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禁不住叫起來:“這真是太神奇了!色諾芬受哈迪斯的指示來到波斯!而戴弗斯你從未見過色諾芬,卻通過神諭知道了他!這是哈迪斯在保佑我們!!”眾人虔誠的開始默誦冥王的頌歌。

戴弗斯雖感意外,卻認為隻是巧合。他裝模作樣的跟隨大家念完頌歌,然後說道:“即使有冥王的庇佑,可也需要我們自己的努力才能通過考驗,平安回到希臘。”

“戴弗斯對能否順利回家,並不是很有信心?”色諾芬注視著戴弗斯。色諾芬相信神讖、夢兆、預言,正是因為聽到戴弗斯是哈迪斯的神眷者,他才會過來探個究竟,因為哈迪斯,他相信他與戴弗斯之間一定有某種神秘的聯係。

“我隻是一個普通的步兵,就好像井裏的青蛙,不了解最上麵的情況。所以難免會感到迷惑。”戴弗斯從容地說道:“你是普羅克西努斯的密友,又是蘇格拉底最傑出的學生。希望能給我們講講,現在我們到底麵臨的是什麽樣的情況,以便解除我們的困惑。”

奧利弗斯想要說點什麽,被戴弗斯用眼神製止。

色諾芬當仁不讓地說道:“我認為這次我們回到希臘應該比較順利!為什麽呢?”色諾芬有一種責任感,因為他是在‘神祇’的引導下來到波斯的。麵臨這場可能到來的災難,大家都在驚慌的時候,他卻認為這正是諸神讓他來的原因。因此這幾天他在軍營裏,來回奔走,幫著普羅克西努斯穩定軍心。

此時他看著眾人,很有耐心地說道:“第一,我們希臘重步兵強大而波斯軍隊弱小。從溫泉關戰鬥開始的數十年,我們希臘人與波斯人的戰鬥始終穩占上風。之前與波斯國王的戰鬥更能說明問題,我們的勇猛衝擊直接導致他們崩潰。可以看出波斯人對希臘重步兵的恐懼已經深入血液。雖然他們騎兵比我們強,但是那有什麽用?騎兵隻能偵查和騷擾,卻不敢正麵作戰,無助於他們戰鬥力的提升。”

“沒錯,騎兵都是膽小鬼!”馬托尼斯非常讚成的大聲嚷道,色諾芬臉上突現幾分尷尬。

“可是,波斯騎兵的標槍和弓箭給我們造成不少麻煩。”希洛斯提醒道。

“但是騎兵和他們的步兵一樣,缺乏和我們正麵對抗的技藝和膽量,光靠弓箭不可能動搖我們的勇氣,隻要我們決定撤退,他們根本不可能阻攔我們離開。”基於對騎兵的了解,色諾芬充滿信心地說道。

“其次,我聽波斯人說他們的新國王阿爾塔薛西斯從小就是個溫和怯弱的人,這也是小居魯士敢於起兵反抗的原因。聽說在蘇撒和波斯波利斯地區,有小居魯士的朋友起兵響應,雖然阿爾塔薛西斯幸運的殺死了小居魯士,但他絕不敢冒著後方還沒有平定的危險同強大的我們拚死作戰。

第三,我們的指揮官克利爾庫斯是個很有能力的人。雖然我是個雅典人,他是斯巴達人,但我不能不承認,在雅典和斯巴達交戰期間,他給雅典製造了很多麻煩,之後他又在克爾索尼斯多次擊敗色雷斯人。而普羅克西努斯、梅農等幾個首領也都是作戰經驗豐富的指揮官,常年與波斯人打交道的他們非常了解波斯人。而波斯人的統帥卻是剛當上國王、從未指揮過軍隊的波斯大王阿爾塔薛西斯,他所依賴的將領蒂薩弗尼斯甚至被我們輕鬆擊敗,他們根本不是幾個首領的對手!……”

戴弗斯認真的傾聽著色洛芬的講述。通過色諾芬,他了解了不少他之前並不知道的情況。這一次他真心實意的鼓起掌來:“非常精彩的演講!不愧是蘇格拉底的傑出弟子!”

“是啊!不愧是哈迪斯指示的人!你的話讓我們都有了信心!”希洛斯誠懇地說道。

麵對眾人的誇獎,色諾芬神情平靜,說服普通士兵對他來說是一件很平常的事,他的目光落在戴弗斯身上,似乎想看看傳聞中哈迪斯的“神眷者”有什麽不同之處。

“不過你還忘了說一件事。”戴弗斯當然不能讓對方小看自己,尤其是在隊友麵前:“波斯的國土雖然廣大,人口雖然眾多,但是卻不能有效的治理。大部分地區還是自治,他們有自己的文化和宗教,服從波斯的統治隻需要做兩件事——繳稅和服兵役。波斯人隻相信他們自己,因此他們的軍隊和宮廷裏很少有外族官員。外族人無法融入波斯,自然也就不會為他賣命。我想這也是波斯軍隊一遇到我們就崩潰的原因之一。”

色諾芬細細品味戴弗斯所說的話,回憶自己沿途所見的情況,竟是非常的吻合。他愣了:受過嚴格教育的他盡不如一個一字不識的十九歲青年對波斯認識深刻,這不是“神眷者”是什麽!色諾芬隻能這樣安慰自己:“你說得很對!這就是國王獨裁的弊病!相反卻是希臘民主製度的優勢,我們是為自己而戰!”

民主製度的優勢?戴弗斯仿佛看到了前世那個自詡“世界警察”的國家的嘴臉。他鄙夷的把嘴一撇,卻被細心的色諾芬看到了:“戴弗斯認為我說的不對?”

“色諾芬,你覺得雅典百年來最穩定、最繁榮的時期是什麽時候?”戴弗斯決定用前世的知識震懾一下麵前的這個曆史名人,給他留下深刻印象,以便通過他讓自己的名字能在傳到雇傭軍高層。

“伯裏克利執政的時期。”色諾芬毫不猶豫的回答。

“你忘了說庇西特拉圖統治時期。”戴弗斯提醒道:“正是在他的統治下,雅典才完全擁有了阿提卡地區,繁榮了比雷埃夫斯港,才使雅典成為了希臘本土上,除了斯巴達之外另一個強大的城邦!”

“可是……”色諾芬沒想到戴弗斯會提起庇西特拉圖,雅典人以自己生活在最民主的希臘城邦而驕傲,幾乎沒有人願意談及那個獨裁者。他想要反駁,一時卻不知該如何說起。畢竟,受過高等教育、擁有豐富學識的色諾芬知道,戴弗斯說的是事實。

戴弗斯卻抓住機會,接著說道:“你想說,‘可是伯裏克利執政時期雅典更強大’對不對?但是,伯裏克利執政時期這句話本身就存在問題。伯裏克利擔任將軍多少年?三十年!三十年他從未落選過,還多次當選首席將軍!雅典所有的對內、對外重要的法律和決策都是他提議和製定的,這才創造了雅典的黃金時代!這對於一年一選、發明了陶片放逐法、防止獨裁的雅典民主難道不是諷刺嗎?難道庇西特拉圖是獨裁?伯裏克利就是民主?!伯裏克利隻是比庇西特拉圖的政治手段更隱蔽、也更溫和罷了。

而你所認為優越的民主製度在沒有伯裏克利之後是怎麽的呢?擁有比斯巴達更雄厚的財力,更強大的海軍,更多的盟邦的雅典,內部卻互相內訌、爭鬥,雅典的民眾也常常無法分辨事情的真假,輕易就受政客煽動。所以才會在遠征西西裏最關鍵的時刻,逼走了你們雅典最有才能的將領亞西比德;剛打贏一場關鍵的阿格諾塞島海戰、卻因為大風未能及時救助落水士兵的將領們,輕易受到民眾的審判,甚至處決……雅典所做的這些愚蠢的行動在這場漫長的與斯巴達的戰爭中並不少見!這就是雅典人所認為完美的民主製度?!它在不斷的內耗中耗光了百年來所積累出來的強大!”

古代雅典的民主製度是前世戴弗斯在黨校學習的一個重點,因為它是現代西方政治製度的起源,戴弗斯依舊記憶猶新。

注1:西方史學界對色諾芬的評價並不高,認為他在史學和哲學領域都是淺嚐而已,研究和理解曆史的深度上不及修昔底德和希羅多德,在哲學的造詣上更是拍馬都趕不上他的同學柏拉圖。而且在他的著作中相信神讖、夢兆和預言,常以個人的政治好惡來選擇史料和評判史實,浮誇之風甚重。在看他的著作時,我也有所體會。不過,不管怎樣,他留下了許多珍貴的第一手資料,使我們現代人能夠較清晰的了解那個時代,否則就沒有了我今天寫的這部小說了。

注2:這個有意思:阿格諾塞島海戰之後,被雅典民眾審判的將領中就有我上一本小說中寫到的人物——小伯利克裏,伯利克裏僅剩的兒子,最後他也被處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