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塞克立安寬闊的後背上有著幾道血肉模糊的創口,最讓米多拉德斯注意的是他那常年經曆風吹日曬的黝黑皮膚此刻卻白慘慘的令人心悸。

“他的情況怎麽樣?”米多拉德斯擔憂的問旁邊正在配藥的醫生。

醫生抬頭看他,猶豫了一下,才神情嚴肅的小聲說道:“……不太好,他身中多箭,流血過多,又在海水裏泡得太久……”

米多拉德斯心裏一驚,還想再問,卻聽到一個虛弱無力的聲音在耳旁響起:“……米多……你來了……戰況怎麽樣?”

米多拉德斯尋聲看去,卻見之前一動不動的塞克立安正睜著無神的雙眼,扭頭看著他。

“醫生,他……他醒了!”米多拉德斯欣喜地說道。

“送到這裏來沒多久,他就醒了,一直在問海戰的情況……”醫生歎了口氣,說道:“趕緊去告訴他吧,免得他一直擔心這事,影響養傷。”

米多拉德斯走到床頭,蹲下身來,想了想,又半跪在地,這樣可以讓他自己和塞克立安在說話時都比較省力。

可還沒等他說話,塞克立安就先笑了:“……不容易啊,能夠讓高傲的第二艦隊長官下跪,看來以後我得多受傷才行……”

米多拉德斯看了看他異常幹涸的嘴唇,沉聲說道:“我要是你,現在就靜下心來好好聽,這樣身體能恢複的快一些。”

賽克立安翻了翻眼皮,不說話了。

米多拉德斯這才沉聲說道:“根據戰後的粗略統計,我們擊沉了160多艘戰船,捕獲了近350艘,波斯艦隊損失慘重。當然,我們也付出了不小的代價,總共有218艘戰船被擊沉……多虧了你帶領那小部分戰船在近海堅守,為我們贏得了時間,也拖垮了敵人的體力和士氣,我們才會贏得比較輕鬆。現在波斯艦隊已經被徹底擊潰,整個近東海域的主導權將由我們來掌控了!”

塞科立安露出釋然的神情:“……我們總算是沒有辜負陛下的期望……說起來真是遺憾,我居然沒能親眼看到這場偉大海戰的結果……哎,想我塞科立安一直以來都習慣於進攻……第一次進行防禦作戰,就遭受了失敗……在這方麵我還是不如你呀……”

米多拉德斯認真地說道:“我剛才說過了,正是因為你麵對數倍於自己的波斯艦隊,毅然選擇了堅守,才使我們獲得了大勝,這場輝煌的勝利是在你的指揮下完成的!由於這場勝利,從今以後強大的戴奧尼亞艦隊不可能再會有任何防禦作戰的機會!”

塞克立安呆呆的看著自己的同僚,過了好一會兒,他那蒼白的臉上居然露出一絲畏懼的神情:“……米多,我是不是老了?……當年同錫拉庫紮海軍作戰……我的坐艦也被擊沉……我掉到海裏,同樣也是肩上中了一箭……可隻休息了十幾天就好了……但現在……但現在……我除了脖子以上能動……我……我……完全感覺不到自己的手和腳的存在……”

米多拉德斯聽到這話,想要安慰他,急切之間卻不知該如何說起,卻聽身後的醫生提醒道:“這位將軍,我要給病人上藥了,為了不影響治療,請你先回去吧,以後再來看望他。”

“你好好休息,會好起來的!”米多拉德斯隻好站起身,抓住塞克立安的一隻手用力的一握,想要給他鼓勵,但對方手掌的冰涼讓他心驚。

塞克立安無法揚頭看他,隻能輕聲說道:“米多……艦隊就拜托你了……照顧好兄弟們……”

“你放心,我會的!”米多拉德斯鄭重的回應。

當他離開病床,看見醫生護士圍了上去、將塞克立安的身影完全遮住時,心中不禁升起一股難言的酸楚……

……

在埃及登陸的戴奧尼亞軍隊絕大多數已經移住到培—拉美西斯和達菲奈的領地內,隻有第一軍團還駐守在孟菲斯,因為戴弗斯國王還留在此處。

作為全軍的統帥,戴弗斯本應該跟大部隊待在一起,他以往都是這樣做的,但這一次不同,戴奧尼亞王國剛剛吞並了埃及,雖然已經任命了亞西斯特斯來治理埃及,但有戴奧尼亞國王坐鎮於此,無疑會讓各項政務的處理變得更為順遂,更有利於埃及的平穩過渡,因此戴弗斯抓緊這一段戰爭的間歇時間,幫助亞西斯特斯解決一些疑難問題,同時他任命阿萊克西斯前往達菲奈,暫時替他統管軍隊,又讓菲利修斯、埃皮忒尼斯等人協助他管理軍務、計劃和籌備突襲塞浦路斯島的實施,這一批已經退休、原本隻是隨他去波斯的老人再次被他唯以重任。

而在突襲塞浦路斯的軍事行動開始之後,等待其結果是一個難熬的過程,尤其是對這樣一場重大的軍事行動,因此這些天戴弗斯都沒有睡好覺。

這一天,在赫尼波裏斯的強烈要求之下,戴弗斯用過晚餐之後,到花園裏散步放鬆。

塔裏布法老王宮的花園麵積廣闊,而且在中央還挖了一個很大的人工湖,引進了尼羅河水,湖中種植了各種如荷花、蓮花等水生植物,還放養了各種被剪斷翅膀的野鴨、大雁,甚至還有難得一見的河馬……而在人工湖的四周種植著各種珍稀的樹木和花草,甚至還放養著一些鴕鳥。

此時正值春季,花園裏百花齊放,姹紫嫣紅,鳥叫蟲鳴,異常熱鬧。漫步在湖邊平坦的道路上,呼吸著帶著草木清香的濕潤空氣,讓人心曠神怡,煩惱盡去。

戴弗斯忍不住感歎道:“這真是個好地方啊!應該讓克莉斯托婭、愛葛妮絲她倆來這裏好好的住上一段時間!”

“陛下,普羅索烏斯將軍不是已經率領希臘聯軍徹底擊敗了波斯的小亞細亞軍隊嗎,相信很快就可以迫使米利都投降,可以先讓兩位王妃到孟菲斯來待一段時間,再去米利都……”作為戴弗斯的宮廷書記官和其親自授權的傳記撰寫者,赫尼波裏斯是比較了解戴弗斯家事的。

戴弗斯搖了搖頭:“我們現在還沒有擊敗波斯艦隊,沒有完全掌握東地中海的主導權,她們暫時還不能來,不安全。”

赫尼波裏斯暗恨自己多嘴,無意又讓國王陛下想起了當前正在進行的戰事,他正在想用什麽辦法來轉移國王的注意力,卻聽見戴弗斯喊了一句:“別攔它,讓它過來!”

原來有一隻鴕鳥可能是因為好奇,竟然大膽的朝著戴弗斯走來,衛兵們上前想要將它趕走,被戴弗斯製止。

那隻鴕鳥還隻是一隻稚鳥,但其身高已經與成人相若,它邁著纖細的長腿,徑直走到戴弗斯身前,一雙大眼睛撲閃撲閃的,好奇的打量著這位新任的上下埃及之王,模樣看起來很可愛,卻讓周邊的衛士和隨從們感到緊張。

大戴弗斯忍不住向它伸出手,它立刻警覺的向後退。

戴弗斯微笑著,輕聲說道:“別怕。”

那鴕鳥仿佛聽懂了似的,停止後退,眨著大眼睛,向左偏偏頭,向右偏偏頭,然後又小心翼翼的走了上來,用長喙輕輕的啄了一下戴弗斯的手心,見戴弗斯沒有反應,又使勁連啄了幾下。

衛兵們立刻大聲吆喝起來,鴕鳥感覺到了害怕,立刻轉身跑遠。

“一隻鳥而已,有什麽好擔心的,剛才隻是啄得我手癢。”戴弗斯意猶未盡的抱怨道。

“陛下,要不要讓衛兵給您逮一隻鴕鳥過來?”赫尼波裏斯趕緊問道。

戴弗斯擺擺手:“不要那麽做,就是要看它們在這個花園裏自由自在的嬉戲奔跑,那才有意思!多虧了你的建議,在這花園裏逛一逛確實很有意思!——”

戴弗斯正說著,突然微笑在臉上凝固了,因為他看到有衛兵急匆匆的從王宮的方向跑來。

“稟告陛下,從瑙克拉提斯緊急送來的戰報!”

戴弗斯立刻接過用黑繩綁紮的莎紙卷,迫不及待的打開,看完之後,臉上陰晴不定。

“陛下這是——”赫尼波裏斯感到了緊張。

“我們的艦隊大敗波斯艦隊,陸軍成功的登陸塞浦路斯。”

“這是一件大喜事啊!可是……陛下,您看起來似乎不太高興……”

“戰報中說塞克立安身負重傷,已經全身癱瘓,不能行動……”戴弗斯語氣低沉地說道。

原本聽到勝利的消息而歡呼的士兵和隨從們都立刻噤聲,大家默默的跟著戴弗斯在湖邊的小道上走著。

過了好久,戴弗斯才停住腳步,開口說道:“赫尼,準備好記錄。”

“是!”隨從們立刻給赫尼波裏斯奉上紙筆,並且搬來木凳,然後衛兵帶著隨從退到很遠的距離,布置了一條警戒線。

“通知米多拉德斯,待塞克立安的病情平穩之後,盡快將其平安的送回圖裏伊,讓圖裏伊醫院的所有醫生盡全力為其治療,希望……他能夠痊愈!”戴弗斯輕歎了口氣:“同時寫信給軍務部,讓奧利弗斯、普林托爾斯他們討論在軍務部大樓前豎立塞科立安雕像和給第一艦隊命名為塞克立安艦隊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