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生伸手接住避瘴丹,看過之後納於袖中,咧嘴笑問,“哎,小兄弟,你說我這算不算趁火打劫呀?”

“若是吳熬求助於你們,便不算趁火打劫。若是你們主動找上門想要幫忙,那便算。”吳中元笑道,沒有人喜歡被束縛,能力越大的人越不喜歡受製於人,黃生和黛娘許諾幫他做一件事情,卻不知道他會提出怎樣的要求,免不得心中忐忑,不得安寧,為了擺脫束縛,黃生和黛娘的確有可能設計脫困。

“你想多啦,我們沒你想的那麽壞,”黃生連連擺手,轉而轉身向東,衝站在城樓上的吳熬抬了抬手,“大吳見諒,我和黛娘都欠了這位小兄弟一個人情,他讓我們走,我們隻能走了,你們多保重吧。”

形容一個人臉色難看,如喪考妣應該是程度最為嚴重的,吳熬此時就是這種表情,聽得黃生言語,吳熬氣急破口,“好一雙沆瀣蛇鼠,竟然背信棄義,臨陣倒戈。”

“不不不,”黃生連連擺手,“我們二人可不曾臨陣倒戈,隻是抽身退走,兩不相幫。”

“本王厚贈……”

不等吳熬說完,黃生就擺手打斷了他的話,“既然不得幫忙,那謝禮我們自然不會拿走,看在你此前對我們禮數甚是周全的份上,我與你一句忠告,”黃生說到此處,反手指著吳中元說道,“他身上的那把寶劍通殺陰陽,無堅不摧,便是你化身白龍也難能抵禦,我勸你還是早些降了吧,以免枉送性命。”

這時候是冬天,氣溫很低,但吳熬仿如身處三伏酷暑,大汗淋漓,汗如雨下。

“誒,對了,”黃生又指著吳中元身後的箭囊,“他身後那些箭矢的箭頭兒當與寶劍同出一爐,你也得小心提防。”

黃生說完,不等吳熬接話,又轉頭看向吳中元,“小兄弟,你也別怪我泄你老底,我們二人臨陣退走的確不太仁義,總要與人一些善意提醒。”

說到此處,見吳中元臉上無有笑意,又急切說道,“我也給你提個醒兒,他與神族過從甚密。”

“嗯?”吳中元側目歪頭,實則他早就懷疑吳熬的來曆了,此前隻是猜測,並無憑據,直到與阿洛重逢,聽她和阿炳講說了白老族的遭遇,猜測才變成了有針對性的懷疑。根據二人所描述的情景,白老族是被熊族巫師給屠滅的,白老族是北疆一個很小的部落,他們與熊族並無仇怨,熊族之所以衝他們痛下殺手,很可能是因為白老族人擁有陰陽雙瞳,能夠看到附身於人的魂魄或元神。

黃生知道吳中元想知曉內情,卻並不往下講說,“好了,好了,我得走了,別過,別過。”

尾音未消,黃生便不見了蹤影,兩軍之中不乏耳清目明的紫氣高手,這些人能夠勉強看到它的移動軌跡和移動方位,見它身法如此迅疾,皆知道其修為已經超越太玄。

正所謂幾家歡樂幾家愁,眼見黃生離場,牛族眾人暗暗鬆了口氣,此前他們並不知道敵方有強援暗藏城中,似黃生這般靈氣修為,隻一人就能扭轉整個戰局。

吳熬等人的心情與牛族恰恰相反,緊要關頭,突失強援,對他們的打擊是致命的,原本還可以往東撤走,不久之前東線兵士也撤入城中,斷了退路,身陷重圍。

就在此時,東南方向突然升起了大片粉紅色的霧氣,吳中元此前曾經見過這種霧氣,這是黛娘所發的毒瘴,黛娘的本體是條黑環蛇,劇毒無比,所催發的瘴氣自然也帶有劇毒。

黛娘發出毒瘴並不是為了傷害誰,隻是為了向吳中元表明自己的存在,毒瘴出現之後也沒有向下風頭兒飄散,而是往西南方向快速飄走。

此時牛族大軍已經開始向城池推進,雙方都即將進入對方弓箭的射程,這時候想要阻止戰事的發生已經不太可能了。

薑正人老成精,見吳中元猶豫躊躇,猜到他心中所想,沉吟過後高聲下令,“士兵原地候命,各階勇士出戰。”

薑正言罷,士兵停止推進,勇士出陣,繼續向前移動。

吳熬此時的表情非常複雜,很難準確判斷他心中所想,但有一點是肯定的,那就是吳熬非常焦慮,便是強行克製,也仍有顯露。

吳中元一直在盯著吳熬,觀察他的表情,通過吳熬的表情來看,黃生和黛娘就是他的倚仗,除了這二人,吳熬並沒有其他助力,如果還有其他助力,吳熬絕不會如此緊張。

事實證明,絕不能將自己的身家性命押在別人身上,別人總是存在變數的,自己的命運必須由自己掌控。

觀察吳熬的同時,吳中元也在觀察牛族勇士,薑正之所以命令大軍候命,隻派勇士出戰,無疑是為了減少熊族士兵的傷亡,薑正這麽做自然不是出於善良,太善良的人當不了君王,薑正這麽做還是為了利益,一是為了賣他人情,二來也可以減少己方士兵的傷亡,當然,前提是熊族也隻派出勇士作戰。

根據牛族勇士移動的速度來判斷,最多一分鍾他們就會走進熊族的弓箭射程,如果這一分鍾之內什麽都不做,接下來還是會出現血拚的局麵。

吳熬身邊聚集了不少紫氣高手,此時這些紫氣高手都在盯著吳熬等他下令,隻有一人例外,那就是站在吳熬身側的吳君月,吳君月沒看吳熬,她看的是吳中元。

起初吳中元還沒有發現吳君月在看他,待得有所察覺,便將視線自吳熬臉上移到了吳君月的臉上。

吳君月的表情甚是凝重,眼神之中多有陰鬱,很難判這種陰鬱的眼神代表著什麽樣的情緒,可能隻是在進行觀察,也可能是充滿敵意的審視,亦或許是慎重的思考。

實則此時牛族勇士已經進入了危險地帶,這時候普通士兵開弓或許射不到他們,但中高階的勇士開弓已經可以射到他們了,如果此時熊族勇士開弓,牛族勇士還有機會躲閃,若是繼續往前推進,他們很快就會進入普通士兵弓箭的射程,屆時熊族一方一旦萬箭齊發,牛族勇士必定死傷慘重。

薑正自然知道這一點,他命普通士兵候命純粹是為了給吳中元麵子,但此舉也將牛族勇士置於危險境地,若是吳中元再不做出決定,待得他們進入熊族士兵的弓箭射程,後果將不堪設想。

心中緊張,便盯著吳中元,想要用眼神催促他盡快做決定,但吳中元一直在盯著熊族城樓,並不往他所在的方位看。

四十秒,三十秒,吳中元很清楚三十秒後會發生什麽,吳熬這時候應該已經方寸大亂,始終一言不發,沒人知道吳熬心裏具體在想什麽,最大的可能是在思考要不要接受他之前的條件,但吳熬此前把話說的太死,對他百般嘲諷,此番想要再接受他的條件,也沒臉開口了。

牛族勇士移動的步速與現代軍人的步速差不多,每秒能走出兩步,三十秒就是六十步,六十步約有五十米,如果再走五十米,就是真正的步入雷池了。

在熊族勇士向前移動的同時,吳君月一直在盯著吳中元,視線始終不曾挪開。

吳中元也一直在盯著吳君月,他不太確定吳君月到底在想什麽,而吳君月也始終不曾通過眼神向他表達或是傳遞什麽。

對視了十秒之後,吳中元隱約猜到吳君月心裏在想什麽了,此時此刻她正麵臨著重大的選擇,她的決定不但會對她本人和家人產生巨大影響,還會對整個熊族產生決定性的影響,所以她非常緊張,無比慎重。

“準備!”薑正提氣發聲。

薑正此舉既是在提醒己方勇士準備作戰,也是在提醒吳中元盡快做出決定。

吳中元知道薑正在催促自己,卻並沒有轉頭看他,他此時正處於緊要關頭,吳君月正在觀察他,吳君月會通過對他的觀察做出相應的決定。

對視了二十秒之後,吳君月的眼神仍無變化。

不管吳君月想要通過觀察確定什麽,這時候應該已經有答案了,她究竟想要做什麽?

十秒,九秒,吳君月的眼神仍無變化。

八秒,七秒,吳中元越發焦急,急切之中突然明白吳君月的眼神為什麽一直沒有變化,此人並不是在征求他的意見,而是在等他下令。

如果吳君月向他投來詢問的眼神,他予以肯定,那就不是那麽回事了,因為主意是吳君月出的,他隻是選擇了同意。

如果他主動下令,吳君月遵行,吳君月就隻是在執行他的命令,而不是自己反叛弑主。

他殺,就是弑叔。吳君月殺,就是弑主。不過這兩者的區別並不是誰背負罵名的問題,不管是他還是吳君月都不怕背負罵名,吳君月是想通過此事來對他進行最後的確認,確認他適不適合做一個君王。

身為君王,絕不能兒女情長,也絕不能優柔寡斷,關鍵時刻必須下得了狠手,這就是吳君月在確認的東西,因為此前他表現出了太多的重情重義,吳君月擔心他過分重情,不能勝任大吳。

六秒,五秒,吳中元深深呼吸。

四秒,三秒,他鼻翼微皺,衝吳君月投去了一個凶狠眼神。

令他沒想到的是吳君月竟然移走了視線,並沒有給予他回應。

不止是他在觀察距離,吳熬也在做著同樣的事情,又過兩秒,牛族勇士徹底進入熊族的弓箭射程。

吳熬獰聲下令,“放……”

就在吳熬下達放箭號令的同時,吳君月對他徹底絕望,果斷出手,一劍梟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