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奧尼修斯看到黑盔黑甲的敵人衝上來時,心裏就涼了一半。此刻見形勢不妙,當即吹號撤退。

安東尼奧斯考慮到士兵們一路行軍,體力還沒得到恢複,沒有下令追擊,而是讓部隊就地歇息。

逃脫大難的赫羅利斯看到戴奧尼亞士兵脫掉盔甲,一邊吃著口糧,一邊坐臥在錫拉庫紮城區的土地上休息,心中是五味雜陳。

但不管心中怎麽想,此刻他臉上一直顯露著笑容,感激地對安東尼奧斯說道:“阿波羅庇佑!感謝你們戴奧尼亞的及時援助!如果沒有你們,我們犧牲生命是小事,錫拉庫紮卻會被萬惡的狄奧尼修斯重新占據,這對錫拉庫紮的民眾、對正在與狄奧尼修斯作戰的戴奧尼亞來說,都將是一場災難!”

安東尼奧斯提出了赫羅利斯話中之意,他不但沒有計較,反而認真的回答:“狄奧尼修斯是戰爭的製造者,向往和平的戴奧尼亞民眾和錫拉庫紮民眾都不希望他再掌握權力、挑起戰爭,我帶兵來這裏隻有一個目的——將他驅逐出錫拉庫紮,而下一步該怎麽做,我們聽從你們的意見。”

安東尼奧斯的低姿態讓赫羅利斯等人鬆了口氣,所以赫羅利斯的回應就變得幹脆多了:“將軍,我希望你能夠帶領你的部隊,幫助我們奪回狄奧尼修斯占領的主城區。”

安東尼奧斯當即答應赫羅利斯的請求,讓士兵們稍事休息之後,就立刻向城區東南方進發。

實際上,此時的狄奧尼修斯已經帶領雇傭兵向奧提吉亞島撤退了。在看到戴奧尼亞軍團士兵出現的時候,他就知道他的軍隊在短時間內無法抵禦。

他沒想到戴奧尼亞援軍會來得如此之快,心裏一直後悔:昨晚在得知赫羅利斯等人在埃皮波萊高地擊潰了他的追擊部隊後,就不應該出於穩妥,忙著去組織奴隸兵、分化赫羅利斯的部隊,這花去了他不少寶貴的時間。而應該立刻率領全部雇傭兵前往埃皮波萊,先徹底消滅赫羅利斯等人,占據錫拉庫紮的北城牆,堵住戴奧尼亞人南下的通路!

現在後悔已經晚了,狄奧尼修斯謹慎的性格導致了最終的失敗,眼看即將獲勝的勝利轉眼又吐了出去,他心中懊悔得無以複加。

安東尼奧斯帶領部隊快速前進,他很快就體會到了錫拉庫紮城區麵積的廣闊,當然還有人煙的寥落,這恐怕跟狄奧尼修斯抽調大量公民和水手以及輔助人員去遠征大希臘有關。

花費了近一個小時的時間,戴奧尼亞聯軍才趕到主城區,正在驅趕和搶掠民眾的雇傭兵見到他們的到來,慌忙逃往奧提吉亞島。

而隨後趕來的赫羅利斯等人則嚎啕大哭,因為整個廣場上鋪滿屍體和傷員,他們大多是反叛軍的家屬以及最堅決支持他們的民眾。

安東尼奧斯率軍追擊到奧提吉亞島的地峽前,看到高聳的堡壘以及其後方高大堅固的城牆,為防止攻城傷亡太大,他放棄了進攻,退守到新建的城牆後。

……

在斯巴達境內同樣顯得蕭條。

斯巴達一直處於兩麵作戰。亞基裏達斯在小亞細亞率領盟邦軍隊、雇傭兵同波斯人繼續作戰,在伯羅奔尼撒半島的科林斯地峽區域內戰火持久不息,雖然作戰的主力不是盟邦軍隊、就是雇傭兵,但斯巴達自身的公民也傷亡不少。

長老議事會不得不下令:讓年過50歲的公民也披上盔甲,拿起盾矛,在斯巴達境內擔任巡邏兵,防止黑勞士的異動。甚至他們還決定提前舉行“狩獵行動”(即有計劃的殺戮黑勞士,減少其人口,保證斯巴達境內的安全)。

戰爭陰雲籠罩著斯巴達,民眾處於高度緊張的狀態中。

就在這時,已經返回斯巴達的菲比達斯在國王府邸見到了阿格西勞斯。

這位在小亞細亞、在中希臘、在科林斯地峽已經打出了巨大名聲的斯巴達國王早已贏得了斯巴達公民們的尊重,甚至有人稱他為“繼萊山德之後的斯巴達英雄”。而此時的他卻看起來有些疲憊,他靠坐在木椅上,右腿伸直,將左腿的跛足屈起,這是他的習慣動作,讓人看不出他左腿的問題。他傾著身子,認真的聽菲比達斯講述他跟隨狄奧尼修斯在西地中海的經曆。

兩人所坐的木椅緊挨著,這顯示出他對菲比達斯的重視,雖然沒有水果、酒水的宴請(在錫拉庫紮,菲比達斯經常享受這樣的待遇),但這種簡陋的環境更讓菲比達斯感到自在。

菲比達斯盡量以一個中立者的角度來敘述完他所知道的整個大希臘戰爭的過程,然後端起身旁粗陋的陶罐,罐中盛的是清涼的河水,他喝了一大口,立刻感到有些幹渴的喉嚨得到了滋潤。

阿格西勞斯回味著菲比達斯的敘述,想象著成千上萬的雙方士兵在大希臘的土地上所進行的一場又一場的戰爭,他忍不住長歎一聲:“沒想到聲勢浩大的大希臘戰爭不到半年就快要結束了,而結果卻完全出乎我們的預料!”

“是啊,誰也沒有想到弱小的戴奧尼亞會成為最後的勝利者!”菲比達斯同樣感慨,要知道當錫拉庫紮的大軍登陸大希臘之後,一路勢如破竹,當時恐怕斯巴達的長老們都在擔心錫拉庫紮勝得太過容易,包括他自己也有這種想法,誰知道結果卻恰恰相反,估計很多斯巴達人都驚掉了下巴。

“根據你的判斷,錫拉庫紮還有可能反敗為勝嗎?”阿格西勞斯帶著一絲僥幸,又問道。畢竟錫拉庫紮是斯巴達多年的盟邦,它的失敗將意味著斯巴達原先的西地中海策略的破產,可能會導致整個斯巴達對外戰略的完全轉變,為此阿格西老師不得不謹慎。

“基本已不可能。”菲比達斯直接回答,接著,他猶豫了一下,又說道:“除非……神祇庇佑,讓戴奧尼亞軍隊瘟疫流行……”

在外人眼中,狄奧尼修斯擔任僭主的這些年中,錫拉庫紮曾經兩次被迦太基人兵臨城下(第一次是在狄奧尼修斯剛擔任全權將軍沒多久,大約在公元前406年),結果都因為迦太基人染上瘟疫,而最終被打得大敗而歸,給外人的感覺,似乎狄奧尼修斯也有神祇庇佑,但實際上錫拉庫紮港口區往南、阿那普斯河附近有大批沼澤區存在,而每一次迦太基軍隊都在這附近紮營,大量的蚊蟲為傳播細菌找到了眾多的宿主。

而對於戴奧尼亞軍隊來說,發生瘟疫的可能性極小,因為《戴奧尼亞軍法》要求:軍隊不得在蚊蟲滋生的附近駐營。發生戰鬥之後,要及時火化和掩埋敵我雙方的屍體。士兵們必須喝煮沸後的水。而且輜重營攜帶有石灰(產自圖裏伊石礦),在建立營地後,必須在營地內和四周不潔淨的地方撒上消毒……

來自前世的戴弗斯當然知道瘟疫發生的原因,采取這麽多的措施,基本上讓這種可能性降到了最低。

阿格西勞斯當然不會知道這些,但一個心性成熟的統帥是絕對不會把希望寄托在“捉摸不定的神祇”身上,菲比達斯的話實際上是給大希臘戰事的結局蓋棺論定了。

阿格西勞斯神色凝重的用左拳輕捶了幾下左腿,問道:“你認為狄奧尼修斯能戰勝那些叛軍,奪回錫拉庫紮的權利嗎?”

“很難!”盡管菲比達斯與狄奧尼修斯相處了幾個月、卻隻見過叛軍一麵,他還是就事論事地說道:“狄奧尼修斯失去了他強大的、忠誠的雇傭兵部隊,失去了他龐大的海軍,而且還拋棄軍隊,當了逃兵,不光是錫拉庫紮民眾背棄了他,錫拉庫紮的盟軍大多也背棄了他,更何況還有戴奧尼亞的軍隊在錫拉庫紮附近的城邦駐紮。狄奧尼修斯是四麵臨敵、孤立無援,除非我們斯巴達派出援軍支持他!”

“斯巴達沒有援軍可派。”阿格西勞斯很幹脆地說道。

這在菲比達斯的意料之中。

“可惜啊,我們扶持了狄奧尼修斯這麽多年,結果……”阿格西勞斯長歎了一聲,臉上流露出惋惜的神情。

“我們可以轉而扶持錫拉庫紮叛軍,他們的首領曾向我許諾,他們願意繼續讓錫拉庫紮與我們斯巴達結盟,並且在大希臘戰爭結束後向我們派出援軍,以幫助我們戰勝那些反抗斯巴達的盟邦。”

菲比達斯的話並沒有讓阿格西勞斯感到欣喜,他沉吟著說道:“對我們來說,這倒是一個不得已的選擇。但是……這個新的錫拉庫紮政權實行的恐怕是民主製度吧。”

菲比達斯回想著他在錫拉庫紮市政廳看到的“近十位將軍”,點頭說道:“應該是的。”

“民主製度具有很大的不確定性,愚昧的民眾很容易受有心人的煽動而突然迫使錫拉庫紮領導層撕毀與我們的盟約……這也是當初長老議事會願意與狄奧尼修斯這個僭主合作的原因。”阿格西勞斯表示了他的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