

前些時候,

任雲揚突然找到了她,說是來為阿絕複診,檢查他身體內的毒素是否徹底清除幹淨,事關孩子的安危,她又怎會不允。

任雲揚在為阿絕診脈時,嘴裏不停地與她閑聊,恰似“無意”之間透露出了許多從前之事。比如她跳崖之後,夜輕塵頹廢不振;又比如,那日懸崖上之事,是有心人設的一個圈套,他也是被人給蒙騙了

過往種種,愛恨糾纏,一起湧上心頭。

韓依依看了看眼前的尹泠漪,神情複雜。

關於尹誌的事情,她也已經知道了。從前些許未曾注意到的細節一下子變得清楚明朗,得知真相,韓依依的心中是說不清的感慨。

對眼前為愛癡狂的尹泠漪,不知道是恨意多一點,還是憐惜多一點

亭中,尹泠漪垂下頭,喃喃自語道

“如果不是你,我也不會變成這個樣子。”

含著淚珠的眼眸抬起,

“所以隻要你消失就好了,一切都會回到從前”

不好

聽清楚了尹泠漪的話,韓依依臉色大變。中計了

突然感覺到一陣酥軟無力,她的身體已經支撐不住,一下子倒在了地上。

失去意識前,尹泠漪正一臉嘲諷地看著她。

見韓依依已經倒地不起,亭中的女人擦了擦眼角的淚水,邁著婀娜的步伐緩緩走了過來。輕聲道

“你到底是善良還是愚蠢”

滿是嫉恨的雙眼緊緊盯著地上的人。

一抹銳利的寒光閃過,尹泠漪的手中舉起了一把鋒利的匕首,狠狠地對著昏迷不醒的韓依依刺去。

“砰”匕首被一下子打落的聲音響起。

尹泠漪惱怒地轉過頭,是誰壞了她的好事。

“狠毒的女人”身著華服的男人毫不留情地譏諷道。

“啪”一個巴掌甩了過去,尹泠漪被打倒在了地上。

尹泠漪偏過頭,捂著自己紅腫的左臉。淩亂的發絲散亂在臉上,很是狼狽。

“蠢女人差點就壞了孤的大事”

尹泠漪低著頭,沒有反駁。計劃中韓依依必須活著,殺韓依依是她自作主張。

自尹侯府倒了後,她便投靠了太子一行人,一直將成王府中的消息暗中傳遞給了他們。此次,綁走韓絕,誘騙韓依依到此,都是為了把這兩人當作威脅成王夜輕塵的人質。

夜輕塵在北疆的動作,已經傳到了太子等人的耳中,有北疆的兵馬在,目前他們不能對他做什麽。但是,隻要抓到了夜輕塵的軟肋,不怕他不肯就範。

夜輕塵的軟肋,成王府誰人不知曉,尹泠漪雖不願意承認,但是心裏也明白,韓依依是一把可以殺死成王的利劍。針對韓依依母子的陰謀便由此展開。

事前,夜輕塵也曾考慮到起事後會連累到韓依依和孩子,準備送他們離開皇城。

但是韓依依當時並不願意與夜輕塵有過多的交集和牽扯,也想到她和韓絕走後,她的父親和韓府恐怕不能置身事外,於是留了下來。

既然勸不動韓依依,夜輕塵也不再多說些什麽,便派出了手下的護衛暗中保護著她和孩子。怎想料到,韓府中的人裏外勾結,太子派出的人引開了護衛,讓韓絕被綁走,韓依依也因此身陷囹圄。

密林中,快馬已經備好。

夜輕塵身著盔甲,翻身上馬。

扯著手中的韁繩,遙望著遠處皇城的方向。狹長的鳳眸中滿是誌在必得的決心。

身後,嚴應和任雲揚等人也已經全部都準備好,帶領著眾多將士和隊伍。

諸事皆宜,隻剩一聲令下。

“報”突然,傳信的護衛一路奔跑,急忙上前。

“何事”夜輕塵淡淡地問道。

身後,嚴應等人隱隱皺眉,這關頭可不要出什麽岔子才好

“皇城中暗衛急報”

眾人隻見成王看過信後神情一變,眉頭緊皺,像是困獸一般焦急不安。

終於,他轉過頭來,做出了決定。

“所有人原地待命”

大手緊緊勒住韁繩,夜輕塵緩緩道

“本王獨自一人進皇城。”

聞言,眾人震驚道“王爺不可”

眼看大業將成,所有將士都已將身家性命托付,怎麽能在此關頭亂了陣腳。

“都不用再勸,我意已決。”夜輕塵冷冷道。隨即轉過頭去,不再理會身後眾人勸告的話語。

馬蹄一躍,飛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