糟了,中計了。

短暫的緊張慌亂之後,吳中元很快就冷靜了下來,中計了就中計了,也沒什麽大不了的,隻要這處陷阱不是熊族設置的,其他人抓到他都不會殺他,至少不會立刻殺他。

不但不慌了,反倒感覺踏實了,此前一直忐忑不知道朱雀為什麽提醒他不可南下,而今終於知道了。

遇事莫急,急必生亂,既來之,則安之,推不動,又踢了兩腳,踢不破,先不管它了。

這處屏障裏不止他一個人,還有五個人,確切的說是還有五個活人,兩個女的三個男的,這些人都看到了他,在他打量這些人的同時,這些人也都在看他。

三個男人都是武人打扮,年紀都在三四十歲之間,目露凶光,一身的匪氣。兩個女人一個二十來歲,一個三十來歲,二十來歲那個穿了一身本色的粗布麻衣,嘴裏叼著根小樹枝,吊兒郎當的坐在一棵大樹的樹杈上。那個三十來歲的女子穿的比較華麗,跟那三個男人待在一起,戰戰兢兢的抱膝坐在一個由樹枝搭建的窩棚旁邊。

那三個武人原本是坐著的,與吳中元短暫的對視之後,抓著兵器站了起來。

“你們想幹嘛呀?”吳中元冷聲發問。

三人不答話,一臉凶相的往前湊,那眼神就像三隻想要咬人的瘋狗。

地上的有五六具屍骨,這些屍骨上的皮肉已經沒有了,皮肉哪兒去了?用屁股也能猜到,人在餓極了的時候就會發生同類而食的情況,這是獸性的一種體現,但並不每個人都會這麽做。

“三。”吳中元將棍子貫插入土。

三人聞聲左右交換了一下眼神,繼續向前,並不止步。

“二。”吳中元取弓在手。

見他取下弓箭,三人有些忌憚了,但他們應該很長時間沒有吃東西了,並沒有就此收斂,而是左右散開,繼續往前挪。

吳中元沒喊一,反手橫弓,一箭三矢,盡數射死。

眼見三人慘叫倒地,那三十多歲的女子嚇的驚叫出聲,吳中元歪頭看她,女子急爬起身,躲到了窩棚後麵。

吳中元又抬頭看向樹上的那個年輕女子,後者正在低頭看他,沒什麽明顯的表情,隻是眉頭微皺。

吳中元背起弓箭,順手拿下了包袱,自包袱縫隙裏掏出兩個餅子,先扔了一個給樹上的那個年輕女子,扔的時候故意扔偏了一些,引那女子使用身法去接,一伸手修為立刻顯露,是淡藍洞玄。

那個三十來歲的女子躲在窩棚後麵不敢出來,他隻能將餅子扔到了窩棚附近,那女子看見餅子,急切的爬過來將餅子抓在手裏退了回去。

“你給她是浪費。”樹上的年輕女子掰開餅子,湊鼻聞嗅。

“給你不浪費?”吳中元笑問的同時仔細打量那女子的長相,這時候的人男人以國字臉居多,女人以圓臉居多,這個年輕女子也是圓臉,短頭發,眼睛不大不小,長的沒什麽特點,長的沒什麽特點並不是缺點,恰恰相反,沒什麽特點往往比較耐看。

“我們可被你害慘了。”年輕女子瞅了吳中元一眼。

吳中元聞言大感意外,仰頭笑問,“關我什麽事兒啊?”

“布下這處陣法的人,是為了抓你的吧?”年輕女子反問。

“為什麽這麽說?”吳中元問道。

“發現自己被困之後,你沒慌。”年輕女子開始吃那餅子了,是大口吃,但吃相不狼狽。

吳中元未置可否,又問道,“你被困多久了?”

“今天是第十一天。”年輕女子說道。

“這段時間你都吃什麽?”吳中元問道。

“反正不是人肉。”年輕女子說道。

吳中元收回視線,看向躲在窩棚後麵的那個女子,“哎,你被困多久了?”

“兩個多月了。”女子驚怯回答。

“他們呢?”吳中元指著地上的那三具屍體。

“更久。”女子說道。

“你們怎麽沒渴死?”吳中元追問。

窩棚後麵的女子抬手西指,樹上的女子接口說道,“他們本想挖洞出去,挖了很深也沒能出去,卻挖出了水。”

“你是什麽人?”吳中元問道。

“我為什麽要告訴你?”樹上的年輕女子反問。

“因為我給了你幹糧。”吳中元笑道。

“不吃你的餅子我也餓不死。”年輕女子頗有傲氣。

“有種你別吃啊。”吳中元揶揄。

“是你給我的,我為什麽不吃?”年輕女子反問。

吳中元也隻是揶揄她,並不想打擊她的自尊,便換了個問題,“我叫吳中元,你怎麽稱呼啊?”

“吳?”年輕女子皺眉側目。

“你沒見過我的畫像?”吳中元問道。

“什麽畫像?”年輕女子反問。

吳中元擺了擺手,邁步上前,自屍體上收回了箭矢,“他們多長時間來檢查一次陷阱?”

“不清楚,我被困的這段時間貌似沒人前來查看過。”年輕女子搖頭。

聽她這般說,吳中元又轉頭看向窩棚後麵的女子,“你有沒有見過有人自外麵查看這裏的情況?”

窩棚後麵的女子被餅子噎到了,聽吳中元發問,勉力下咽,連連搖頭。

吳中元眉頭大皺,如果真的沒人前來查看陷阱,那就說明布置陷阱的人布置陷阱的目的並不是抓,而是殺。

思考得有個好環境,周圍臭氣熏天,聞之欲嘔,環顧左右之後,吳中元撿了一把單刀當做鐵鍬使用,往低窪處掘土挖坑,然後將那幾具屍體和那些被吃掉皮肉的屍骨拖出去進行掩埋。

起初兩個女人是袖手旁觀的,後來樹上的女子跳了下來,幫他搬移屍體,窩棚後麵的女子也驚怯的過來幫忙。

“怎麽稱呼你?”吳中元看向年輕女子。

“我排行老七,你喊我七兒好了。”年輕女子說道。

吳中元又看向那年紀稍長的女子,不等他發問,後者就主動說道,“我叫繡娘,就住在西麵的鎮子上。”

吳中元點了點頭,忙了小半個時辰,終於將屍體和屍骨掩埋妥當,繡娘拿了個竹筒過來,為吳中元倒水洗手。

“自這裏生火,外麵可以看到煙嗎?”吳中元衝七兒問道。

“當然能,”七兒點頭,“不過就算有人看到煙霧,也不會往這邊來了。”

“為什麽?”吳中元問道。

“你以為那幾個被吃掉的人都是誤入其中的嗎?”七兒以問代答。

“那自這裏喊話,外麵能聽到嗎?”吳中元又問。

“這是處北鬥陣法,布陣之人在七個陣眼之外又增設了一處陣眼,目的就是隔絕聲音,”七兒撇嘴說道,“如果外麵的人能聽到咱們說話,我早就出去了。”

“嗯?你怎麽知道的這麽詳細?”吳中元歪頭看她。

七兒沒有回答吳中元的問題,而是指著東麵樹林說道,“看見那棵歪脖子樹沒,第八處陣眼就埋在樹下麵。”

“你確定這是陣法而不是靈氣屏障?”吳中元問道,術有專攻,他的專長不是這個,分不清陣法和靈氣屏障的具體區別。

“靈氣屏障感受到外力會有同等力道的反彈,而陣法沒有。”七兒意簡言賅。

“是不是隻要破壞了陣眼,這處陣法就會消失?”吳中元又問。

七兒點了點頭,“我知道陣眼在哪兒,難的是無法告知陣外的人加以破壞。”

聽七兒這般說,吳中元靜心凝神,嚐試與大傻建立感應,待得感受到大傻的回應,心中大定,但他並沒有立刻命令大傻前來破陣,而是轉頭四顧,觀察周圍的情況。

“你也深陷陣中,為何不見你慌張?”七兒歪頭看著吳中元。

“慌張有用嗎?”吳中元反問。

“你是熊族人?”七兒問道。

吳中元點了點頭,這時候姓氏就代表種族部落,他剛才說自己叫吳中元,七兒就猜到他是熊族人。

“他們為什麽要抓你?”七兒又問。

吳中元沒有回答,而是轉身向西走去,七兒來曆不明,不可交淺言深。

他是過去查看水井的,繡娘也跟了過去。

那口水井在陣法的西側邊緣,直徑約有兩米,井水距地麵不足一米,趴在井邊可以夠到井水。

在吳中元打量水井的時候,繡娘湊過來低聲說道,“英雄,你莫要與它多說話。”

“它?”吳中元皺眉側目。

“它不是人。”繡娘低聲說道。

便是繡娘聲音壓的很低,七兒仍然聽到了,可能是對繡娘告密感到不屑,便諷刺道,“我雖是異類,卻不曾做那同類相食的惡舉。”

繡娘既驚且怕,羞愧低頭。

吳中元知道繡娘之前做過什麽,也知道她為什麽要告密,並沒有羞辱她,也沒有看不起她,貪生怕死是世人的天性,他可以堅守底線,卻不能苛求普通人也能堅守底線,又自包袱裏拿出幾個餅子遞給她,然後轉身往別處去了。

地上氣味難聞,吳中元便跳到了樹上,自高處尋了個坐處,依著樹幹皺眉思慮。

他此時想的是這處陣法是誰布下的,知道他當日把鸞鳳劍藏在這裏的隻有兩個人,一個是薑南,還有一個是吳大烈,泄密的應該是吳大烈,之所以作此判斷是因為這處陣法籠罩的區域達到了百丈,也就是三百多米,而且埋劍的地方並不是陣法的中心。薑南是知道埋劍的具體位置的,但吳大烈不知道,他當日隻告訴吳大烈他把鸞鳳劍埋在了鎮子東麵的樹林裏。

吳大烈肯定不是故意泄密,但這家夥好酒貪杯,喝酒不是毛病,但貪杯就是毛病了,貪杯其實也不是大毛病,不能喝還貪杯才是大毛病,吳大烈就是那種酒量不行還喜歡喝酒的,能醉的斷片兒,說漏嘴也就不意外了。

是誰自吳大烈口中套出了線索並在這裏設伏?熊族的可能性不大,因為熊族知道他可以控馭大傻自陣外破陣,不過也不能就此排除熊族的可能,因為熊族並不知道他能找到陣眼,即便能夠控馭大傻,不知道陣眼就無法脫困。

此外,還有個很重要的細節,那就是如果七兒和繡娘說的是真的,這段時間從未有人來此查看,那就說明布陣之人並不想抓他,而是想殺他,如此一來鳥族也排除了,因為在他把青龍甲召喚回來之前,鳥族是不敢殺他的。

牛族?應該不是,薑正是個老滑頭,最擅長審時度勢,有薑南在,薑正沒理由衝他下手,能結親薑正絕不會結仇。

三族的可能性都不大,但排除了三族,還有誰想殺他?

沉吟良久,最終決定暫時不命大傻前來破陣,先看看再說,俗話說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不怕明刀就怕暗箭,必須搞清楚這個用陰招兒下黑手的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