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那麽大,我想去看看。

這個念頭在崽崽的心中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

說起來,她還沒好好出去走過一遭。

從前,有點兒忙。

她不能隨意離開皇城,離開皇宮。現在嗎……

陪陪看了看麵前已經停筆的人,他微微皺起了好看的眉頭,神情似有些疑惑不解。

麵前的紫檀書案上堆滿了幾摞厚厚的奏章,都在等人批閱。

而塵明此時已經沒了那個心思。

他輕輕放下筆,如往常一樣,慢條斯理地拿起一旁的帕子淨手,隻是期間一直眉間深鎖。

很多事情,塵明都習慣了親力親為,不喜一大群人跟在身邊伺候,內侍隻需等在外間待命。

崽崽靜靜地看著他,也不說話。

擦幹淨了手上不小心沾到的墨跡,塵明轉過身來,伸出大手,將坐在一旁的崽崽抱坐在自己的腿上。

他重新整理了一下情緒,低下頭,對著崽崽溫聲問道:“在這裏不好嗎?”

崽崽輕輕搖了搖頭,白嫩可愛的小臉蛋上一雙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眨巴了幾下。

“不是。”

“你不開心。”

塵明看著眼前的小娃娃,伸手摸了摸她的小腦袋。

崽崽先是搖了搖頭,隨後又點了點頭。小奶聲支支吾吾道:“……是,也不是。”

每天都有各種好吃的,還有肥鬆鼠可以隨便rua,這些日子她過得還挺高興的。

隻是……

塵明輕輕地將小娃娃摟在懷中,溫聲道:“也怪我,這些日子太忙了,本想過段時間再告訴你的。”

“告訴我什麽?”

崽崽歪著頭,濃密纖長的眼睫下,一雙烏黑的大眼撲閃著。

塵明笑了笑,看著小娃娃這可愛的模樣,忍不住伸出手,輕輕捏了捏她白麵團子似的小臉蛋。

他微微笑道:“從前,我以為自己會獨自在山中終老此生,原本是早已不打算娶妻生子了,一個人倒也樂得逍遙自在……”

崽崽眨巴了下眼睛,看著麵前的人道:“那現在,你是打算娶媳婦生娃娃了?”

“不,”塵明笑了笑,嘴角上揚道:

“現在,我依舊堅持先前的想法。”

“哦。”

不過……

崽崽小臉上的神情變得更加疑惑了,她皺起小眉頭道:“這跟你想告訴我的事情有什麽關係?”

塵明輕輕摸了摸小娃娃的頭,

“我是想跟你說,此生,我注定無子。對於宗法血緣那套,我也並不認同。待將來……”

他伸出手,將放在桌案上的一個裝飾華貴的明黃色錦盒拿了過來,放在崽崽的麵前。

外麵的蓋子打開,裏麵放著那讓無數野心家追逐一生的東西。

塵明對著崽崽輕聲道:

“這個,是你的。”

崽崽看著那方圓四寸,上紐交五龍的玉石塊,神情淡淡道:“哦。”

係統:“……”

【此時此刻,你應該露出一副驚喜得不敢置信的表情,你這反應不對啊!】

擁有過好幾個玉璽的崽崽:【那玩意兒,還沒板磚順手,就砸核桃賊好使。】

係統狠狠地咬著手絹,表示道:它也想用這東西砸核桃。

塵明沒有料想到麵前的小娃娃會是這個反應,但是高強的心裏素質讓他很快就回過神來。

看著崽崽一副本該如此的模樣,他心中竟不由生出了一股莫名的驕傲和興奮。

他的決定沒錯。

崽崽把玩著手裏的玉石塊兒,翻來覆去的看了幾眼,沒覺得有什麽特別。

什麽“受命於天,既壽永昌”,所謂的君權神授,若真有那麽靈驗,那史書上記載的亡國之君也不會有那麽多了。

你昏庸,你無道,管你是不是所謂秉承天命降世的神子,民怨積重,該反的還是會反。

陪陪將手中的玉璽扔回了盒子中。

不過就是個□□的東西罷了,到最後,還不是看誰的拳頭硬。

塵明看著崽崽興致缺缺的模樣,溫柔地笑了笑。

他原本打算,等再過幾年,陪陪的年紀大一點了,再將這件事情在朝堂上提出來。

等到了那個時候,他在朝堂中的布置差不多也該完成了。

沒有誰能阻止。

帝王外表所謂的溫和淡然不過是假象,殺伐決斷才是王道。

這天,也該變一變了。

不過,崽崽皺著小眉頭道:“我還是想出去看一看。”

這個位子不是那麽好坐的,想要得到些什麽,就不免要犧牲些什麽。

想起之前,那整日與一堆折子打交道的情景,唉……

自己選的,能怎麽辦。

痛並快樂著唄!

但是現在,

崽崽瞧了瞧自己肉乎乎的小短手和小短腿。嘻嘻,她還小呢……

先讓高個子頂上吧。

塵明聽見崽崽的話,久久沒有回答。

最終,他長長地歎了口氣,輕輕撫摸著小娃娃的腦袋。一如既往的溫潤聲音道:

“好。”

想要孩子成長,就要放她高飛。塵明心中明白,他不可能一輩子將這個孩子護在自己的羽翼下,總有他顧不到的時候。

這是一條獨行的路,沒有誰能陪你走到最後。

……

天暖了,

陽春三月,落英繽紛,如雨似雪,如夢似幻。

清風徐來,帶走了枝頭三兩片花瓣,隨風落入了湖水中。

水波微漾,掀起陣陣漣漪。

好一幅詩情畫意的景象。

天好,景好,最適合踏青尋春,呼朋喚伴,邀上三五好友,對酒當歌,吟詩誦詞,如何不快意自在。

春柳湖上,絲竹笙歌,一艘艘畫舫遊船悠悠飄**,薄紗飄垂,遊人正倚欄閑眺。

望著湖對麵岸上來來往往的行人小販,也是一派熱鬧。

身披蓑衣的船家撐著手中的長竿,船隻緩緩靠岸。與周遭畫舫的金閣華麗比起來,此船便顯得十分不起眼了。

船簾掀開,

還不待船夫反應過來,隻見一抹棕色迅速從眼前閃過。

船夫一臉疑惑,正摸不著頭腦。

此時,一位婦人裝扮的清麗女子從裏麵緩緩步出。

她眼裏含笑地看著那個先行蹦噠上了岸的小東西,隨後轉過頭,看著坐在裏麵的小姑娘。

“我們到了。”

頭上紮著苞苞頭的小姑娘,白嫩可愛的小臉蛋上,一雙烏黑的大眼睛猶為清澈明亮。

她正氣鼓鼓地嘟起了小嘴,看著岸上的棕色小肥物,哼了一聲道:“我今晚就把你給燉了。”

小肥物瞬間變老實了,豆大的黑眼睛裏開始盈滿晶瑩的水珠,委屈巴巴地叫著:“吱吱——”

俺錯了。

小姑娘幾步跳下了船,小奶腮鼓起,不理它。

見此,小肥物馬上熟練地抱著自己的大尾巴在地上賣萌打滾,不起來了。

遠處,猶帶稚氣的童聲傳來:“你要是再不起來,我立刻讓阿青把你給燉了。”

刹時,還在地上滾圈的肥鬆鼠立馬翻身坐起,邁著小短腿奮力朝前麵的人追了上去。

與船家付過銀錢後的女子,轉過頭來,見這一人一寵,無奈地搖了搖頭。

客棧裏,

小姑娘手裏拿著一串冰糖葫蘆慢慢咬著,桌子上,胖鬆鼠的兩隻小爪子裏也抱著一顆山楂球啃得正香。

婦人裝扮的女子安頓好了這兩小家夥兒,跟夥計點了幾個菜,隨後又走到櫃前,向掌櫃的打聽了一下這附近有沒有什麽正在出租的小院子。

“這你可問對人了。”

頭發花白的老掌櫃停下了打算盤的手,捋了捋自己的胡須,和氣道:“小老兒在這霖城住了大半輩子了,這左鄰右舍,熟人熟事。”

老掌櫃捏著胡子,皺眉想了想,突然拍手道:

“你來的也是巧,隔壁的柳石巷有一家人準備回鄉去了,他們家空出來的小院子正準備要租出去,前幾天還來托我留意著。他們家那小院位置不錯,一會兒,我讓夥計帶你瞧瞧去。”

“那就多謝掌櫃的了。”

“當不的這一聲謝,順便的事兒。”

瞧見女子孤身一人在外,身邊還帶著一個年幼的小姑娘,老掌櫃心懷惻隱。

他開店這麽多年,南來北往的人也見過不少了,出門在外的,誰能不遇到個難處,平日裏都是能幫就幫一把。

對著掌櫃的善意,女子微微一笑。

轉身往回走時,不巧遇上了一從樓上下來的人。聞見那濃烈的氣味,女子不禁微微皺起了眉頭。

是一大白天就喝醉了的酒鬼,那男子胡子拉碴的,渾身散發著酒氣,走路也是歪歪扭扭的。

瞧見麵前快要撞上的女子,他拿著酒壺,又灌了一口,然後阻攔住她的去路,咧嘴笑道:

“看來本少爺今日是走桃花運啊,這是打哪裏來的漂亮姑娘!”

正在撥算盤的老掌櫃望見這一幕,趕忙從櫃台後走了出來,上前攔住這名喝醉了的男子道:

“吳少爺!您這是……這大白天的說什麽胡話,這回怎麽喝了這麽多酒,您在這裏稍坐一會兒,我馬上讓夥計去叫吳府的下人來接您!”

老掌櫃扶住男子站立不穩的身形,隨後轉過頭,對著女子道:“實在對不住啊,這裏交給小老兒就好了。”

這名吳少爺顯然是店裏的常客,女子也不欲跟一個醉鬼計較什麽,換了個方向就要離開。

喝高了的吳少爺此時的意識明顯不怎麽清醒,打了個酒嗝後,他一把推開了扶住他的老掌櫃。

腳步一晃,又伸手擋在了女子身前。調笑道:“你,你別走啊,你是誰家的姑娘,生的這樣好看,本少爺一見你就心生歡喜,來,告訴本少爺你的芳名,回頭我讓人去你家提親,納你進門。”

女子冷冷地看了眼前的醉鬼一眼,眼裏泛著寒光,她已經感到不耐煩了。

一旁,被那名吳少爺推了一把,險些摔了個屁股蹲的老掌櫃抹了把頭上的冷汗,心裏暗道不好,趕緊遣夥計去吳家喊人來接他們的少爺。

怕鬧出什麽禍事來,老掌櫃又繼續上前攔住醉鬼道:“吳少爺啊,您沒瞧見這位娘子頭上梳著的婦人發髻嗎?人家已經嫁人了,您就別鬧了,回頭再落了個調戲良家婦女的名聲,是要被拖去官府打板子的。”

“已經嫁人了啊?”

聽見這話,吳少爺有些惋惜道,隨後又晃了晃腦袋,依舊不死心地上前說道:“嗝,要不,要不這樣,你先跟你那夫君和離,本少爺隨後再,嗝,再納你進門。”

瞧見快要拉住自己的鹹豬手,女子的眼中閃過一抹殺意,她直接一把抓住眼前男人的手腕。

醉鬼吳少爺顯然還沒有反應過來,以為是麵前的女子被他說的話給打動了。他咧嘴一笑,正要說些什麽。看書喇

女子將他的手腕猛地一扭,翻了個轉。

隨後,殺豬般的慘叫聲響起。

“啊——”

吳少爺此刻臉上的神情變得十分扭曲,手腕間傳來的疼痛感讓他的酒已醒了大半。他嘴巴不停地哆嗦道:

“疼,疼!好漢,不不,女俠饒命!”

老掌櫃站在一旁,愣愣地看著眼前的情景,久久都沒有回過神來。

客棧門前,得到夥計的消息急忙趕來的吳府管家見此,趕緊上前求情道:

“這位娘子,還請你饒了他這一回吧。我家少爺他往常不是這樣的,實在是事出有因。我家老夫人前些日子過世了,少爺他心裏難受,不免就多喝了些酒,酒氣上頭犯了糊塗。”

吳少爺扭曲著臉道:“是,是我喝醉了酒,還請女俠大人有大量。”

女子不願意再過多與他們糾纏,直接甩開了他的手,怒聲道:“滾。”

隨即,轉身離去。

吳少爺注視著女子離開的背影,也不知道再想些什麽。

吳府管家皺著眉頭道,歎氣道:“我的少爺啊,您這是在做什麽混賬事啊,這要是讓老爺知道了,不免又是一頓家法。”

吳少爺自知理虧,“我就是一不小心,喝多酒了。”

管家也不再說些什麽,一路扶著自家少爺離開了客棧。

老掌櫃總算回過神來了,叫來夥計,趕緊將店裏打掃幹淨。

他轉過頭,怔怔地望著女子的背影,原來他想錯了,這女子不是什麽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柔弱婦人啊……

女子重新走回到了桌子前,坐在一旁的凳子上,像是什麽事情也沒有發生過一樣,對著嘴裏包著糖葫蘆的小姑娘溫聲道:

“一會兒我們去瞧瞧那柳石巷的住處,行的話就住下,不行的話,我們就先在這客棧裏住幾天,再慢慢找別的。這樣,可以嗎?”

此時,這周圍除了她們這一桌也沒什麽人,女子對著小姑娘說話的語氣十分恭敬。

將最後一顆糖葫蘆吃到了嘴裏,崽崽點了點頭,對著女子笑道:“阿青,你剛才好厲害啊。”

名叫阿青的女子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與剛才表現出來的狠厲完全不同,眼中滿是溫柔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