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怎麽說,都得先給林清明做手術,不夠的五萬塊錢以後再說。

交上了十萬押金,林清明被推進了手術室。

此時是傍晚七點,天已經黑了,趙琳果然沒有打電話過來,吳中元也沒打電話過去詢問,人家不打電話,已經表明自己的態度了。

手術的預計時間是四個小時,吳中元沒有在手術室外等著,把背包和手機留給黃萍,自己獨自離開了醫院。

晚上十一點,吳中元趕了回來,手裏拎著個袋子,這裏麵自然不是那五千外幣,外幣在衣服兜裏,袋子裏是給黃萍和王欣然買的晚飯。

林清明還在手術室,黃萍在手術室外的椅子上等著,白天的那兩個便衣也在,百無聊賴的坐在角落裏。

王欣然不在,問過黃萍才知道,這裏不讓抽煙,王欣然出去抽煙去了。

“明天你抽空去趟銀行,把這些外幣換成人民幣。”吳中元將取回來的外幣偷偷塞給了黃萍。

“哪兒來的?”黃萍接過錢,疑惑的問道。

“說來話長,肯定不是偷的,放心好了。”吳中元說道,他現在是重點監控對象,不敢去有監控的地方,這些事情隻能交給黃萍去幹。

“你去哪兒了?”王欣然回來了。

黃萍知道吳中元避諱王欣然,趕緊把錢收了起來,拿過吳中元帶回來的袋子,“他給咱們買吃的去了。”

王欣然自然不信,“買吃的需要去這麽久?”

黃萍不再說話,吳中元也沒有接話。

王欣然走過來自袋子裏拿了碗粥,轉身往外麵走,“你出來,跟你說個事兒。”

吳中元站起身,拿了個湯匙跟了上去。

醫院除了電梯,還有樓梯,王欣然來到樓梯間,一屁股坐到了樓梯的台階上,打開了米粥的蓋子,“我剛才找人問了一下情況,現在有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你先聽哪個?”

吳中元將一次性湯匙遞了過去,“壞消息。”

王欣然一邊喝粥一邊說道,“壞消息是如果趙大中把責任全部推給你師兄,他的行為會被定位為防衛過當,按照過失致人重傷罪和過失致人死亡罪,數罪並罰,有可能會被判處有期徒刑的上限。”

“有期徒刑的上限是多少?”吳中元追問。

“二十年。”王欣然說道。

“你說什麽?”吳中元急了,“是對方先動手的,我哥還要判二十年?”

“兩死八重傷,叛他二十年很多嗎?”王欣然說到此處,語氣略有緩和,“我說的是最多,也可能是十五年或者更少。”

吳中元愁惱搖頭,閉目歎氣,就算判十五年,林清明出獄時也快四十了,青春全扔監獄裏了。

“好消息是你師兄本來就沒有犯罪的主觀故意,現在又成了殘疾人,不適宜入獄服刑,可以監外服刑,也就是你們常說的保外就醫。”王欣然說道。

“你的意思是說他不會坐牢?”吳中元有了點精神。

王欣然點了點頭。

吳中元歎了口氣,這的確是個好消息,算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中元,出來了。”黃萍在手術室外呼喚。

吳中元轉身跑了出去,王欣然將米粥大口喝完,隨後跟了上去。

這種手術是全身麻醉,林清明此時處於昏睡狀態,可能是因為失血過多,臉色很是蒼白。

做完手術,按照慣例,醫生要將從病人體內取出的東西,不管是什麽,隻要是原本屬於人體的,取出來之後都要給家屬看一看,醫生給吳中元看的是七八片細小的碎骨。

“大夫,怎麽樣?”吳中元緊張的問道。

“但凡能保留的我們都予以了保留,目前病人股骨缺失約在五厘米左右,以後左腿肯定無法正常行走。”醫生說道。

“五厘米有多長?”吳中元一時之間沒有直觀印象。

“大約這麽長。”王欣然自兜裏掏出一次性打火機,捏住了風罩部分。

此時醫生正在將自林清明體內取出的槍砂交給便衣,這是他們辦案需要的證據,等醫生轉過頭來,吳中元衝他說了謝謝。

“不客氣,”醫生擺了擺手,“手術費用已經錄入醫院的係統,你們可以在自己樓層電梯間裏的自助機器上查詢明細,押金之外的不足部分早點兒補上。”

“好的。”吳中元點頭。

將林清明送進病房,吳中元和黃萍自床邊等著,房間裏有三張床,有兩張空的,王欣然占了一張,躺著休息。

黃萍將吳中元的手機還給了他。

“我離開的這段時間,有人給我打電話嗎?”吳中元問道。

黃萍搖了搖頭。

吳中元收起手機,開始繼續發愁,他愁的不是別的,還是錢,他剛才查了一下費用,截至目前花了十八萬五,比預計的要少,但就算是三萬五,又去哪兒弄去。

看了看門口**的王欣然,這家夥是個月光族,自己都是舉債度日,哪兒有錢借給他。

王院長?不行,絕對不行,王院長已經幫了大忙了,人不能得寸進尺,再難也不能不要臉。

無奈之下,想遍了所有認識的人,最後甚至想到了花襯衣,但花襯衣是趙大中的人,不可能借出錢來。

艱難的熬到天亮,林清明醒了,狀態還可以,要了點水喝,又讓吳中元把病房空調的溫度調低,他不喜歡熱。

“哥,手術做完了,挺成功的。”吳中元衝林清明說道。

“麻藥起效比醫生預計的晚,他們說的話我全聽到了。”林清明平靜地說道。

吳中元本來也沒抱希望能騙過林清明,聽他這麽說,隻能寬慰道,“隻要保住了腿就有希望,以後慢慢想辦法。”

林清明沒有接話。

接下來是很現實的問題,不是錢,而是吃喝拉撒,林清明不能下地,隻能由吳中元來伺候。

對此,吳中元倒是沒感覺有什麽別扭,林清明也沒見外,二人一起長大的,一點隔閡都沒有。

八點,黃萍出去了,王欣然也出去抽煙了,林清明又說話了,“這女的什麽人?”

吳中元知道林清明指的是王欣然,但是要向林清明說明王欣然的來曆,就免不得要說起自己的情況,但他不想讓林清明再為這事兒憂心,便撒謊了,“我女朋友。”

林清明歪頭盯著吳中元,“是嗎?”

知道騙不過,吳中元幹脆不騙了,“哥,你就別問了。”

林清明真的不問了,閉上眼睛說道,“讓黃萍回去。”

“我還有別的事情,不能一直留在這裏,黃萍得留下照顧你。”吳中元說道。

林清明眉頭緊鎖,許久不曾舒展,但也沒有再說什麽。

黃萍很快回來了,兌換很順利,三萬四千多塊錢,連自己身上的一萬五千多湊在一起,又交了五萬。

吳中元身上沒錢了,隻剩下三百多塊。

他此時不但要為錢發愁,還要勸說林清明開口說明情況,今天又換了倆便衣來,這是來錄口供的。

在他的勸說下,林清明終於開口了,但林清明並沒有指證趙大中,對於趙大中的一些違法事實也隻字未提,隻是大致講說了當天的事發經過,當便衣問起趙大中有沒有讓他攻擊那些襲擊者時,林清明沉默了很久,最終說了句,‘沒有’。

錄完口供,便衣走了,林清明雖然是犯罪嫌疑人,但他殘廢了,也不用專門派人看著。

“你真講義氣。”吳中元不無埋怨。

林清明知道吳中元在埋怨他,但他並沒有反駁,也沒有解釋,隻是閉上了眼睛。

吳中元也沒有再說什麽,其實他並不忍心埋怨林清明,如果不是因為自己上大學要花錢,林清明也不會離開煤礦,去給趙大中做事。

家人受傷住院是很倒黴的事情,更倒黴的是家裏還沒錢,更更倒黴的是還攤上了官司,吳中元心裏有多堵得慌隻有他自己知道。

王欣然也想幫忙,“昨天你說的那條路走不通,上麵不會批的,你看這樣行不行,讓學校發個公告,你們是孤兒,應該可以籌到一些善款。”

“我們不需要同情!”

“我們不需要同情!”

二人異口同聲。

王欣然碰了釘子,有點尷尬,閉嘴不說話了。

很現實的問題擺在麵前,沒錢了,得趕緊想辦法。

吳中元將王欣然叫了出去,“你走吧,別跟著我了。”

王欣然皺眉看著吳中元。

“我得出去找工作。”吳中元說道。

“你跟我去總部吧,當麵跟領導說明情況。”王欣然說道。

吳中元搖了搖頭,“你感覺我現在走的開嗎?你走吧。”

王欣然沒有接話。

吳中元也沒再跟她說什麽,回到病房衝林清明打過招呼,又喊了黃萍出來。

王欣然還在門口,他把黃萍帶到了稍遠一點的地方,“我哥的腿好不了了。”

黃萍的情緒也很低落,隻是點了點頭,沒說話。

“你還要留下照顧他嗎?”吳中元沉聲問道。

黃萍沒有猶豫,重重點頭。

吳中元想衝黃萍說聲謝謝的,但猶豫過後又改口說了別的,“你留在這裏照顧他,我出去籌錢去。”

黃萍點頭答應。

吳中元乘坐電梯下樓,走到醫院門口時回頭看一眼,王欣然沒跟著。

醫院門口有站點兒,他上了一趟去市中心的公交車,除了前期的費用,接下來還有每天住院的費用,得盡快找個工作。

現在不讓貼小廣告了,在街上也看不到招工的信息,他在這裏也不認識人,想找工作隻能找中介。

通過中介找工作是要收介紹費的,但交了錢,去了用人單位,卻發現工資根本不是一天一結,幹的工作也不是中介說的那麽回事兒。

無奈之下隻能放棄,去另外一家中介。

一天之中,連上兩次當,吳中元開始懷疑這些中介是不是跟用人單位串通好了,專門騙介紹費的。

介紹費一次一百五,兩次下來,吳中元身上隻剩下了二十五塊錢。

天黑了,吳中元沒回醫院,不是他不想回去,而是那邊在等錢用,沒錢怎麽回去。

夜幕降臨,吳中元獨自徘徊在陌生城市的街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