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麽又來了,”吳中元收回視線,繼續看電視,“我不睡你,也不讓你睡我。”

“哎喲,裝,接著裝。”王欣然笑道。

吳中元假借看電視掩飾自己的緊張心情,“我沒裝啊,我走了就再也回不來了,對你來說我就跟死了沒什麽區別,我要把你睡了豈不是害了你。”

“好高尚,當代的柳下惠呀,”王欣然叼著香煙坐到床邊,衝吳中元拋來一個誇張的媚眼兒,“你可想好了,過了這個村可就沒這個店兒了。”

吳中元點了點頭,“我想好了,我不讓你睡,我也不睡你。”

“哈哈,”王欣然笑道,“為什麽呀?”

“你猜。”吳中元也笑。

“我不會後悔的,”王欣然笑道,“就這麽把你放跑了我才會後悔呢。”

吳中元笑著搖頭,“我沒你想的那麽高尚,我也不全是為你考慮,你說咱倆要是真有什麽事兒,我以後怎麽辦呢?我要是不接受別人吧,我總不能一輩子打光棍兒,我要是再接受了別人吧,我又會感覺自己薄情寡義。”

二人現在是真正的推心置腹了,王欣然起身掐滅香煙,又坐回了床邊,“你不怕留遺憾?”

“怕,”吳中元將視線移回到電視屏幕上假裝輕鬆,“但我更怕留下一輩子的遺憾,你說我走了之後,你要是嫁人吧,一想到我的女人跟了別人,我心裏肯定難受的要死。你要是一輩子不嫁人吧,等同我把你害了,我心裏會更難受。”

“分析的挺透徹呀。”王欣然瞅他。

吳中元聽出了王欣然語氣中的不滿,也不知道該怎麽接話,女人有時候是很矛盾的,男人太感性了,她們不喜歡。男人太冷靜了,她們也會不滿。

“睡吧,”吳中元往旁邊挪了挪,“來,上床,我抱著你睡。”

“你在考驗自己的毅力?”王欣然笑問。

“我在等你來考驗我的毅力。”吳中元也笑。

王欣然笑了,大方的寬衣解帶,她大方的脫,吳中元就大方的看,他要記住這個女人,記得越詳細越好,記得越深刻越好。

上床,關燈,關電視,睡覺。

吳中元是平躺著的,王欣然側躺偎依,黑暗之中二人沒有任何言語,隻是平靜的躺著,王欣然沒有考驗吳中元的毅力,吳中元也沒有期待她來考驗。

美人在懷,吳中元絲毫沒有生出旖念,這一點令他自己都感覺意外,但確實是沒有,不但沒有旖旎的想法,反倒逐漸平靜了下來,痛苦往往來自於貪婪,人不能像阿Q那樣自欺欺人,但也不能得寸進尺不知滿足,事到如今他已經沒有遺憾了,林清明還活著,哪怕孑然一身浪跡天涯,至少還活著。趙穎也沒有因他而死,而他也勇敢的擁抱了王欣然,該做的都做了,是到了離開的時候了。

雖然王欣然一直表現的很平靜,但她的心裏肯定也是不平靜的,離開的人固然不舍,但送別的人又何嚐舍得,失去是相互的,王欣然所承受的其實並不比他少。

想到此處,他開始暗暗後悔不該將遠古時期的真實情況告訴王欣然,這隻會令王欣然在思念和牽掛之餘再多出幾分擔憂。

“你在想什麽?”王欣然輕聲問道。

“我在想我為什麽能夠克製住自己。”吳中元說道。

“很辛苦嗎?”王欣然問道。

吳中元搖了搖頭,“不,我心裏很難受,一想到馬上就要走了,我就什麽想法都沒有了。”

“我有個問題一直想問你。”王欣然說道。

“什麽?”吳中元問道。

“你回去之後會找個什麽樣的女人?”王欣然問道。

“我從來沒想過這個問題。”吳中元說道。

“現在想。”王欣然說道,如果一個女人開始對一個男人說沒有實際意義的“廢話”了,那就說明二人的關係真正的親近了。

“我要說我不找你信嗎?”吳中元以問作答。

“信,”王欣然微微點頭,“你不會主動追求,你隻會被動接受。”

“別說這個了行嗎?”吳中元歎了口氣。

王欣然不說話了。

一旦在意了,就沒人能真正做到瀟灑了,此時二人的心情都是矛盾糾結的,十一點多,王欣然情難自禁,緩緩湊近忐忑試探,吳中元歪頭一旁,王欣然失落的歎了口氣。

下半夜兩點多,王欣然突然發難,狂風暴雨一般的猛攻,吳中元極力抗拒,王欣然動粗,動粗就不是纏綿而是糾纏了,王欣然練過擒拿,吳中元漸落下風,眼見逃脫不得,急忙改仰臥為俯臥,任憑王欣然如何翻動,就是不翻身。最終王欣然被氣笑了,衝著他的屁股一通亂拍,翻身躺倒,扯走被子,讓他在外麵凍著。

就在吳中元猶豫要不要起來穿衣服的時候,王欣然把被子給他蓋上了,“不鬧了,你睡會兒吧。”

吳中元當真了,但不敢翻身,繼續趴著。

淩晨五點,王欣然無聲抽泣,吳中元有感,翻過身,攬臂抱住了她。

“天馬上就要亮了,這是咱們最後的機會了。”王欣然很是悲傷。

“我們已經烙在對方心裏了。”吳中元說道。

“你真的不要我?”王欣然梨花帶雨,再強硬的女人也是女人,是女人總會有溫柔的一麵,隻不過不是每個男人都有機會看到強硬女人柔情似水的一麵。

“我不是不想要,我是不能要。”吳中元說道。

“你不感覺遺憾?”王欣然問道。

“遺憾,很遺憾,”吳中元苦笑,“但我不能為了彌補遺憾而留下更大的遺憾。”

“別跟我說這些,”王欣然有些惱了,“主動送上門兒你都不要,你是不是有病啊?”

“我要是睡了你,你這輩子都忘不了我。”吳中元也抬高了聲調兒。

吳中元說完,王欣然愣住了,片刻過後,抱著吳中元失聲痛哭,離別是痛苦的,比離別更痛苦的是訣別,走了就再也見不到了。

見王欣然傷心欲絕,吳中元有心安慰,卻不知道說什麽才有效果。

王欣然並沒有哭太長時間,幾分鍾之後突然翻身坐起,開燈之後抓起了床頭的手機。

“你要幹嘛?”吳中元眯眼問道。

王欣然依偎在吳中元的懷裏,右臂前伸,拿著手機連續拍照。

“你要拍也讓我先穿好衣服呀。”吳中元急忙扯過被子。

“笑一笑。”王欣然說道。

吳中元擠出些許笑意。

“你這是皮笑肉不笑,來,笑的開心點兒。”王欣然不滿意。

“我現在怎麽開心的起來。”吳中元苦笑。

哪怕是苦笑,王欣然也拍了下來。

“來,手伸出來。”王欣然擺了個勝利的手勢。

“你不感覺這手勢很傻嗎?”吳中元雖然不樂意,卻仍然伸出了左手的食指和中指。

拍完照,王欣然穿上了衣服,又拿起手機對準了吳中元,“起床吧。”

“你不會想拍我起床吧?”吳中元咧嘴。

“對呀,”王欣然說道,“從現在開始,一直拍到咱們出發。”

“我上廁所你也拍嗎?”吳中元笑問。

王欣然不接話,隻是催他起床。

於是吳中元就起床了,這次王欣然開啟的是錄像功能,拍他起床,拍他洗漱,拍他喝水,拍他收拾東西,拍他的一舉一動。

收拾好背包,拍攝改為問答模式,王欣然的問題令吳中元啼笑皆非,跟審犯人一樣,“你叫什麽名字啊?”“今年多大了?”“你最喜歡吃什麽?”“令你印象最深的事情是什麽?”

等等等等,諸如此類,吳中元知道她拍攝的目的是留作紀念,雖然心裏苦澀,卻也盡量配合,幾乎是有問必答。

“你喜不喜歡我?”王欣然問道。

吳中元瞅了王欣然一眼。

“說啊,你喜不喜歡我?”王欣然催促。

“喜歡。”吳中元笑道。

“你愛不愛我?”王欣然又問。

吳中元點了點頭。

“點頭是什麽意思?”王欣然問道。

“我愛你。”吳中元正色說道,如果隻是因為不能與王欣然長相廝守就否定這份真摯的感情,那即便留下生平的第一句“我愛你”給後來的女人,也是虛偽而矯情的。

“再說一遍。”王欣然笑道。

“我愛你。”吳中元又說了一遍。

王欣然很滿意,“好了,現在去食堂吃飯。”

吳中元很配合,王欣然讓他去吃飯他就去吃飯,吳中元吃,她就在旁邊拍,近距離的拍攝,估計臉上的汗毛都拍的一清二楚。

“別悶頭吃,說幾句話。”王欣然說道。

“說什麽呀?好了,別拍了,別扭。”吳中元伸手去擋攝像頭。

王欣然暫停拍攝,吃了幾口飯,然後拉著吳中元回了房間,非要幫他剪指甲。

吳中元沒有拒絕,看著低頭認真的給他修剪指甲的王欣然,心情已經不是傷心難過所能形容的了,用肝腸寸斷形容也不過分,雖然二人相處的時間並不長,但上天卻給了二人向彼此證明自己真誠和深情的機會,他馬上就要走了,王欣然留不住人,隻能拚命留住那些可以留住的東西。

將剪下的指甲包好,王欣然又拿起手機繼續拍攝。

“還拍呀?”吳中元無奈歎氣。

“盡量多拍一點,這些照片和視頻以後我會無數次的翻看,臨終前也會拿出來再看一遍,那時候我肯定已經很醜很難看了,而你還是我記憶中的翩翩少年……”