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以斷定?”萬山紅問道。

“這三棵大樹呈品字形分布,如果不是感應丹爐而生,不會如此規則,”吳中元伸手指著幾個樹樁上的年輪,“這些環形紋路名為年輪,樹木每生長一年便多出一道,這三棵大樹的年輪既多且密,難以計數,至少也有幾千年。”

吳中元說到此處再度揮劍,將不遠處的柳樹樹幹就中剖開,“柳樹在南荒雖有生長,卻少有大樹,究其緣由乃是因為柳樹容易生蟲,且南荒氣溫較高,便是到了冬日也無法將樹裏的蟲子凍死,你且看這棵柳樹,可有絲毫蟲蛀的痕跡?”

萬山紅自然不會去數樹木的年輪,隻是瞥了一眼那棵被吳中元剖開的柳樹,發現其中確無蟲蛀痕跡。

“再如何?”萬山紅問道。

“還能如何,自然是將其挖出來。”吳中元說道。

萬山紅說道,“麻風嶺的先人和胡老三黃有道此前都曾經進入過,這山中當藏有隱秘的盜洞。”

吳中元點了點頭,“應該有的,不過就算有盜洞,我們也不自盜洞進入,混元鼎當年是被封存在這裏的,封存之時很可能會設有防範盜掘的機關,即便沒有機關陷井,幾千年下來混元鼎的陰戾之氣也很可能令地下的蟲族獸類產生變異,俗話說術有專攻,麻風嶺的先人盜掘陵墓無數,千百年下來積攢了大量的經驗,他們下去能全身而退,我們卻不一定,下麵情勢不明,不宜貿然進入,安全起見,不妨直接調集人手,將整個地宮徹底挖開,讓混元鼎重見天日。”

“整個岷山可能都是封土,盡數搬走,工程浩大。”萬山紅數道。

“對販夫走卒而言確是工程浩大,但對中原黃帝而言算不得什麽。”吳中元笑道。

吳中元笑,萬山紅也笑,她笑不是因為吳中元的這番話口氣很大,而是吳中元毫不謙虛的說了大實話,要知道東方人都是崇尚謙虛的,哪怕明知道自己是條龍,也不能說自己是條龍,不然就是不謙虛,就是自大,得說自己是條蟲,然後虛偽的推辭一番,仿佛隻有這樣人格才高尚。實則謙虛並不是人的本性,自大驕傲才是,隻不過所有人都在避諱掩飾,隻有在親近的人麵前才會真實顯露,吳中元說出這番話說明內心深處沒拿她當外人。

“這裏遠離中原,征調民夫往複途中耗時漫長,還是由我召集人手吧。”萬山紅說道。

吳中元想了想,點頭同意,“也好,此事捂不住風聲的,也不怕外人知道,你且去安排,我在這裏等你。”

“天色已晚,咱們一起往山羊穀去吧,歇息一晚,明日再來。”萬山紅建議。

吳中元皺眉沉吟,沒有立刻接話。

萬山紅知道他在擔心什麽,“放心好了,混元鼎甚是沉重,尋常人等便是得了,也搬不走。”

“不成,此物太過重要,我不能懈怠大意,”吳中元說道,“你且去吧,帶些酒食回來,我在這裏等你。”

見吳中元心意已決,萬山紅便不再堅持,發出呼哨,召巨鷹來接。

“對了,你讓之前運送米糧的那上百隻飛禽去一趟有熊,接些人手過來。”吳中元說道。

“好。”萬山紅點頭答應,轉而提氣拔高,驅乘巨鷹升空東返。

待萬山紅離開,吳中元送出意念,命三爺前往有熊傳旨,讓老貳及其統領的黑姬山犰狳回返有熊候命,待煙雲山飛禽隊伍去到,乘坐飛禽趕來此處。

沉吟過後再發意念,將正在為夷人修路的大傻召來此處。

此處原本就不是什麽光明所在,加上不久之前有大量牲獸自此處斃命,而柳金娥和黃生的屍骨仍在山下無人收斂,空氣中還彌漫著濃烈的腐臭,太陽西下,夜幕籠罩,更顯恐怖陰森。

正所謂藝高人膽大,吳中元孤身在此卻並無絲毫懼意,實則人的膽子並不是與生俱來的,所有人剛出生的時候都是膽小的,因為趨吉避凶是人的本能,膽小是弱者自我保護的方法。

隨著後天實力的增強,人的膽子會逐漸變大,我爹是村長,有底氣了,膽子大了。我家裏有錢,也有底氣了,膽子也大了。我長的很強壯,也有底氣,膽子也大。

吳中元也不例外,他此時修為精深,大權在握,實力無比強大,能令他心生畏懼的事情少之又少,若是回到三年前,此情此景,他也會嚇出一身雞皮疙瘩。

所有的膽大,其本質都是有恃無恐,真正的強者不會欺辱那些膽小怕事的人,因為這些人都是自身不夠強大,又沒有強大的靠山,得不到周全保護的可憐人。

吳中元沒有離開山頂,而是自山頂尋了處幹淨所在盤膝坐下,垂眉閉目,靜心打坐。

他此番打坐不是為了練氣,也不是為了冥思,而是為了感知,晉身玉虛之後他的身體出現了諸多良性變化,不但頭腦更清晰,心智更敏捷,反應更迅速,感官也較之前更加敏銳,對外界事物的理解和感知能力也大大提升。

天人合一是道家理念,同時也被儒家推崇,用現代的話說天人合一就是人與自然的和諧共處,而和諧共處的前提是對大自然充分的了解,這也是所有交往的前提,如果不了解對方,就不可能長時間的相處。

吳中元此時追求的就是天人合一,他想要感知這片區域的氣息,以及氣息之中所蘊含的複雜信息。

但追求和達到是有本質區別的,想要真正做到天人合一,恐怕隻有傳說中的混元大羅金仙能夠到這一境界,要知道天人合一的本質是人對天地的完全了解,如果做到了這一點,那就很可怕了,當一個人對一件事情或一件事物做到了百分之百的了解,不但可以影響和改變它,還可以對其進行毀滅或重塑。

練氣的本質就是與天地靈氣產生感應,借用天地靈氣強大自身,地格九階是如此,天格九階也是如此,不過與地格九階相比,天格九階天人合一的程度更高,天人合一的程度越高,對陰陽天地的了解就越深,所能借用的天地靈氣也就越多。

現代有句話叫人定勝天,實則這句話的最初說法是人強勝天,但不管是人定勝天還是人強勝天,都是不符合陰陽學說和唯物主義規律的,因為人活於天地之間,不可能比天地更大,想要活的好,活的長,就必須順應天地,說白了就是順應自然界的發展規律,最簡單的例子,夏天穿襯衫,冬天穿棉襖,這就是順應天地。誰要是非要違逆這個規律,夏天穿棉襖,冬天穿襯衫,想不死都難。

緩慢呼吸,靜心感知。

心越靜,感官越敏銳,隻有真正靜下來,才可能感知到平時感知不到的東西,世間萬物都由氣組成,不同的事物分別由多寡不一,清濁各異的氣組成,用現代科學的說法就是不同的物質有著不同的密度,石頭和石頭的氣息相近,木頭和木頭的氣息相近,通過對外界氣息的感知和分辨,可以清晰的自腦海裏勾勒出周圍的環境,這種感覺外人很難想象和理解,有點像X光,也有點像紅外熱成像,是視覺之外的另外一種對外部環境的觀察手段。

這種感知並不能完全取代視覺,卻可以作為對視覺的極大補充,如果老瞎子能夠晉身玉虛修為,即便沒有眼睛,也可以感知到外界的情況,可惜的是老瞎子修為被廢,已經無法練氣。

玉虛修為已經很高了,但是還不夠高,感知還是略顯模糊,並不是非常的清晰,不過這已經夠用了,他不但感知到了盜洞的存在,還感覺到了自盜洞傳出來的濃烈的陰怨戾氣,這種陰怨戾氣不屬於活物,隻是一種複雜且強烈的惡性氣息,這種感覺很難用言語形容,如果非要用語言形容,那就是來自陰曹地府的哀怨和哭號。

盜洞位於岷山的東南方向,在一處低矮的河流附近,由於南荒溫熱多雨,河流兩岸長滿了雜草,洞口就隱藏在雜草叢中。

確定了盜洞的所在,吳中元便有心循著盜洞向內部感知窺察,不過盜洞裏的陰怨戾氣令他心境難平,試過三次,最終無果放棄。

在極度心靜的狀態下,時間會過的飛快,待得睜開眼睛已是滿天繁星,晉身玉虛之後已經不需要憑借太陽和北鬥判斷時辰,隨心估測便能確定具體的時辰,此時已是二更時分。

女人撒尿喜歡找平地,男人撒尿喜歡找障礙物,起身之後想要撒尿,便走到倒伏的大樹旁解開腰繩開閘放水,放到一半萬山紅回來了,拎著食盒兒和酒壇從天而降。

見吳中元匆忙提褲子,萬山紅大笑,“哈哈,便是看上一眼,又能如何?”

“嘁。”吳中元撇嘴。

“收的這般急,尿褲子不曾?”萬山紅笑噱。

“你怎麽那麽討厭呢。”吳中元伸手接過萬山紅手裏的食盒兒,走到樹樁旁,以粗大的樹樁做桌子,將食盒裏的食物拿了出來,萬山紅帶回的食盒兒是超大號兒的,有好幾層,葷素齊全,冷熱都有,還有點心。

“你剛剛尿過,不洗手啊?”萬山紅從不放棄任何揶揄吳中元的機會。

“不洗,河邊有好多毒蛇,河水定不幹淨。”吳中元搖頭。

萬山紅是吳中元的朋友,不是他的老媽,吳中元不願洗,她也不囉嗦,自涼亭的廢墟中尋到兩個石墩,自坐一個,給了吳中元一個。

擺下酒菜,對麵而坐,萬山紅為吳中元斟滿酒,自斟一碗,“如此順利便尋得混元鼎,值得慶賀。”

吳中元端起酒碗喝了一口,放下酒碗歎了口氣。

“嗯?”萬山紅歪頭看他,“歎什麽氣呀?”

“我心裏有些不踏實。”吳中元說道。

“你擔心有人捷足先登,取走了混元鼎?”萬山紅問道。

“不是,我剛才感知過了,混元鼎應該就在這下麵。”吳中元說道。

“那你因何憂慮?”萬山紅追問。

“我不確定混元鼎重見天日是吉還是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