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世事無常

“哈哈。”

我衝警察幹笑了兩聲,如果再聊下去我遲早會露餡,既然得到了想要的情報,我也沒打算繼續在中年警察身上逗留,畢竟被鬼附身時間長了,容易導致體內陰陽不調,若我再多附身十來分鍾,隻怕這警察過後的幾個禮拜,就得在醫院病**渡過了。

嗖的一聲鑽出中年警察的識海,中年警察的身體沒了控製,晃了兩下,兩眼一翻就直挺挺朝後倒去,年輕警察眼見這一幕,急忙站起身去拽他:“老夏,你行不行啊?得是中暑了?”

拉住人後,年輕警察才發現老夏已經昏過去了,麵館裏有人暈倒,引起不少人圍觀,麵館老板急忙撥打了120,四周還有不少人指指點點說該不會是食物中毒之類的,把麵館老板急的團團轉,忙著解釋是中暑而已,可從中年警察灰黑的臉色看,怎麽都不像是中暑。

我站在一旁看著混亂的場麵,無奈撓了撓頭,沒想到我這隨意的舉動,倒是給不少人帶來了麻煩,看來附身這事,不到萬不得已還是盡量少做為妙。

走出小麵館,我瞅了眼天色,約有一點左右了,總覺得今天過得漫長無比,接下來該幹啥?還真是個麻煩的問題,雖然知道老頭和房地產公司有仇,但這跟我能不能勾走那幾十個冤魂的魂魄有什麽關係?難不成真得等老頭先把仇報完,然後再把那幾十個冤魂交給我?

說到這,我就想起白發老頭見我時,跟我說的第一句話。

你是來勾老朽的魂嗎?

恩,他是這麽說的,也就是說,他自知時日無多了?

我一邊思索著,一邊走出龍井村,漸行漸遠,下意識飄到了亂墳崗附近,這時,透過稀稀落落的枯樹,我恰巧看見一個佝僂的身影從林子裏走過,定睛一看,不正是白發老頭嗎?

這家夥又跑到亂墳崗來幹嘛?看他去的方向,似乎是高速公路的地方,那兒有通往城中心的公交車站牌,難不成是要進城?

眼見老頭的身影消失在枯樹林裏,我猶豫一下,跟了上去,正巧看見他手中拎著個白色塑料袋,塑料袋裏圓鼓鼓的,也不知裝著什麽東西,莫非就是紅色木魚?

“誰?”

突然,白發老頭轉身朝我這邊望過來,沒想到離了有近七八米遠,還是被發現了,我原本打算轉身就跑,但細想一下,亂墳崗枯樹林這裏陰氣森森,而且又是白天,雖然我狀態不佳,但老頭也沒法用紅色木魚召厲鬼,倒沒什麽危險。

“我乃是幽冥巡邏使。”我索性亮明身份,飄到離老頭五米遠左右的一棵樹下,掏出陰氣森森的索魂牌來,浩然正氣道:“你拘役了那麽多冤魂,就不怕陰曹地府多派幾個厲害人物把你先拘走嗎?我勸你還是盡早交出冤魂來,免得將來被投入十八層地獄受苦!”

“原來是昨天的陰差啊。”白發老頭卻全然不怕,反倒像是舒了口氣,他一雙老眼遠遠瞧著我,滿是皺紋的臉竟露出一抹笑意:“你倒是搞錯了,那些冤魂可不是我拘役的,而是原本這血木魚中就有的靈體,我可沒那麽大本事,能拘下如此眾多的冤魂。”

“不論是不是你拘役的,前幾日你可是用這法器害了人?”我皺起眉,正好將方才從年輕警察那得來的情報問出口:“前兩天的村民暴動,有兩個人是被厲鬼害死,可是你幹的?”

“沒錯,是我。”老頭承認的很坦然,滿臉皺紋都不帶抖一下,風輕雲淡道:“他們想推平我的祖墳,想拆了我的住所,如此深仇大怨,我有什麽道理不殺他們?”

老頭這話說的我不由一怔,的確,站在老頭和龍井村村民的角度來看,有什麽道理不殺這些想要霸占他們家園的‘強盜’?雖然常年的法製社會觀念告訴我,殺人是不對的,但換位思考來看,很多事都不是法律所能解決的。

正如拆遷這個問題,時代要進步,必然要犧牲掉一部分人,低矮的農家小院變成冰冷的高樓大廈,埋葬著一代又一代人的墳地,終要推平化作繁華的商業街……可被犧牲掉的那些人難道就沒有反抗的權利?難道就隻能逆來順受?

這是個難以作答的問題。

“職責所在,勸你還是盡快將冤魂歸還為好。”

我繞開這個話題,說白了,不歸我管的事我也不想去趟什麽渾水,我現在隻想盡快解決掉龍井村任務,然後等攝青青把那一百萬交給我父母,沒錯,我是個很現實的小人物,我所思考的也僅限於我身邊的人,這就足夠了。

“放心,今天之內,這些冤魂會交給你的。”白發老頭莫名的朝我笑了笑,我卻從他的笑容中,看見了一絲灑脫和死氣。

“你想幹什麽?”我皺起眉問道,腦海裏蹦出了個十分不妙的猜想:“你難道想去房地產公司……”

老頭輕輕點了點頭,沒再搭理我,提著小袋子轉身朝林子外步履蹣跚的走去。

臥槽,這家夥真打算大殺特殺?我站在原地也有點蒙圈,接下來,哥們我是該阻止還是怎麽著?要是等老頭大殺特殺完畢後,再把冤魂帶回幽冥界算不算失職?當初也沒仔細問攝青青,幽冥巡邏使這活兒究竟該幹什麽啊。

白發老頭都這麽任性了,我還能怎麽辦?我又打不過這老家夥,隻能無奈的跟上去,眼盯著他一步步穿過枯樹林,沿著高速公路走到車站前,直接坐上了公交車。

一點多這會兒,公交車上乘客稀稀落落,反正這老頭對我也沒什麽惡意,我索性也就在旁邊問起來了:“既然你說木魚裏的怨靈不是你收的,這木魚又是從哪來的?難不成是從龍井村的那間破廟裏拿的?”

“你去過血陀廟?”老頭扭頭看了眼我,語氣中滿是追憶道:“那座廟,是我和我父親立起來的。”

“啥?”我聽得一愣神:“你和你父親立的佛寺?沒毛病吧?你爸是和尚?”

白發老頭坐在公交車座椅上,瞥了眼我,淡淡道:“我父親曾經是個吃死人飯的,他也稍懂一些陰陽之術,我會的這兩下子,就是他曾經教我的……聽他說,那寺廟裏的佛像和木魚,是從一座古怪陵墓中摸出來的寶物,本來準備賣掉,但我父親卻莫名其妙的在這座村裏修了那個無人問津的佛寺,而且還帶著我們一家定居在了這裏。”

“盜墓的?”我嘴角抽了抽,這套路不是爛大街了嗎?真是個神奇的梗:“敢問您今年貴恙?”

“五十有餘。”老頭抱著他的塑料袋,眺望著窗外逐漸褪去的荒野,倒也不介意與我聊天。

“你可是李宛青的父親?”我順便問了句,李宛青正是湖中被超度的女鬼的名字,老頭的年紀看上去也不像女鬼的爺爺,可花甲之年,若算作父親的話,又未免有些老了點。

聽到我口中這個名字,老頭佝僂的身子明顯顫了一下,他扭過頭凝視我:“你認識我女兒?她怎麽了?”

“額,她……”我一時難言,從女鬼記憶中來看,她已經兩年多沒回過家了,先前我把那張銀行卡放到老頭家桌子上的時候,留的書信還說她是去外地打拚,說真的,我也沒想到以後還會與女鬼家裏有交集,更沒想到她竟然還有個會偏門邪術的老父親。

“她是不是死了?”老頭一語命中,渾濁的眼睛淌著一汪清淚,用手揉了揉,卻終還是落了下來:“唉,我就知道,幹我們這行的必然禍及子孫,我老李家,終歸還是斷了香火。”

白發老頭顯得蒼老了幾分,他隔著塑料袋摸索幾下懷裏的血紅木魚,久久沒有開口,人生中最悲傷的事之一,也莫過於白發人送黑發人,看老頭這樣,恐怕他家就剩下他孤身一人了,難怪敢孑然一身去送死。

“你不怕死,但就不怕死後被拉去十八層地獄受苦?”我忍不住問道。

“怕什麽,我早就看開了,人這一世輪回,死後也未必能清淨的了,既然死不足以,魂飛魄散總歸能安寧了吧?”老頭自嘲般一笑,嘴裏卻念叨著讓人難以想象的話。

修行中人或許不怕死,因為他們早已超脫於生死之外,既然知道世間有鬼神之說,生死也不過是換了種存在的形式,而魂飛魄散就不同了,那可是斷絕了來世,徹徹底底消散於世間。

老頭都這麽說了,我還能怎麽著?聽了他這番話我就更沒興趣阻止他去房地產公司了,萬一逼急了這老頭,他先跟我玩命怎麽辦?俗話說窮寇莫追、狗急跳牆,一個心存死誌的人往往是最可怕的。

一路無言,我站在公交車上,眼看著車子緩緩駛入城區,本來我都做好看老頭跑到房地產公司後,黃昏招出厲鬼塗炭一方的場景了,可誰能想,事情又發生了意想不到的變故。

穩坐於公交車座椅上的老頭不知怎麽,突然睜開了眼,他朝窗外看了眼,卻是長歎了一口氣,將手中的塑料袋扔給了我。

“世間業果,沒那麽簡單……唉,躲不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