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日吳中元曾經去過沙漠裏的那處地宮,確切的說是自地宮上麵的沙丘做過短暫的停留,那座地宮給他的感覺並不好,陰森之中透著濃重的邪氣。

由於那地方上麵覆蓋著厚厚的沙子,也不知道下麵的地宮究竟有多大,實則他連下麵到底是地宮還是廢棄的城池都不能確定,隻是因為那地方位於地下,所以想當然的將其視為一座地宮。

不管做什麽事情頭腦一定要冷靜,思路一定要清晰,這件事情還得從頭開始梳理,消息最先是由沙堡的陽力傳出來的,沙堡眾人追蹤野馬誤入荒漠,然後偶然發現了那處地宮和地宮外的記載有金龍甲線索的石碑。

這就涉及到一個問題,究竟是陽力跟妖王沆瀣一氣,故意撒謊騙他,還是陽力也是受害者,沙堡一行人是被妖王有針對性的引到那裏去的?

每個人都有自己固有的行事風格,所謂行事風格其實就是思維特點,如果一個人的思維特點是懦弱,那此人所做的所有事情都會傾向於懦弱,如果一個人的思維特點是小氣,那此人永遠也幹不出大方的事情來,根據妖王之前所做的那些事情來看,此人的思維特點就是狡猾和詭詐,極度的狡猾,細思極恐的詭詐,而且具有極強的前瞻性,思維也異常縝密。

正因為妖王是這種性格,便注定了她不會與陽力等人合作,因為真正的聰明人往往不太容易相信別人,不是不相信別人的人品,而是不相信別人能將一件事情做好,由此可以推斷出陽力等人也是受害者,他們一直都被蒙在鼓裏,是妖王在那座地宮附近偽造了石碑,做好了準備,然後才想方設法將他們給引過去的。

之所以斷定陽力等人看到的石碑是妖王偽造的,乃是因為他上次過去的時候並沒有在附近發現什麽石碑,至於陽力所說的石碑斑駁,上麵的字跡風化的很嚴重等細節,全都可以無視,為什麽可以無視,因為石碑上記載的虛假的重要線索並沒有被風化掉,怎麽那麽湊巧,風化掉的都是無關緊要的內容,保留下的全是有用信息。

毫無疑問,妖王是個騙子,但同樣是騙子,也有高手和低手之分,低劣的騙子在騙人的時候騙局會製造的很突兀,很生硬,很牽強,而厲害的騙子所製造的騙局非常注重邏輯,合情合理,滴水不漏,經得起反複的揣摩和推敲。

妖王就是高手中的高手,先假冒獸王主動與他接觸,單憑這一點就能發現妖王不但狡猾,膽子還很大,竟然敢主動去有熊找他,要知道這麽做是有一定風險的,倘若被他識破,陰陽長劍能殺的她魂飛魄散。

不過也正因為妖王主動去找他,他便沒有懷疑妖王的身份,一直將她當成獸王。而妖王去到有熊之後所說的那些話也非常符合獸王的立場,主動向他伸出橄欖枝,而他因為心存顧忌,沒有正麵答應與獸族結盟。

妖王為什麽假冒獸王去見他?目的肯定不止一個,換取補氣靈丹隻是次要目的,主要目的是告訴他金龍甲的位置,但人家很聰明,並不直接告訴他金龍甲藏在沙漠的地宮裏,而是繞了個很大的圈子,告訴他月圓之夜北鬥南鬥星芒交匯所指的位置就是金龍甲所在的位置,毫無疑問,星芒所指的位置就是那處地宮,妖王這麽做的目的是增加可信度,高手騙人從來不會給出具體答案,而是提供錯誤信息,誤導他人,讓別人依據錯誤的線索,通過自己的思考,自己找到陷井並掉進去。

陽力提供的線索,再加上妖王提供的線索,兩個不同來源的虛假線索一比對,結果完全吻合,換成任何人都會確信答案是正確的,實則到這兒基本上就夠了,可信度已經很高了,但妖王還不放心,還想再加個保險,於是在狐女麵前演了一場戲,如果他六天之後往沙漠裏去,在飲馬河落腳並見到狐女,狐女就會將今天的所見所聞告訴他,讓他確信當日去見他的人確是獸王,並由此更加堅信金龍甲就在沙漠地宮裏。

妖王苦心布置了一個騙局,並絞盡腦汁將這個騙局布置的天衣無縫,但是最終還是露餡了,被他提前預知了。

但他之所以能夠提前預知,並不是因為自己警覺了,也不是因為妖王畫蛇添足,聰明反被聰明誤,而是妖王沒想到他會給狐女留下帶有他靈氣的筷子,如果狐女沒有立刻召喚他,而是等到六天之後再見到他,那時候黃鹿早已死去多時,氣味也早已消散,移動軌跡不可逆循,今日之事也就無法驗證真假了。

這場騙局之所以敗露,隻是因為他運氣好,為狐女留下了兩根筷子,如果非要在妖王身上找出點兒毛病,那就是多疑,妖王有點太多疑了,心思縝密之人必定多疑,更何況妖王本身就是一隻狐狸,狐狸的多疑是出了名的,不然也不會有狐疑這個詞匯。

要跟一個人長期打交道,就一定要通過此人做的事情來找出此人的性格特征,確定了這一點,以後就可以有針對性的與之相處。

通過此事和之前的一些事情,吳中元給妖王打了滿分,這是一個很可怕的滿分對手,有勇有謀,與自己的心智在同一層次,稍微掉以輕心就有被妖王算計的可能,與這樣的對手過招兒,神經得一直繃著。

不過吳中元雖然給妖王打了滿分,卻並不怕她,因為他對自己的心智有信心,知道自己也非常聰明。

東方人崇尚謙虛內斂,還推崇低調,自己分明是一隻老虎,卻非要說自己是一頭豬,然後才能博得低調謙虛的美名,其實這不是謙虛,而是虛偽。

但是如果不這麽做,直接說自己是隻老虎,那就完犢子了,立刻就會招致世人的反感,因為世人都喜歡別人在自己麵前表現的很低調,別人的低姿態會令他們感覺很舒服。

什麽叫聰明?真正的聰明首先要對自己有個清醒客觀的認識,如果連自己有幾斤幾兩都不知道,還怎麽去精準的判斷別人?真正的聰明人對自己和他人都有客觀的認識,既不高看自己,也不高看對手,既不小看對手,也不小看自己。

沉吟良久,吳中元收回思緒,往北麵山丘帶了狐女母子升空南下,狐女有三隻幼崽,尚不能幻化人形,長的很像小狗。

狐女也現出狐狸原形,與幼崽一起蜷縮在吳中元以木屬靈氣凝編的藤簍裏,吳中元拎著藤簍,星夜南下。

距月圓之夜還有六天,此時月光已經很明亮了,擔心妖王滯留在這附近,便一直貼著樹梢低空飛掠,實則他將狐女母子帶走是有一定風險的,如果被妖王知道此事,就有可能猜到自己的陰謀已經敗露了,接下來他便無法進行反製了。

吳中元很清楚這一點,但他不敢將狐女母子留在這裏,因為萬一妖王發現狐女泄露了消息,就可能殺它泄憤。

吳中元沒有回有熊,而是去了飲馬河,不是飲馬河舊址,而是中原的飲馬河,直接找到黑寡婦,將狐女母子交托給了她,黑寡婦自己是異類,而飲馬河也有很多異類,狐女母子在這裏不會受到排擠。

吳中元突然造訪,險些給黑寡婦嚇死,原因是吳中元來的時候她正在後堂與幾個麵首飲酒作樂,吳中元見到了桌上的美酒佳肴,也看到了一些不堪入目,卻並沒有批評黑寡婦,隻要是人就有人性,哪怕是異類化人也不可能沒有人性,食色性也,雖然黑寡婦做的有點過,也沒必要上綱上線,他與後世的一些帝王不同,他對下屬比較寬容,黑寡婦對他不乏忠誠,又有很強的工作能力,一些個人問題沒必要斥責她。

一個生活作風有問題但有能力開展工作的官員,和一個狗屁不是隻一味追求清廉的官員,他更能包容前者,因為後者有沽名釣譽之嫌。

不過雖然沒有批評黑寡婦,卻還是給她提了個醒,凡事有個度,千萬不要搞出人命,黑寡婦在漠北的時候就臭名昭著,誰伺候不好就吃誰,與之前相比,她已經收斂很多了,至少不咬人了。

離開飲馬河的時候已是黎明時分,途中吳中元想的是妖王為什麽要騙他去沙漠裏的那處地宮,首先可以確定那裏沒有金龍甲,既然不是金龍甲,會不會是妖族的妖龍甲?

仔細想來這種可能性還是很大的,因為進入地宮之後,裏麵是不是封存的盔甲,他立刻就能發現端倪,如果那地方放的不是盔甲,他立刻就會警覺,也就不會繼續往內部探尋。

如此一來新的問題又出現了,妖王為什麽自己不動手?反倒大費周章的假他之手?

除此之外還有另外一種可能,那就是妖王想引他過去,憑借地宮裏的機關或是什麽東西將他殺掉,這種可能性也有,不過他並不是非常擔心,因為他有黃毛兒,黃毛兒原本就生活在那裏,對那地方非常熟悉。

還有六天,既然裏麵放的不是金龍甲,也就沒必要枯竭心智的進行前期準備了,可以趁這幾天的空閑與王欣然一起探尋那三處發生過超自然現象的古墓。

卯時末刻回返有熊,徑直落於中天殿,正準備往後宮去,突然發現殿門是開著的,歪頭一看,老瞎子在裏麵,薑親王薑振竟然也在,二人眉頭緊鎖,麵色凝重。

見此情形,吳中元知道出事了,因為薑振乃是外地藩王,未經傳召是不該前來有熊的。

吳中元快步走進中天殿,二人急忙起身相迎。

“是不是薑南出事了?”吳中元看向薑振,薑南在數日之前已經離開有熊,回返牛族選拔西宮親兵,能令薑振破壞規矩親自前來的也隻有她了。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