郊外,

河流邊,水光瀲灩,泛著金色的光芒。

陪陪站在河邊的石頭上, 打量著周圍的景色,小臉蛋上露出了有些迷茫的神情。

現在,該去哪裏好呢

為了防止那群“水貨”再找過來, 她已經順著河流的支道遊得很遠了

陪陪的水性很好,無論是在海裏還是河裏, 隻要是在水中, 就沒有人可以比得過她。

雖然她也想一口氣遊回海裏去, 但是現在這地方距離大海, 少說也有好幾天的路程。

更何況, 這個小身體還不怎麽強壯。

所以, 現在重回海島不太現實。

水珠順著鬢發和下巴濕濕嗒嗒地往下滴落,陪陪的衣服和頭發全部都打濕了。

一陣風吹過,周圍高大的樹影婆娑, 抖動的葉子沙沙作響。

感受到身上傳來的陣陣冷意, 原本就濕透了衣物緊貼在身上,不舒服。

“啊切”陪陪不由得打了個寒戰。

這裏距離官道十分遙遠,附近也沒什麽人家, 很是荒涼的樣子。

正當陪陪考慮要不要打個獵的時候, 耳邊突然響起了一道溫和的男聲。

“你是誰家的孩子, 怎麽一個人在這裏”

抬眸,不遠處的土坡上, 一名身穿藍色布衣的男子正擔心地望著她,眼眸清明而溫潤。

陪陪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估計就是路過的, 一會兒就走了。

此時,年輕男子注意到站在河邊的小娃娃渾身都濕透了。顧不得許多,便急急忙忙地跑了過來。

一邊打開自己的包袱,拿出了一套寬大的幹衣服披在了陪陪的身上。

焦急地問道“是不小心落水了嗎”

見小娃娃的頭發也還是濕的,又立刻找出了另一件幹淨柔軟的衣服為她擦了擦還在滴水的頭發。

陪陪一直都沒有說話,也沒有回答男子的任何問題,眼神飄忽不定,似乎在走神。

從男子的身形和步伐來看,不過是一個沒有任何武力的柔弱家夥,對她構不成任何威脅。

沒有得到回複,青年男子也沒有再追問,而是溫柔小心地為小娃娃擦拭著發絲。

想了想,又立即放下包袱,走進一旁的樹林中撿了些幹樹枝回來,找出打火石,很快就生起了一堆明火。

看這熟練的行為,應該是沒少在野外露宿。

男子將陪陪帶到火堆旁坐下,對著她笑道

“現在感覺到暖和一點兒了嗎”

火焰的溫度,滾燙,熱烈。身體上的冰涼和寒冷漸漸被驅散了

陪陪一直淡漠的小臉上終於露出了懶洋洋的神情,很是滿意。

男子見此,也不由鬆了一口氣,嘴角露出了溫和的笑意。

“小姑娘,你怎麽會一個人在這裏是跟家人走散了嗎”

這城外荒郊的,半天也不見兩三個行人路過。怎麽會有一個這麽小年紀的孩子獨自在此,還渾身濕淋淋的

剛才他遠遠望見,臉色蒼白的小娃娃獨自站在河邊,一動不動的。

若不是青天白日的,他還真被嚇了一跳。

陪陪依舊不理青年男子,麵上隱隱有些不耐煩,任由他自己一個嘮嘮叨叨的。

見小娃娃依舊沒有說話,男子不由微微皺起了眉頭,不知想到了什麽,隨後目光中隱隱透出憐憫之意。

是被嚇著了嗎

還是天生不會說話

陪陪正專注烤火,也沒有注意到男子此時的眼神。

突然,男子伸出大手抓住了她的胳膊。

陪陪猛然地抬起了頭,淡淡的眼神冷冷地盯著他。

意思很明顯,幹嘛

看著小娃娃防備的眼神,想著多點理解和包容,青年男子的目光變得更加柔和了。

輕聲道

“是在下失禮了,還沒有自我介紹,我叫樓昭,是一名遊方大夫。我看小姑娘你臉色不好,擔心你是不是著涼了,所以想為你把把脈。”

語氣又有些愧疚道

“可惜,此次出來匆忙。身上帶的藥草在上一個村子裏都已經都用完了。要不然,現在也可以先應應急。”

陪陪看著眼前的人,悄悄地丟開了寬大的衣服下不知何時抓在手中的石頭。

垂眸,想了想。

也好,診斷一下,看看自己身體裏的胎毒,還有沒有其它的辦法可以解除。

從前,還在海島上的時候,青溪頭領也曾讓島上的大夫給她和韓絕把過脈,甚至還特意請了附近海城的好幾位大夫上島,為他們醫治。但是誰都沒有提出什麽好的辦法

然而,天下之大,醫者何其多。

陪陪就不相信,沒了靈芝草,她就不行了

氣勢洶洶地伸出小手,示意樓昭給她把脈。

樓昭看見小娃娃這架勢,愣了一下。雖然小娃娃沒有開口說什麽,但也很快反應了過來,這是要他診脈。

不由地失笑。

大手撫上小手腕,此刻身為醫者的樓昭,臉上的神情一下子變得嚴肅了起來。

細細探尋一番後,眉頭皺起,臉色很是凝重。

見此,陪陪並不感到奇怪。當年,在那些大夫們為她和韓絕診斷完後,這樣的神色她已經看過許多遍了。

“把舌頭伸出來,給我看一看。”樓昭放下陪陪的小手,繼續嚴肅地說道。

雖並不抱什麽期望,但是她還是聽話地張開了小嘴。

隨後,樓昭又仔細地凝視了陪陪的臉色許久。像是碰到了此生從未遇見過的大難題,垂下了頭,緩緩站起了身,背對著陪陪。

過了一會兒,當他再次轉過身來麵對著陪陪的時候,臉上的神情又變回了初見時的輕鬆和溫和。

樓昭對陪陪笑了笑,說道

“別擔心,你的身體很好,就是有點小風寒。這不是什麽大病,對在下來說不過是小事一樁,隻要好好調養,你很快就能好起來了。”

陪陪的一雙明亮清澈的大眼睛一直盯著他,

樓昭仍舊是一副溫和傻笑的樣子,看不出一點說謊的跡象。

陪陪見他如此,慢慢轉過了頭。

如果不是她知道自己的身體是什麽個狀況;如果她真的隻是一個什麽都不懂的五歲孩童;如果不是眼前這個人的表演漏洞百出

說不定,陪陪還真信了他的話。

既然他願意告訴她這個善意的謊言,她也不介意假裝什麽都不知道,配合一下。

“前麵再走一段距離,有一個小鎮。剛好,我也要到鎮上的藥鋪去一趟,還可以給你配幾副藥先暫時服用。”

樓昭俯下身子,認真地向陪陪說道

“你放心,隻要喝了藥,你的身體很快就會好起來了”

很快就會好起來了

又是這句話,陪陪心裏有些煩躁。

這些年來,這種話她已經聽了無數遍了。

但是,到現在她都依然還是這副樣子

那又冷又痛的感覺,每一次經曆一道,她都感覺自己像是在冰雪中淬煉了一回,在地獄門前走了一遭

每次這樣死去活來一般,她真是煩透了。

小姑娘有些感傷。

曾經有一份解藥擺在陪陪麵前,但是她沒有珍惜

等到失去了後,她痛苦至極。

如果上天願意再給陪陪一次選擇的機會的話,她一定會對它說五個字,

“老子不稀罕”

重要的事情說三遍。

若是非要在這句話前麵加上一個期限的話,她希望是,

永遠。

永永遠遠。

永永永遠遠遠

陪陪看了看眼前對她笑得一臉燦爛溫柔的樓昭。

雖然已經聽煩了,但從不同的人嘴裏說出來,卻是有不同的意味。

有的是安慰,有的是同情,也有的,是欺騙

“你很快就會好起來了。”這句話從眼前這個人的口中說出來,不知怎麽,讓人感覺到這更像是一個保證或是承諾。

好像他在向她起誓,一定會治好她身體裏的胎毒。

真奇怪,

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大夫,卻似乎渾身隱藏著巨大的力量。

笑得通透幹淨得仿佛陽春三月般明亮溫暖

撲滅了火堆。

樓昭重新又整理好了自己的包袱,對著陪陪溫聲道

“都收拾好了,我們走吧。”

陪陪依舊披著他那件寬大的外衣。

她抬起了小腦袋,仔細地打量著眼前的人。

陪陪很小,衣服很長,大部分都已經拖在地上了。

盯著被地上到處散落的樹枝劃破了的衣袖,和被河邊的淤泥弄髒了的衣擺。

剛才,樓昭打開包袱的時候,陪陪注意到了。他的包袱裏隻放了兩件衣物。

一件現在正披在了她的身上,另一件則用來給她擦頭發了

樓昭卻好似不在意一般,準備牽起陪陪的手,離開這裏。

突然,他感覺到衣袖被扯了一下,有些詫異地回過頭。

陪陪正拉著他的衣袖,神情淡淡的。

“你背我。”稚嫩的小奶聲開口道。

樓昭一愣,回過神來後,驚訝道

“你會說話”

陪陪皺了皺眉頭。

樓昭立即意識到之前是他猜錯了,小姑娘也沒有說自己不會說話。

“你會說話太好了,我還擔心是不是”

你身體裏的胎毒損害了你的聲帶。

樓昭高興地笑了笑,轉過身去,緩緩地蹲了下來。

“上來吧”

陪陪趴在了他的背上,小手摟住了他的肩膀。

樓昭慢慢起身,背著陪陪在背上輕輕掂了掂,清潤的聲音響起,

“我們出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