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血濃於水
“我還是從前那個少年沒有一絲絲改變——”
歌是好歌，曲是好曲，可惜它響在不正確的時間和不正確的地點。霎那間，全班所有人的目光嗖嗖嗖地射向了聲源處。
黃麻子聽到手機鈴聲，頓時整張臉拉成了驢臉，待見到班上那個最“醜”的學生手忙腳亂地從書包裏掏出手機後，黃麻子所有積聚起來的怒氣瞬間毫無顧忌地暴發了出來。
“淩菲雲——”隨著一聲咆哮，黃麻子怒氣衝衝地奔向了淩菲雲，那模樣，仿佛要將淩菲雲生吞活剝了似的。
淩菲雲抿著嘴擰著眉，一臉嚴肅地走出了教室，仿佛全然沒見到火冒三丈的班主任。
“誰允許你上課玩手機的——”黃麻子一聲大吼，然而話還沒說完就發現自己的學生竟然走了，走，了……
班上，口哨聲轟笑聲此起彼伏，高三155班的房頂都快被掀翻了。黃麻子在學生中口碑並不好，對這群正處叛逆期的學生們來說，隻要有熱鬧看，他們就會毫不遲疑地起哄。
黃麻子臉上的大紅痘顫啊顫，抖啊抖，不免讓人擔心沒準下一刻那痘就能原地爆炸嘍……
淩菲雲看到來電顯示竟然是淩英英的手機號，她心裏立刻湧起一股不好的預感。一定是出事了，否則淩美鳳不會把自己的手機號告訴媽媽，媽媽也不會在自己上課的時候打電話過來。
出了教室來到走廊，淩菲雲接通了電話，手機裏立刻傳來淩英英帶著哭腔的聲音：“滿妹啊，你爸出事了——”
淩菲雲腦子裏轟的一聲，霎那間一片空白。
愣了好幾秒，她瘋了似的衝進教室。
黃麻子想罵人，想發飆，想重振自己作為班主任的威嚴，然而主角跑了，他找誰？
正氣得一佛升天呢，女主角又跑回來了，黃麻子氣沉丹田，正要以獅子吼伺候，就聽女主角扔下一句話，“黃老師，我要請假——”
“請什麽假，你給我站住——”黃麻子當然不會準假，然而他很快就發現，自己班上那個最討厭的學生根本就不是在征求自己的意見，而是在陳述事實。
因為丟下這句話後，淩菲雲撒丫子又跑了，跑，了……
“不準請假你聽到了沒有，你給我站住，站住——”黃麻子聲嘶力竭、氣極敗壞的聲音隨風飄來，淩菲雲聽見了，卻又仿佛沒有聽見。
她滿腦子都是那個令人厭惡，永遠傳播負能量，永遠打擊別人，永遠令人渾身不自在，永遠非打即罵的父親。
人類的情感真的是很奇怪，不是很討厭他嗎？不是常常感歎自己為何會有這樣一個父親嗎？為什麽聽說他出事了，心裏竟然是如此的緊張？
此時的淩菲雲隻想要見到那個人，確定他是否安好，別的，還重要嗎？
黃麻子氣得半死，一下課就衝進了教導主任的辦公室，字字鏗鏘地嚷嚷：“主任，我們班有個學生太猖狂，太目無法紀了，開除，必需開除！”
對於這一切，淩菲雲全然不知，她匆匆打了輛摩的，一路狂奔，到醫院後零錢都沒找，就衝進了急診科。
在急診科外麵的走廊上，淩菲雲見到了直抹眼淚的淩英英和抱著孩子的淩芳華。
“媽，到底是怎麽回事？”
“今天一早，你爸說現在地裏活也不多，想去煤礦打幾天零工，哪知還沒下井，人就暈了——”
“是出事故了嗎？”煤礦經常出事故，淩菲雲以前聽說過很多例子。
淩英英連忙搖頭：“醫生說是急性腦梗，就算是搶救過來了，也很有可能會癱瘓的，這可怎麽辦呀——”
急性腦梗到底是個什麽病，淩菲雲並不清楚，但是癱瘓誰都知道。一聽見這兩個字，心裏頓時咯噔了一下。
她趕緊翻出手機，想在網上查查腦梗是怎麽回事，很快，信息就搜索出來了。看了大量的信息，最後總算是有了初步的了解。
“急性腦梗塞，是一種急性缺血性腦血管疾病，可發生於中老年人，急性發病，常見的病因包括高血壓、糖尿病、高脂血症和腦動脈粥樣硬化。顱腦ct檢查為低密度病灶，患者多數表現為局灶性症狀和體征，可以出現偏癱、偏盲、偏身、感覺障礙，也可以出現頭暈和言語功能障礙，包括失語和構音障礙。嚴重時可能會出現意識障礙，包括嗜睡、昏睡、昏迷和去大腦皮質狀態、植物狀態，一部分患者可以出現精神症狀，也可以出現癲癇發作，發病後要及時住院，綜合治療——”
越看，淩菲雲的心情就越沉重。照這上麵所說，急性腦梗還有可能會變成植物人……
淩平安性格暴躁、固執、偏激，還食古不化、大男子主義。對三個女兒非打即罵，從來沒有過一句鼓勵的話語，從沒有一個溫情的笑臉。有的，永遠是貶低、懷疑和不分青紅皂白的數落和打罵。
因此，淩平安與幾個女兒的關係都非常的疏遠，女兒們都不願意親近他，若不是家中還有一個淩英英，她們甚至連家都不想回。
原本以為，自己這輩子最討厭的人就是父親，然而聽到他病了，卻……
說句大不敬的話，以前淩菲雲被打罵後，甚至產生過一種想法：若是他死了該有多好啊！
然而他現在真的病倒了，躺在手術室裏生死不知，淩菲雲心裏卻沒有絲毫痛快的想法，反而滿心的沉重。
她想起了一些往事，聽媽媽說自己出生的時候，因為家裏已經有了兩個女孩，有人就提議把她送人，這樣還能再生個兒子。
可是向來對女兒們沒什麽好臉的淩平安卻斷然拒絕了。他說：“老子再苦再窮，也不會拋棄自己親生的骨肉。沒兒子就沒兒子吧，命裏有時終須有，命裏無時莫強求，女兒也好，兒子也罷，都是我的種，我都一樣待。”
就這樣淩菲雲被留了下來，但親戚、鄉鄰們還是喜歡逗她，一見到她就嚇唬她：“哎喲這小孩兒胖嘟嘟的真可愛，你爸媽不喜歡你了，你們家窮得揭不開鍋了，你跟我回家，給我做女兒，我讓你吃好喝好，行不行啊？”
雖然還是個小孩子，但淩菲雲也隱約知道，自己是個女娃娃，又排行老三，在家裏是多餘的。
可是再窮的家，對小孩子來說也是家啊，她不願意離開，更害怕未知的未來。每當這個時候淩菲雲就嚇得發抖，一見到那些愛逗自己的人，就躲得遠遠的。
然而那些人，還是喜歡嚇唬她。直到有一次淩平安發了好大的火，把那些人臭罵了一頓，從此以後那些人就再也不敢嚇唬她了。
當時淩平安說過的話，淩菲雲永遠都記得，他說：“你他媽有病啊，再嚇孩子老子一鋤頭捶死你信不信？”
這話說得沒什麽情商，但卻瞬間溫暖了淩菲雲小小的心，讓她覺得自己是被看重的，不是可以隨時丟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